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器上的銘刻文字作為書法臨摹和創(chuàng)作的范本,是在清代碑學書派興起后,到同光時期至民國間才逐漸蔚為風氣的。那時有些書家的創(chuàng)作理念是愈古愈高,如陳介祺、吳大澂、李瑞清等都認為三代金文氣息最深厚,學篆書以金文最古妙,秦漢石刻則稍次。 三代的金文大多是以范澆鑄而成的,筆畫較粗,有些書家往往用厚重遲澀的筆法來書寫。戰(zhàn)國時期已出現(xiàn)鐵器,因有比青銅更堅硬的刀就可以在銅器上鑿刻文字,所以一些戰(zhàn)國時的金文是刊刻而成的,筆畫堅挺瘦勁,與范鑄的金文意趣大異。黃賓虹喜寫金文對聯(lián),運筆瘦勁輕靈,柔中寓剛,似取法于戰(zhàn)國時刻劃金文。 小篆為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命丞相李斯等人省改大篆而成,傳世遺跡有泰山、瑯琊臺等刻石及后世摹刻的幾種刻石文字。這些字都圓轉(zhuǎn)勻稱,一絲不茍。寫篆書者,其文字形意皆須遵循許氏《說文》,稍有失誤就會招致識者的訕笑,以為不通六書。故后世寫小篆者,非玉著,即鐵線,線條裊娜對稱,少有改作。而秦代權(quán)量詔版,文字多為鑿刻,有工整者,亦有率意豪放者,風格多樣,而內(nèi)容皆相同。漢代銅器常見者為:鼎、鐘、鈁(皆用以盛酒漿或糧食,鐘圓鈁方),壺、樽(溫酒器)、鐙(照明用)、爐(有取暖和熏香兩種),鏡、洗、帶鉤、量斛(量器)、鐎斗(軍中用,可溫酒食及巡夜打更用)、弩機(射箭用機械)、印章等。
西漢上層社會使用的銅器多數(shù)有銘文,銘文以刊刻較澆鑄為多。漢代銅器銘文不像商周鼎彝多鑄在器物底蓋內(nèi)壁,內(nèi)容多是冊命訓謨、紀事頌辭,而是刻在器物外壁緣口顯現(xiàn)處。內(nèi)容多是物主所在,器物名稱,重量容量、紀年及監(jiān)治造作的工官姓名等。銅洗,銅鏡等銘文還有富貴吉祥、延年益壽一類的辭語。銅器的制作,凡宮廷內(nèi)用器,均由少府所屬尚方制作,兵器則由考工制作,官印的印工文書由蘭臺令史職掌??灿泄す伲灾谱鞲鞣N器具,往往各地方都有其擅長制作的器物,地方工官所作器物,除供本方國諸侯王及官府使用外,還要作為貢品進貢中央。工匠的技藝往往都是世代傳授的,他們不能隨便改變身份,一般都不識字,器物上的文字是監(jiān)造管理的官吏所書,然后由工匠刊刻制作。所以西漢許多銅器的銘文中常有這些官吏的官職姓名。這些官吏,監(jiān)造人有俸祿六百石的丞、令、卒史、尉、屬,主管人有二百石的護、佐、令史、嗇夫、掾等。這些令史、掾、佐等都是郡國選拔出來的書法優(yōu)秀人員。所以這些銅器銘文并不是工匠所書,也不是什么“民間書法”。
我“好古不求秦以上”,游藝于兩漢書法已將近四十年,漢金文時有涉獵。漢金文書寫,不完全恪守六書,或篆或隸,或工或拙,甚為隨意,回旋變化,余地較大。其字多為刊刻,即便是范鑄者,也瘦勁挺拔,故宜用一分筆,提筆而書。細細體味刊刻時以利刃在堅硬的銅器上刻鑿,自有很大阻力的那種感覺。筆畫須圓韌而有彈性,然決不能輕脫軟滑,放縱無歸;也不能遲澀粗重,尾大不掉。漢代各銅器上銘文字數(shù)少的僅數(shù)字,多則二三十字,且許多是記宮名、官名、重量、容量,重復字較多,然而兩漢為四百多年的大一統(tǒng)朝代,所留下碑刻、簡牘、印章、磚瓦等數(shù)量極多,以其時文字之結(jié)構(gòu),與刊刻筆畫之特征,變而通之,自能化字千萬。這與寫三代吉金明恩,須拘于各時期、各國、各器文字,若有杜造改作或混而用之,則會貽笑于方家有所不同。若單從個別漢代銅器銘刻看,自然不能和商周重器或兩漢名碑在書法史上的地位相埒。但是就像篆刻者以漢印為經(jīng)典一樣,漢金文整體應是學篆隸書法的人取法參考的淵藪。由于當今搞書法的人以跟風為時尚,或?qū)W篆隸淺嘗輒止,僅知數(shù)種重器巨刻,對漢金文不知或漠視之。
我建議寫篆隸者不妨多關注漢金文而用心臨習。這對豐富線條質(zhì)感,增加結(jié)體意趣,以致形成風格,提高品位,皆有益處。關注和臨習的人多了,就自成經(jīng)典。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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