30年前，我還是一個偏僻山村的應(yīng)屆高中生。那年高考發(fā)榜，我以幾分之差名落孫山，考慮到家庭的窘境，決定外出打工。

因為沒有任何手藝，我只能在一個工地上給別人打下手。工地的活兒枯燥，沒事的時候，我就拿出高中課本閑看。老板看在眼里，說我高考“賊心”不死，我回敬他說是“雄心”。

其實我當時非常灰心，每天在沙石磚頭里混，我都弄不清理想在哪里。

在工地上干了差不多一個月，我收到了母親的來信，字眼里都透著對我的擔心和期盼。母親說，她和父親把家里的耕牛賣了，攢了錢，準備讓我報補習班。

我立馬去向工地老板辭職。老板十分不悅地把我瞪了半晌，突然又嘆口氣，笑了。他摸出100元錢遞到我手上說：“我就知道你八成干不長久，天天看書，‘賊心’不死呢。得了，按理你沒干夠一個月，一分錢也拿不到，但我佩服你還有志向，這點小錢，就當是為一棵小樹苗投資。”

我謝過他，剛轉(zhuǎn)身沒兩步，老板又從身后叫住了我。他遞上來兩個盤子大小像燒餅樣的東西，拍拍我的肩頭說：“過兩天就是中秋了，這本來是給工地上的兄弟們中秋節(jié)準備的，你拿兩個帶在路上吃?！?/p>

我有點發(fā)愣。我哪里敢吃？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真正的月餅。我想著帶回去和父母分享。

回到家見到父母，我開心地取出那兩個月餅，正要用刀切開，母親用手擋住了。母親說，月餅先留下吧，錯過了報補習班的時間，還不知道學校收不收呢。母親的意思是給老師送點禮物，包括那兩個月餅。

母親帶我去了學校。她的提籃里裝著自產(chǎn)的水果和雞蛋，還有蒙著簡單外包裝的那兩個月餅。

我們找到了班主任。老師見到我十分欣喜，握著母親的手一個勁地說：“學校一直希望你兒子回來補習，他成績很好，再努力一年，一定可以圓夢?！?/p>

母親大喜，囑我遞上提籃，班主任卻一個勁推辭。實在推辭不過了，留下提籃又把我們送到了車站，幫我們買了回鄉(xiāng)下的車票。

車子快起動時，班主任塞給我一個口袋，打開一看，是兩本課外輔導(dǎo)書，還有那兩個月餅。

那年中秋節(jié)的月亮特別圓，為兒子操勞半輩子的父母和我坐在院壩前，細細地品味月餅的滋味。

我望著天際，突然覺得人和月亮的距離，像眼前似乎觸手可及的理想一樣，并非遙不可及。那兩只送過來、送過去的月餅，那個嘴上不饒人的老板和心里柔軟的老師，還有那頭為了我的前程而過早犧牲了自己“前程”的耕牛，都讓我的心有一種從沒有過的感動和踏實，直到30年后的今天，還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