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對我來說就是鄉(xiāng)愁, 許多回憶與人物都是鄉(xiāng)愁。」 —— 張照堂 1964年 臺灣攝影家 張照堂 Chang Chao-Tang (1943年11月17日-) 作為臺灣攝影界的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張照堂無疑在提升攝影在藝術和社會范圍內的份量上,起了重要的作用。他用強烈的現(xiàn)代影像風格,奠定了「 現(xiàn)代攝影 」在臺灣的開始。在1960年代的臺灣,他把文學、劇場、詩性等概念注入了攝影,以強烈的現(xiàn)代風格,顛覆了外界對攝影的看法。 1980年 他的作品全部取材自現(xiàn)實場景,但幾乎沒有一幅作品是直接描述事件本身、提供見證功能或訴諸表面情緒的。所有的情緒、訊息、或觀點,都經過進一層的隱喻、轉化、沉淀或聯(lián)想,使他的攝影里的苦痛、荒謬甚或殘酷,成為一種深邃、無言甚至欲哭無淚的悲哀和喟嘆。 1964年 張照堂是臺灣近半個世紀以來最重要的攝影家,對推動臺灣攝影文化的現(xiàn)代性轉型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他的攝影是以表面紀實主義風格呈現(xiàn),實則是表現(xiàn)超現(xiàn)實主義的內心感覺。 「 生活中的人在找路, 影像中的人在找路, 札記中的人在找路。 大家都在找路。 一邊走一邊迷失,一邊找到?!?/span> 張照堂,1943年出生于臺北板橋,身兼攝影家、作家、電影工作者與教授等身份,是推動臺灣攝影現(xiàn)代性發(fā)展的關鍵人物,更是1950年代后期以來臺灣社會的時代記錄者之一。曾多次獲得重要文藝獎項,包括金鐘獎、金馬獎、第3屆國家文藝獎、第30屆行政院文化獎等。作品受邀于臺灣各公立美術館、香港、日本、法國、美國等各地展出并納入典藏。 張家合影1950年,最右為張照堂 「(板橋)一個小鎮(zhèn), 離臺北大概車程在那個時候 要二三十分鐘。 在那個年代都是很中國的年代, 不管是人,還是景。 人也沒有那么多, 風景什么都還是60年代的風景, 那是一個看起來 很安靜、很純樸的地方。」 CHANG Chao-Tang, 1982. Photo by JUAN I-Jong 張照堂于1958年就讀臺北市立成功高中時參加攝影社,隨同社團指導老師鄭桑溪學習,四處拍照。1961年進入國立臺灣大學土木工程學系就讀,開始吸收現(xiàn)代文學、存在主義哲學與超現(xiàn)實主義藝術思潮,并開始以攝影作品表現(xiàn)迷惘、抑郁的實驗影像作品。 還是高中生的張照堂便開始了攝影生涯,至今仍未停歇,在超過50年的圖像創(chuàng)作生涯,作品涵蓋攝影、電視片、紀錄片與劇情片等。「 隨時走路,即時在場 」是 張照堂 對攝影工作者的定義,持續(xù)不停地親近接觸,觀察思考、捕捉瞬間,也因此在他所經歷的年代里,其獨具視野的藝術創(chuàng)作,他的作品不僅反應時代的脈動也是深遠的歷史見證。 1962年 板橋 Panchiao, Taiwan. 1959 「 念初中、高中的時候, 我會拍照是因為家里有照相機, 有照相機就可以去玩兒、去動它。 那是我大哥的,借過來東拍西拍, 后來就迷上了, 讀了高中就參加學校的攝影社, 就開始拍,上大學繼續(xù)拍。 因為你有一個機器就知道蠻好用的, 于是就一直拍下來?!?/span> 1962年 板橋 Panchiao Taiwan, 1963 張照堂 自述在他的攝影歲月里,有好幾個過渡期,從初、高中時代的 ? 少年心影 ?、大學時期的 ? 存在告白 ?,進入社會工作后的 ? 社會風景 ? 與 ? 內心風景 ?,一直到2005年后用數(shù)位相機與手機的拍攝等等。從現(xiàn)實到非現(xiàn)實,從具象到抽象,從傳統(tǒng)到數(shù)位,從黑白到彩色,似乎歲月就像一條河,蜿蜒流轉,我們在河流中過渡,一渡一光景。 