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歷不明的“窯底貨”被尊為鎮(zhèn)館之寶？它如何配得上如此身份？

千冰室 2019-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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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江省博物館的眾多藏品中，有一件造型精美的龍泉窯船形硯滴，整件器物小巧玲瓏，通長只有16厘米，寬不過6厘米。但就是這樣一件既不是考古出土，也不是皇室舊藏的龍泉窯瓷器，卻是浙江省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它究竟何德何能，從一眾寶物中脫穎而出呢？

首先，讓我們來欣賞一番此鎮(zhèn)館之寶。

硯滴整體為舟形，正是夏秋時分文人雅士泛舟湖上，喝著小酒吹牛的場景。

船艙內(nèi)有兩位雅士，想來應是當時的文人，面前擺著一壺溫酒。

船上另有一名船夫，正做爬上船艙頂部的動作。原因為何？原來是船夫的草帽被風刮到了倉頂。可能是夏天臺風來襲，船夫急著取回帽子，好趕緊回程避風……

如此逼真細膩的造型運用了寫實的手法，硯滴整體造型設計巧妙，用動靜結合的方式再現(xiàn)了江南煙雨中舟行湖上的一幕，充滿了詩情畫意。

關于這件寶貝，網(wǎng)上能搜到的公開資料主要來源于浙江省博物館歷史文物部研究員蔡乃武，他專門為此物寫了篇論文《南宋龍泉窯船形硯滴賞析》（刊載于2009年第3期《東方博物》），根據(jù)他的描述：

“這件龍泉窯船形硯滴造型生動有趣，釉色粉青光潤。據(jù)考古學家朱伯謙回憶，這件文物應是20世紀60年代初出土的，是當?shù)氐囊晃焕习傩論斓剿鲃由辖唤o地方文物部門的。

據(jù)了解，這件青瓷是在龍泉一個叫上嚴兒的古窯址中撿到的，而它最初的收藏單位是溫州市(區(qū))文管會。按照收藏家和考古界的通常說法，這件器物屬于為人不屑的窯底貨和出土情況不明的采集品?！?/span>

然而，就是這件出身“卑微”、身世朦眬的器物在亮相大眾面前后，即獲得了當時國內(nèi)陶瓷專家的一致贊許和推崇。1966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的《龍泉青瓷》圖錄中，便榮登封面，讓這件龍泉青瓷的杰出代表作被世人所熟知，其收藏單位也由溫州市(區(qū))文管會變更為浙江省博物館。

“1993年，浙江省博物館首次進行浙江古代青瓷專題的海外文物展覽，在這次重要的展覽中，這件龍泉窯船形硯滴又創(chuàng)下了一項第一，即它的保險費用為全部90件文物中最高的，堪稱‘標王’?！浀卯敃r考慮到這件文物太珍貴了，擔心它的安全和報批難度，我們一度有放棄的念頭，是承辦方的堅持并為之提供最高額度的保險費用后才最終成功展出?！?”

不過，龍泉新聞網(wǎng)上《上嚴兒村懷古》文卻提供了另一個版本：

“上嚴兒的老人向我描述了這件國寶被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過，那是幾十年前一個春雨后的早晨，一農(nóng)婦去山坡上采茶葉，由于坡陡站立不穩(wěn)滑倒時，她順勢抓一把草，那草承不住人的重力，被連根拔起，她摔了一跤，卻眼前一亮，一件翠青的青瓷滴舟被草根連帶翻了出來，她忙拿起觀賞，是那樣的完整、精巧，釉色飽滿滋潤。農(nóng)婦揀到寶貝的消息不脛而走，引來了文物販子，用八十元錢購走，后輾轉被賣到香港，最后被搶救回來，成了浙博的鎮(zhèn)館之寶?！?/span>

可是，稍微了解點歷史背景的人，就能一眼識破第二種說法的漏洞。作者提到的幾十年前（約莫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正好處于我國的特殊時期。那個年代，人們崇尚的是集體經(jīng)濟，小商小販幾乎是不存在的，哪里會有什么文物販子？

當然，究竟是賣到了香港還是上交給文管會，這段公案都已過了追訴期，再深究也無意義。所以，我們更應該關注的不是它的出土過程，而是這件龍泉青瓷硯滴的生產(chǎn)年代和其背后的時代特征。

上嚴兒村位于龍泉縣以東16公里，在甌江上游大溪的南岸山嶺中，距離緊水灘水庫僅幾公里。根據(jù)中國歷史博物館考古部1981年發(fā)表的《浙江龍泉青瓷上嚴兒村窯址發(fā)掘報告》，當時共發(fā)掘了五條龍窯, 推斷生產(chǎn)時代是南宋末至元代，此區(qū)產(chǎn)品質量在龍泉窯東區(qū)中屬于上乘，出土的青瓷不低于大窯金村一帶的水平。

那么，它究竟是南宋時期的物件，還是元代的創(chuàng)新作品呢？

專家們思來想去，提出了一個大膽揣測：此物乃元代大窯所燒，仿的正是婺州窯船形明器。

至于為何出現(xiàn)在上嚴兒？有可能是東區(qū)窯主購來作為樣品的，所以僅此一件。

當然，這僅僅是一個猜想。有朝一日，官方再對上嚴兒窯址進行發(fā)掘，發(fā)現(xiàn)同類器物，則此猜想不攻自破。

讓我們再把目光轉到“鎮(zhèn)館之寶”這個說法上。

按理來說，像瓷器這種文物，要列為如此重要的地位，要么是出自于名窯，要么是在皇宮之中流出的。龍泉古窯雖然出名，但畢竟是民窯，而且這件藏品在當時并未送入宮中，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叫做“窯底貨”，來歷不明，到底有什么地方配得上如此的身價呢？

首先要確定它的功能，作為瓷器，它確實不是我們常見的瓶、罐等器皿，也不是清朝康乾時期大量出現(xiàn)的賞玩品。它其實是文房用品，叫做硯滴，又稱水滴、書滴。它的作用是用來儲存硯水供磨墨所用。清末民初的著名文人許之衡在《飲流齋說瓷》曾經(jīng)介紹：

水滴，像形者，其制甚古，蟾滴、龜?shù)斡蓙硪丫?，古者以銅、后世以瓷。明時有蹲龍、寶象諸狀，凡作物形而貯水不多則名滴，不名曰盂。

相比我們熟悉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來說，硯滴雖然也有一定的實際用途，但并不是文房的必備品。它的出現(xiàn)，更多的是古代文人在閑情逸致中把玩，用以開啟靈感等作用。因此，硯滴做工都非常精細，也非常別致。

它的造型很多，蛙形、兔形、龜形等等，在宋元時期，硯滴興起，特別是龍泉窯的最為出名。俑形、童子牧牛形、魚形的都是新品種，而船形的也是當?shù)仫L土人情下的產(chǎn)物。這個時候的龍泉窯已經(jīng)過了巔峰時期，產(chǎn)品則轉變器物生產(chǎn)風格，而且還主要用以出口。所以在這件元龍泉窯舟形硯滴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有一種異國情調(diào)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