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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出生那晚，我正在黑網(wǎng)吧跟朋友通宵打游戲。 一群狐朋狗友，都是獨(dú)生子，知道我空降個妹妹，大半夜的，嗷嗷拍鍵盤嚎叫：“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他媽完蛋了，小孩什么的最煩了！整天說你壞話！拔你網(wǎng)線！偷你零花錢！吐你口水！彈你小雞雞！哈哈……” 哥幾個各種幫我百度，一個搜“怎么把小孩悄悄賣到山里?！币粋€搜“賣小孩判幾年？”， 嚇得我菊花都開了。 后來轉(zhuǎn)學(xué)，跟這群狐朋狗友散了。 妹妹一天天長大。 她聰明、漂亮、可愛、善良……完全完全不是那群王八蛋嘴里的那種生物?。?/p> 我現(xiàn)在特想找到那群家伙，然后愉悅幸福地告訴他們，我妹不是我的麻煩。 她是這世界，寫給我的情書。 1 她快三歲的時候，跟我媽在親戚家吃飯，我打電話過去問候。 “小美女，你在吃什么呀?！?/p> “豆~芽~”她牙牙學(xué)語道。 “豆芽呀，我也喜歡吃豆芽呀，那你能不能給我吃一口呀？” 她愣了，估計一臉懵，心想：你在電話里怎么吃！ 我見她不說話，就換了個話題聊起了別的：“美女，出門在外，你尿不濕沒漏吧，哈哈哈哈哈?！保ㄋ龑θ瞿驔]什么天分，同齡的小孩都不會尿褲子了，她還會。） 晚上我媽帶她回來了。 我正聚精會神看電視，她默不作聲地走到我旁邊，我順手把她摟到懷里。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油汪汪的豆芽，踮著腳舉到我臉前說：“哥哥，給你，豆芽~” 我一愣，心都要化了。 2 我慢性蕁麻疹加抑郁癥，每天服藥，長年服藥。 畢業(yè)實(shí)習(xí)期閑宅在家里，作息紊亂，黑白顛倒，半人半鬼。 某天起床，已是中午，發(fā)現(xiàn)家里貼滿了我妹提醒我吃藥的小紙條。 幾乎任何一個我能活動到地地方她都沒放過，很多地方她夠不到，就踩板凳上去貼，都是我眼睛不用轉(zhuǎn)就能剛好看見的位置。 中午還打電話給我：“哥哥，你是不是又忘了吃藥？” 我：“昂，一覺醒來中午了，早藥沒吃?！?/p> 她就很難過，失望到可憐兮兮地說：“媽媽說要把你賣了，不要你了，我也同意了。” 3 大二暑假我留校了，就一直一直都沒回家。 我妹視頻問我：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我說：快了～?然后遲遲不回。 ?過陣子她又問：哥哥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我滿口答應(yīng)快了快了，?但事多實(shí)在走不開就一直拖著。 問了很多次后，我覺得再沒個正經(jīng)理由騙騙她，就說不過去了，想了半天，跟她約定說：小區(qū)里十二棟樓下有棵桂花樹你知道的吧，等桂花開了我就回去了。?她很開心地答應(yīng)：好～ ?有了這個約定沒多久，我媽打電話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一趟啊，你妹妹整天跑桂花樹底下傻看。 ?我回：忙完立刻就回去。? 等我忙完回去的時候。?超超超巧，路過十二棟樓，剛好看到我妹站在桂花樹下觀察。?我站在她身后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 她從口袋里掏出我媽的手機(jī)，仰臉拍桂花樹，然后又把手機(jī)放在嘴邊發(fā)語音。?我手機(jī)響了兩聲，打開微信界面——桂花圖后緊跟著一條語音，我打開語音：哥哥，桂花開了，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回：我就在你身后～ ?她一轉(zhuǎn)身朝我飛奔過來，笑得那叫一個燦爛啊。 微風(fēng)縈繞，淡淡的桂花香和她燦爛的笑臉沁人心脾，想想還有在家備好飯菜的爸媽…?... 真該早點(diǎn)回來啊～ 4 我經(jīng)常焦慮，崩潰時我喜歡來回暴走，我媽稱之為犯病。 有一次我在客廳里暴走來暴走去，我妹正看電視，嚇哭了……跑過來一把抱住我。 腦子要爆炸的我，突然就不動了。 后來每次我暴走我就躲在房間里，我妹偶爾發(fā)現(xiàn)了，就跑來抱我，我就不動了。 后來我媽經(jīng)常跟親戚聊起我說，他犯病的時候，他小妹抱抱他就好了。 其實(shí)哪里會好，我不動了，是不想讓她難過。 5 我爸不顧我和我媽反對，給我妹報了一個補(bǔ)習(xí)班。 我說：爸，我妹就一小孩，在中國每天這學(xué)習(xí)量已經(jīng)很反人類了，放假了就讓她好好玩吧。 