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00年至公元前300年是人類文明發(fā)展史上非常重要的階段,西方學者卡爾·雅斯貝斯把這個階段形象地稱之為人類文明的“軸心期”,認為:“直至今日,人類一直靠軸心時期所產生、思考和創(chuàng)造的一切而存在。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顧這一時期,并被它重燃火焰?!比祟愇拿髡且赃@個階段為軸心發(fā)展出了形態(tài)各異的文化形式,更可貴的是在這一階段還涌現出了大批對整個人類文明起到領跑作用的精神導師,比如古希臘的蘇格拉底,中國的孔子、老子,印度的釋迦牟尼等。他們開始用理智的方法和道德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不僅實現了對各自原始文化形態(tài)的突破和超越,而且塑造了各自不同的文化傳統。先哲們對人生思考方式的差異,也導致了人類文明發(fā)展過程中各異的哲學形態(tài)。 孔子 一、孔子與蘇格拉底思維方式的差異 孔子持守成,蘇格拉底重批判。 孔子的思維指向點重在對于傳統文化價值的積極肯定,強調歷史對于當下的及未來的積極規(guī)范作用,側重于維護社會生活的秩序性、穩(wěn)定性、延續(xù)性??鬃釉浽凇墩撜Z·八佾》中宣稱“周監(jiān)乎二代,郁郁乎文哉! 吾從周?!彼磉_的是一種對于禮樂制度的高度贊揚、向往與積極傳承的態(tài)度。 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思維指向點則在于批判。他的思維著力點在于“挑刺”,揭示生活中的缺陷、毛??;對于傳統的做法、普遍的積習,絕不視為當然,“蘇格拉底之死”可以很好的佐證這一點。他之所以被處死就是因為他是大眾流行觀念的質疑者,人生價值的省察者,德行智慧的提倡者,酣睡同胞的喚醒者、勸告者、責備者。他勇敢擔負起了神的使者這一角色,用自己的力量向世俗的觀念發(fā)起挑戰(zhàn),催人們驚醒,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亦在所不辭。 蘇格拉底之死 孔子闡述倫理思想時著重于訴諸范例,蘇格拉底希望在“多”中求“一”。 ,但是他在教授弟子具體的美德時卻從不關心他所言及的具體美德到底指什么,從不指出具體美德的一般性的本質概念,而是針對具體場景下的具體人通過什么樣的方法具備這種美德進行探討??鬃拥闹饕獋惱硭枷肟梢杂谩叭省眮砀爬?,但是我們翻看《論語》,卻始終無法找到孔子給出的關于“仁”的具體定義,有的只是孔子對于如何做到“仁”的方法回答,而且這一回答針對不同的提問者在不同的情景下還有不同的答案。孔子選擇的模式是不求萬能的“一”即本質,而求紛繁的“多”即具體的實施方法。 孔子講學圖 蘇格拉底則走了和孔子完全不同的一條道路:希望在“ 多 ”中求“ 一 ”。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說:“ 蘇格拉底專門研究各種倫理方面的品德,他第一次提出了這些品德的一般定義問題。”我們可以借助蘇格拉底對正義這種美德的探討來加以深入理解。 蘇格拉底關于“ 正義 ”的發(fā)問,當時的探討者有克法洛斯、玻勒瑪霍斯以及智者學派的色拉敘馬霍斯??朔逅拐f,正義就是不說謊話,欠債還債。蘇格拉底順勢說道:“ 克法洛斯,您說的妙極了,不過講到正義嘛,究竟正義是什么呢,難道僅僅有話實說,有債照還就算正義嗎?這樣做會不會有時候是正義的,而有時候卻是不正義的呢?打個比方說吧,譬如說,你有一個朋友在頭腦清楚的時候,曾把武器交給你,后來他瘋了,再跟你要回去,任何人都會說不要還給他。如果還給了他,那倒是不正義的,把整個情況告訴瘋子也是不正義的?!?nbsp; 我們可以得到的信息就是蘇格拉底總是在試圖推翻別人對于一種品德某一方面表現的理解,讓別人沿著他的思路不斷思考。果然接下來又有人給出了他的關于正義的答案。玻勒瑪霍斯修正了“正義”的定義:“正義就是把善給予友人,把惡給予敵人?!碧K格拉底對此進行的反駁是,我們有時候會混淆是非,把好人當做了壞人,把壞人當做了好人,那豈不是幫助了壞人危害了好人么,難道這也算是正義么?智者學派的色拉敘馬霍斯給出了他認為很完美的答案:“我說正義不是別的,就是強者的利益。強者和統治者制定法律,違法就是不正義?!?