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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思道任河南府通判時，政刑清簡，舉措合宜，持身清正，立性嚴肅，本地官民稱之鐵面判官。某年五月初四夜，思道夢見一黃衣和尚產(chǎn)出十余嬰兒，覺醒后甚為疑慮。次日端陽，他與府尊高凌云、同知湯銘盤、推官萬邦寧等僚屬出城觀看龍舟，偶見有兩位齋人抬一木偶黃衣禪師走過面前，后有四個和尚緊隨，皆已走過。張通判倏然想起夜里夢到的黃衣和尚與這木偶禪師相同，兼之覺察這四位僧人中的兩位不像男子體態(tài)，便令隨從趕緊去將幾位僧人喚來查問。張通判站身高處，遠望四僧如同倒屈扳蛇，不肯回轉(zhuǎn)。只得再喚四名隨從吩咐道：“倘若他們不肯回轉(zhuǎn)，你們即刻將之強扭來見我。” 眾僧見勢不能免，無奈回轉(zhuǎn)。眾人來到跟前，張通判奇怪道：“你們抬此神像作何用？”四僧答道：“抬往各處抄化（舊時指求人施舍財物）?！睆埻ㄅ凶穯柕溃骸盃柕葧b經(jīng)不？”僧人合掌道：“這是為僧的立身之事，如何不會？”張通判隨即揮了揮手：“既會誦經(jīng)，左右?guī)У窖瞄T。今日端午，本官有舊愿，年年今日都要請僧誦經(jīng)?！鄙宋裾埱螅骸罢b經(jīng)只需兩人便可，容小僧找一歇腳處，放下禪師，再擇兩人在店里祀奉香火，另兩人進府誦經(jīng)?！睆埻ㄅ袚嵴菩Φ溃骸岸喽嘁嗌疲鎺熞彩巧耢`，一起抬入衙內(nèi)祀奉就是，何必下店！” 二僧進退維谷，張通判喝令左右將眾僧送入衙內(nèi)等候，且密囑嚴加看守，莫讓僧人離去，違者重責三十。左右領(lǐng)諾而去，知府高凌云笑道：“府判太過迂腐！你我做官，出佛從儒，為何自墮邪道？”張通判拱手道：“我有心事，明日需向他們領(lǐng)教?！笨戳T龍舟，日晡（申時，即下午三點至五點）之時回衙，喚來僧人問道：“還未請教各位法號？”一僧回應(yīng)：“清虛”，一僧回應(yīng)：“悟虛”，一僧回應(yīng)：“了塵”，一僧回應(yīng)：“了俗”。 張通判頷首道：“清虛、悟虛，煩請兩位在此川堂誦經(jīng)；了塵、了俗，煩請兩位到我書館誦經(jīng)?！绷铍S從取出香燭燃起，以備誦經(jīng)之用。張通判聽清虛、悟虛誦經(jīng)明朗，而了塵、了俗并無經(jīng)誦，只有數(shù)個神咒，終夜誦念，表現(xiàn)出來的聲音全是婦人聲線。當夜，張通判又夢前夢，覺思甚奇，天明出了書館，細看木偶黃衣禪師，喚了塵、了俗問道：“你二人出家?guī)啄辏俊倍松裆萜荩骸俺黾胰??！睆埻ㄅ胁粣偟溃骸凹纫殉黾胰?，為何不會誦經(jīng)？”喚左右擬各打十板，二人再三求饒才得以幸免。張通判直言相問：“你二人不是男子，何故為僧？莫非遭人拐賣？” 了塵泣訴道：“妾周氏系郴州路臨武縣人，夫名岑壽。家住孤村，被四位僧人來家里借宿，丈夫苦苦推辭，他們便放下木偶黃衣祖師，強行借住。夫君不得已，他們四人明燈靜坐，候至三更，取出戒刀油燭，沖入房內(nèi)。妾身丈夫起身查看，被他們擒殺，三歲幼子，也遭不測；婆婆七十六高齡，也作了刀頭之鬼。賊僧本欲勒奸小婦，然我實不肯從，悍賊恃強，不由我愿，將妾身頭發(fā)剃去，逼令云游，又將我家中房屋盡數(shù)放火焚毀。小婦幾欲自盡，奈何他們左右不離；二則夫仇未報，今日幸遇青天，望乞大人除害報仇，生死感激。” 張通判轉(zhuǎn)頭問道：“了俗，你又是如何從之？”了俗悲道：“妾樊氏，系新化縣人，夫名薛榮。因遠出三年無信，僻住山鄉(xiāng)，小叔薛貴舊年七月出門尋兄未回，家中只好叫小婦人的弟弟樊辛在家看顧。至十一月，嬸吳氏懷五月胞胎，因禿賊白天抬祖師來家抄化，嬸向他們求讖，禿賊乘機探問，嬸直言相告。禿賊聞言，知家中沒有男子，當夜黃昏，五人來家借宿。弟弟樊辛出門察看，慘遭他們殺害，隨后強奸妯娌不從，皆被挾制。他們奸后將嬸吳氏剖腹，取胎藏于祖師腹內(nèi)，強剃小婦頭發(fā)，挾同云游。妾身幾欲報官申訴，奈何禿賊寸步不離，今遇青天，還望大人除兇雪怨。況且這些禿賊肆害非一家一人，覓得孤村僻壤有懷胎的婦人，便假借宿為由，殺人取胎，甚至有傷數(shù)命而取一胎之事。” 張通判拍案而起：“他們?nèi)√ズ斡?？”了俗嘆道：“聽他們言，可治怪疾，換得金價?！睆埻ㄅ屑绷钌?，令差役從速拿下清虛、悟虛兩僧并兩位齋人，又命左右取開木偶祖師察看，只見其身乃蔑胎紙糊，內(nèi)中空空，果然藏有十幾個嬰兒。張通判怒喝道：“這伙禿子天理合誅！”嚴令差役將兩個僧人各重打四十，又對兩位齋人道：“你二人何故助他們?yōu)閻?？按律也當擬死！” 張思道認為清虛、悟虛兩僧，借抄化而云游方外，恣十惡而慘害鄉(xiāng)村?！皻⑵浞?、戮其姑，逼周氏披緇削發(fā)；斃其弟、剖其嬸，勒樊氏蓬梗飄零”，潛行村野，搜實尋虛如同兵哨；夜投屋舍，取胎剖腹就像解袋。孕婦何辜至此，血胎何罪罹難？良善之心全然湮沒，慈悲之念渾然淪亡。清虛、悟虛今秋典刑大辟；齋人如覺、如真同謀濟惡，輔助為非作歹，按例應(yīng)罪減一等，以絞罪施行。拐婦周氏、樊氏身遭污辱，志在伸冤，解回原藉，是守是嫁悉從自便。 案子上報，府尊高凌云佩服張思道明察，自謂不能及，案情申聞上司，兩院下文，以四兇秋后斬決示眾定案，將周氏、樊氏行文解送回家。樊氏丈夫回家，夫妻二人依舊偕老。周氏由父親領(lǐng)回，另覓終身。知府高凌云向上司推薦，保舉張思道高遷，由此河南百姓口口相傳，至今猶頌其恩德。 ------------- 此案譯自《律條公案》中【游僧拐婦】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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