我爸說：你懂個屁，打你的王者榮耀去。 我說：你這樣一直讓她學(xué)，過度學(xué)習(xí)只會讓她喪失學(xué)習(xí)興趣，學(xué)習(xí)興趣比學(xué)習(xí)重要多多多了。 我爸說：你懂個屁，打你的王者榮耀去！ 根本無法溝通。 我跟我爸晚飯后因?yàn)檫@個在飯桌上吵了三個多小時，是真吵，吵著吵著他突然抓起一把筷子就往我身上甩...... 然后我跟我爸互相瞪著，僵持住了。 我妹害怕地走過來，小聲說：“哥哥你別跟爸爸吵架了，我想補(bǔ)課……” 我還在氣頭上，說話很大聲：你是真想還是假想！你真想天天上課？?。?！ 她低下頭，哭聲說：我不想讓你和爸爸吵架。 我抱起她回房間了。 然后我妹開始補(bǔ)習(xí)了，早上六點(diǎn)二十起床，傍晚四點(diǎn)回來接著寫作業(yè)。 補(bǔ)到第三天的時候，我正在書房自學(xué)php，我媽走過來悄悄跟我說：你爸剛打電話跟我說，芊卉的補(bǔ)習(xí)班被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給解散了，錢都被退回來了。 我：本來就該這樣。 她說：你怎么不驚訝？ 我說：我打電話舉報的我驚訝什么。 6 爺爺去世。 爺爺生前很寵我妹，怕她難過，正喪那天，我跟爸媽說：“不要讓我妹知道爺爺去世了，她沒參加過葬禮，很好騙的......” 爸媽都點(diǎn)頭答應(yīng)。 我們都小心翼翼的，有親朋好友聊爺爺去世的事，我就帶著她回避。我哭喪時就拜托人把她帶走。關(guān)于她在葬禮的那部分程序都省掉了...... 到了晚上，賓客都散去后，我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她依偎在我懷里。 我們都不說話。 突然小叔家三歲的弟弟跑來問我：“哥哥，爺爺去哪了？” 我把他也摟進(jìn)懷里說：“爺爺睡著了?！?/p> 他又問：“那他睡了好幾天了，什么時候醒？” 我笑了笑說：“爺爺累了，所以想多睡一陣子?！?/p> 片刻沉默后，我妹突然從我懷里跑走了。 我笑了，心想，小心眼，我抱下弟弟就吃醋了。 她是跑去找我媽了，那天她趴在我媽耳邊，悄悄地跟我媽說： “媽媽，你別告訴哥哥爺爺去世了，他會哭的，他一直以為爺爺只是睡著了?！?/p>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 7 爺爺去世兩年了。 我媽說，親人去世，小孩是沒感覺的，因?yàn)闆]心沒肺。但在我們家，最想爺爺?shù)?，就是我妹?/p> 爺爺剛走那段時間，有時她正玩著玩著就突然不高興了，跑到爸媽或我懷里說：“我想爺爺了?！?/p> 常常惹得一家子跟著難過。 每次我?guī)ソo爺爺掃墓，她一到爺爺墳前就會問：“爺爺，你想我了沒？” 有一次她指著墳上一株小草，問：“爺爺，你要是想我了就讓這棵小草動一下?！闭f完她趴在小草上一絲不茍地盯著看。 半天小草也沒有動。 她又換了個落葉說：“爺爺，你要是想我了就讓這個小葉葉動一下?！币膊还艿厣隙嗯K，說完就趴在地上看，臉都要貼地上去了。 這次她特地等了很久，可葉子也一直沒動。 她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說：“爺爺可能是睡著了吧?！?/p> 后來又帶她去掃墓。 一切事宜完畢后，我問：“你怎么不問問爺爺想你了沒？” 她看著我，苦皺著臉，難過地?fù)u了搖頭。 我：“我來問吧，爺爺，你要是想芊卉了就讓這棵銀杏樹動一下。” 初秋，金黃茂密的銀杏樹嘩啦啦一下。 她驚喜得不知所措。 我也跟著激動異常：“爺爺，你要是特別特別特別想芊卉就讓那棵銀杏樹動一下?！?/p> 遠(yuǎn)處那棵銀杏樹又嘩啦啦一下。 她激動地跳起來，滿眼放光驚奇地看著我。 我：“來吧，給爺爺跳段你的拉丁舞?！?/p> 她一愣，然后就扭動起來。 “過來點(diǎn)，來這棵樹下跳?！?/p> 初秋，銀杏葉黃透了，她在樹下起舞，金黃的銀杏葉紛紛落下來。 回去她激動地跟爸媽說：“爺爺想我了！爺爺想我了！銀杏葉一直在動......” 我媽悄悄問我：“什么銀杏葉一直動，是不是當(dāng)時風(fēng)特別大?！?/p> 我說：“不是，是我讓海洋（我發(fā)?。┯脧椆虻模€有提前在樹捎上系好黃繩子，遠(yuǎn)遠(yuǎn)躲起來扯的。” 后來每次去給爺爺上墳，我都得帶著海洋提前布置現(xiàn)場。 有幾個朋友，包括海洋都說過類似的話：“就上個墳?zāi)阏垓v那些干什么，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總歸要面對的......” 我想也許有一天我妹也會問我同樣的話。 我會說：“我就是見不得你傷心，我要你活在我的童話里?！?/p> 8 高三時中重度抑郁。 白天在教室里發(fā)呆，夜深人靜就坐在馬桶上冥想活著的意義。