/span> 蘇格拉底的訴諸點不是在生活中人們要具備“正義”的美德應該怎樣身體力行去實踐,而是訴諸于“正義”這一美德的本質定義。他想要尋求的是能夠放置四海而皆準的關于“正義”定義的一把標尺,對于一件事情是不是正義的,我們只要拿出這把萬能標尺量度一下就可以了。遺憾的是,蘇格拉底最終仍然未能找到“正義”的萬能標尺。 二、孔子與蘇格拉底思維出發(fā)點的相同 孔子與蘇格拉底都生活于“亂世”,即社會動蕩時期,拯救社會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使二人分別成為了“春秋”之“木鐸”和雅典的“牛虻”。都看到現在這個世界從原來的“有序”變成了“無序”,由此他們思維的出發(fā)點都從對現實社會制度的抨擊入手。雖然二者在現實社會中都沒有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但他們對于“治”和“亂”、對于“有序”和“混亂”的思路并由此而深入涉及到的“哲學”根本問題,卻有著非常持久的歷史作用。 二者都把哲學關注的領域從“天上”拉回到了“人間”。在對待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上,他們力圖擺脫之前圣賢對自然和神的奧秘探究的范疇,把社會問題產生的根源和途徑回歸到“人”而非“上天”和“神”身上。 中國古代對于“天”是很崇拜的,特別強調“人間”要以“天”為“法”,相信人間的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具有宿命論的迷信色彩。孔子對春秋時期的紛爭、百姓流離失所的社會現象分析之后指出:這是由于執(zhí)政者“重神而輕民”造成的,主張“仁者愛人”。這從中可以看出孔子思想之中的人文主義色彩。 希臘是西方哲學的發(fā)源地,到了蘇格拉底的時代已經有了相對堅實的哲學基礎,但是此時的哲學主要是集中于自然領域。古希臘哲學家秉承神話余緒,一直以來把追尋宇宙萬物起源,探討事物本性與本質作為自己的目標,哲學家們一直在試圖把紛繁復雜的世界歸結為一種自然的物質如水、火、氣和原子等。蘇格拉底扭轉了這一哲學主題,他認為哲學終極目標是關懷人,應當面向主體, 三、孔子與蘇格拉底對中西方哲學發(fā)展基調的影響 孔子與蘇格拉底都是中西方哲學發(fā)展過程中承上啟下的關鍵人物,他們繼承了各自的哲學傳統,又進一步把這種傳統在人倫領域發(fā)揚光大,并對后世各自哲學發(fā)展之路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孔子的思維方式中我們看不到對于事物本質的探討,他一直以來都未曾把關注重點放在形而上的理論上,而是放在具體情境、人物的教育說理方面。這也正是我們無法從孔子的思想中發(fā)現“共相”和“一般”、“現象”與“本質”、“思維”與“存在”的二元論思潮傾向的原因,也是中國古代哲學一直未形成從“形而上學”出發(fā),以形式邏輯思維為特點的專門的哲學形式的重要因素?;诖耍S多西方哲學家都認為中國哲學只可稱得上是有思想的道德教育學和倫理學,而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哲學。 蘇格拉底力求于紛繁事物之中探尋本質的思維模式,奠定了西方哲學“形而上學”的發(fā)展基調,進而催生了“共相”與“殊相”、“一般”與“特殊”、“本質”與“現象”以及“思維”與“存在”的西方二元論思潮。對于事物的“共相”到底是否真實存在的討論,則在蘇格拉底之后演變成了西方哲學的核心問題。后繼的柏拉圖正是基于此種思維方法提出了著名的“感覺世界”與“理念世界”區(qū)分的兩個世界理論。柏拉圖的理念論,亞里士多德的實體哲學以及支配中世紀并在近現代時有表現的“唯名論”與“實在論”之爭,無不是圍繞此問題而展開。 中西方哲學在孔子與蘇格拉底的引領下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發(fā)展。每一種哲學都有自己的特點,無所謂孰優(yōu)孰劣,我們應當抱著一種客觀態(tài)度來看待這些差異,在比較中找出自己思維文化模式的欠缺,以求改進。 ——摘編自《哈爾濱市委黨校學報》2011年第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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