板橋 Panchiao Taiwan, 1964 板橋 Panchiao, Taiwan. 1960 「 一開始拍當然是沒有那么大的學問, 就是比較沒有帶任何的目的, 也沒有什么概念, 就是知道要拍一下生活中周圍的東西。 禮拜天上午所謂座談會的時候我會放, 也可以看到我高中時候拍的。」 板橋 Panchiao Taiwan, 1978 板橋 Panchiao, Taiwan. 1961 在實踐攝影創(chuàng)作的初期,張照堂 處于1960年代壓抑而沈悶的時代氛圍中,他大量閱讀關于西方現(xiàn)代文學、藝術、音樂、劇場與電影方面的書籍及信息,也深受存在主義及超現(xiàn)實主義的影響,在影像中融入更多超現(xiàn)實、荒謬、疏離、冷酷的視覺語匯,借以表達及詮釋生命與人的自我的存在狀態(tài)。 板橋 Panchiao, Taiwan 1963 板橋 江仔翠 Panchiao, 1959 從中學開始,張照堂天天沉浸在西方現(xiàn)代主義思潮中,讀卡繆、沙特、荒謬劇場;同時也跑到稻田里河里,看小孩騎牛,莊稼隨四季生長成熟。他一邊借存在主義的視角感受生命虛無;一邊卻在鄉(xiāng)村和大自然中,拍攝簡單的美好。 板橋 Panchiao, Taiwan Premium Semigloss Photo Paper, Digital Printing, 1961 板橋 江仔翠 Panchiao, 1960 「 我覺得兩者沒有沖突, 只要是有生命力的, 讓我覺得里頭有美好東西的, 我都會想接觸?!?/span> 陳映真,臺北紫藤廬,1985年 讀大學時,他拉同學當模特兒,讓他戴上面具,或把人的臉容抹去,放置在大自然中,拍下挑釁卻帶疏離冷酷的攝影作品。1965年,他22歲時,跟高中老師鄭桑溪舉辦「 現(xiàn)代攝影雙人展 」,展出這批前衛(wèi)相片,主題表現(xiàn)形式與影像內容皆歧異于彼時主流的沙龍攝影風格,引發(fā)攝影圈爭議與注目。 板橋 Panchiao, Taiwan Resin-coated Paper, 1962 大學畢業(yè)后的張照堂,適逢臺灣現(xiàn)代藝術進入跨界聯(lián)手的前衛(wèi)實驗年代。1966年3月,他參與《幼獅文藝》舉行、于臺大傅鐘下舉行的 ? 現(xiàn)代詩展 ? ,以洛夫詩作〈石室之死亡〉第一章為主題發(fā)表攝影裝置作品,為臺灣最早的觀念藝術作品之一。同一時期,在好友暨藝術家黃華成的鼓勵下,他以8mm實驗影片《日記》參與《劇場》季刊于1967年舉辦的實驗短片展,他并以多媒材及現(xiàn)成物(readymade)方式制作《生日快樂》及《未完成》等前衛(wèi)藝術作品,參與1967年舉行的 ? 不定型 ? 展。 新竹,五指山,1962年 這張1962年拍的《新竹,五指山》,畫面中傾斜在石頭上的年輕裸背,沒有頭沒有腿,只有一個健美豐實如雕像般的背,堅毅地佇立在天地之間。這張力量迸發(fā)的作品,是大學時代的張照堂,在內心苦悶和憂郁的持續(xù)發(fā)酵下的創(chuàng)作爆發(fā)點。 張照堂 19歲時(1962年)于板橋自家陽臺的自拍 ? 無頭 ? 人像,成了他日后最為人熟悉的創(chuàng)作系列之一;在照片里,張照堂 的身影投射在墻上,頭部恰好被墻的上方截去,以無頭照的形象呈現(xiàn),后來陸續(xù)發(fā)展的無頭系列,啟發(fā)臺灣攝影發(fā)展上的獨特概念式手法。 無頭,1962年 那是臺灣的60年代。大眾的眼睛僅僅調節(jié)政治宣傳攝影和沙龍style風情照,但張照堂的照片讓無頭男子頂著遠處一片山巒、一個臉涂白粉的人被兩只手拉推。許多人的眼睛被刺痛了,憤憤批評說這種作品消極悲觀。張照堂卻早在在展覽請柬上寫道:「 If a choice is in order—I'd rather have people hiss then yawn?!梗偃缫欢ㄒ饕粋€選擇,我寧愿被噓,也不想人打呵欠。)后來有論者評說這組照片反映出臺灣戒嚴時期下人們所感受的壓抑焦躁。 