邊想邊抓頭發(fā)，有時能抓一整夜，一夜下來腳邊一大片頭發(fā)。 每次抓完又一根根撿起來……都放在一個盒子里。 那段時間我還是很積極的，雖然我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但我一直在努力找，在琢磨。 我跟朋友說：“我想死?！?/p> 朋友說：“哈哈……沒錢去網(wǎng)吧了？” 我跟老師說：“老師我不想活了?！?/p> 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一陣語重心長：“孩子，即使連續(xù)幾次考砸了都不要緊……” 我跟我媽說：“我有輕生的念頭?！?/p> 我媽反問我：“又失戀了？” 真的，一點(diǎn)都不好笑，我真的想死。 我找不到活著的理由了，好像也沒人可以給我。 某天中午，我半死不活地從學(xué)?；丶页燥?。 我媽正做飯。 我妹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我就跟她閑聊。那時候我已經(jīng)打算離開了，也就是去死了，閑聊其實(shí)就是告別。 “芊卉?！蔽医兴?。 “嗯？”她抬頭望著我。我有一陣子沒搭理她了，突然找她說話，她開心得兩只大眼睛都亮了起來。 我摟她進(jìn)懷里問：“如果哥哥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你會怎么辦？” 大概是我語氣太沉重了，她愣了一下，撇著嘴抬頭問我：“哥哥，你去哪？” “不知道，反正就是消失了?！?/p> “那我就去找你?！彼t著臉說。 “你找不到我的?！?/p> “我能找到！”她著急地說。 “可是你不知道我在哪，我消失了，像空氣一樣?！蔽覂墒忠粨]。 “那我就去公園找你！” 我又說：“我不去公園，我是徹徹底底地消失了，誰都找不到我！” 她愣住了，咧嘴嚎啕大哭：“我就是要去找你，我就是要去找你，我就是要去找你……” 我媽端菜出來，問怎么了，我說我就是開了個玩笑。 吃飯時，她還不停地掉眼淚…… 我媽不停地怪我嚇唬她,說得我心煩意亂。 飯沒吃幾口我就飽了，勉強(qiáng)打起精神要去學(xué)校。 推門要走時，她突然哭著叫住了我：“哥哥，你去哪？” 我的心顫了一下，回頭冷冷地說：“去學(xué)校，讀書?！?/p> 說完我就走了，走到樓下，我深深呼了口氣。 沒走幾步，突然又被她的哭聲叫住了：“哥哥，你到底去哪？” 我回頭，她就站在我身后的樓梯口，咧著嘴哭得滿臉眼淚：“哥哥，你去哪？” 我剛要說話，我媽就下來了，覺得她在無理取鬧，要抱她上樓。 她死活不肯，死死抱著樓梯扶手死命地喊：“哥哥要消失了，哥哥要消失了，哥哥要消失了……” 我看著她聲嘶力竭渾身顫抖的樣子，眼淚就出來了。 那天下午，想著她恐懼的眼神，心里都是不安。我去跟班主任請假，班主任問我理由。 我說妹妹心情不好，我想陪她。 班主任笑了，說堅(jiān)決不準(zhǔn)，學(xué)習(xí)第一。 我直接轉(zhuǎn)身就走了。 這世上重要的事情太多了，學(xué)習(xí)是倒數(shù)第一。 9 高一末分文理班。 我那時候極度迷戀拍紀(jì)錄片，我說：“我想去學(xué)拍片。” 班主任課都不讓我上，跟我談了一晚上。 我爸抓著我罵了好幾天，幾次要抽我。 你敢信一個大老爺們，因?yàn)闊o法選擇，夜里就趴在床上痛哭嗎？ 我才發(fā)現(xiàn)，路是有的，而且不止一條，但我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F(xiàn)實(shí)的利弊就在那里，要生存啊，所有興趣夢想都特么是狗屁！ 高考一塌糊涂。 我媽讓我出去旅游散心，但我只想躲起來，于是跑去北京當(dāng)保安，整天對著倉庫大門自卑，迷茫，恐懼，總覺得這輩子也就那樣了，乏味無聊，垃圾大學(xué)，社會底層。 那時候是我抑郁最嚴(yán)重的時候。 上了大學(xué)我才意識到那種深到骨子里的自卑，是可以爆發(fā)的，每天像打了雞血一樣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后來能賺錢了，特別迷戀攢錢，因?yàn)槲姨懒?，有錢才能選擇。 我為我妹也攢了一份，給她辦了一張卡，里面已經(jīng)有兩萬三千多塊了。她才八歲，我還很年輕，等她十八歲的時候卡里至少會有五十萬吧，我努力讓它更多，一百萬，兩百萬。 希望等她長大了，可以從我這里得到挺大一筆錢，然后可以不用像我一樣為了生存而放棄夢想，可以在撐不下去的時候天下之大老娘說走就走。 爸媽給了她生命，我希望我這個哥哥能給她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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