張照堂20歲時的自拍像, 1963年 Being VII, 1960s 「 如果勉強去講,照片也有這種意思。 但原始出發(fā)點是 當時對所謂生命由來、存在與虛無的思考, 然后反映在攝影作品上?!?/span> 萬華,1963年 這些張照堂在1960年代的作品,帶著強烈的荒謬感和劇場感,蘊育著一股顛覆性的力量,打破了當時臺灣傳統(tǒng)的沙龍和紀實攝影的局面,開創(chuàng)了臺灣現(xiàn)代攝影的先河。 無頭少年,憂郁的背,通往遠方的路,被遮蔽、擠壓的臉,都是1960年代常出現(xiàn)在張照堂作品里的視覺語言。我們可以從 Edward Weston 和 Bill Brandt 等西方攝影師的作品中,找到類似的視覺語言特征。但是我們卻無法找到如張照堂那樣表達個人以及時代的迷惘和憂郁。 板橋,1963年 就張照堂個人來講,他青春時期的個人苦悶和憂郁,常被賦予了過多的政治意圖。但解釋起來,這一切又似乎順理成章。當時的臺灣社會,社會的集體目標,由「 做好日本工業(yè)發(fā)展的后盾 」,轉而成為「 準備反攻大陸 」,臺灣似乎逃脫不了跳板的命運。 板橋,江仔翠,1963年 Being IV, 1960s 在白色恐怖的大環(huán)境中,張照堂富有荒誕感的作品,像是對時代現(xiàn)狀的某種精神逆反,有意無意間,契合了民眾對集體目標無所適從的精神狀態(tài)。但現(xiàn)實是,當時的張照堂,二十出頭,并非急于要做社會的頭腦和良心,他照片中所散發(fā)出來的刺痛感,其實大部分源于他自己。 新莊,1964年 板橋,1964年 事實上,大學時代的張照堂,大部分的壓力來自于家庭。張照堂在那個時代受到了西方存在主義哲學的影響,正在努力想要成為自己。 「 我在大學拍這些照片的時候, 就是想要獨立, 想要跟人家不一樣。 沒有那樣的自覺, 你怎么拍得出那樣得東西來? 」 澎湖,1965年 1967年退伍后,張照堂短暫從事廣告工作。1968年,張照堂加入中視新聞部擔任攝影記者,參與制作紀錄片節(jié)目,讓他在臺灣各省游走,接觸各地的風俗傳統(tǒng)和底層人物。6年后,他舉辦「 攝影告別展 」,決意跟年少時荒誕冷峻的實驗圖像風格告別。其后他的圖像變寫實了,但一種疏離的荒謬感依然存在。1969年,張照堂參與「 現(xiàn)代攝影九人展 」。 《今天》(Today)月刊,1968年10月號 海軍在屏東沙灘上操練,一具具穿泳褲的身體在沙上躺得筆直,像未來世界的寄生蟲;一班戴著墨鏡的人望向遠方,嘴巴微張,如處身虛擬娛樂幻境。「 他們不是在看3D電影,而是在看日出。」還有一頭巨碩的野豬的背影,無力地躺在沙灘上,遙對遠處的山和海。他拍攝的是現(xiàn)實,但意義卻在幾重之外 —— 有超現(xiàn)實的魔幻感,也有指涉到哲學,以至存在本質的想像。 1966年「現(xiàn)代詩展」Exhibition of“Modern Poetry”(1966) 1970年代 張照堂 進入電視臺,展開13年的攝影報導生涯,制作許多與民間文化、生活藝術相關的紀錄片,如《美不勝收》、《映象之旅》等發(fā)掘大自然、民俗風情的景像;或是如《王船祭典》、《再見洪通》、《紀念陳達》等紀錄片,在現(xiàn)實的故事基礎上,以剪接與音樂配置塑造具獨特意境感受的人生風景。 1972年 「 我沒有什么計劃性, 我都是到了現(xiàn)場,看到現(xiàn)場情況, 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可以拍到的地方, 我會想怎么來拍,應該什么東西在前面, 應該怎么樣去結構的東西, 很多情況是這樣出來的?!?/span> 1972年 1971年,張照堂與九位攝影家(胡永、張國雄、周棟國、郭英聲、謝震基、葉政良、龍思良、凌明聲、莊靈)共組“V-10視覺藝術群”,以排除傳統(tǒng)與沙龍攝影為宗旨,追求不守舊且現(xiàn)代前衛(wèi)的攝影表現(xiàn)形式。 1973年 1974年,張照堂舉辦「 攝影告別展 」,向年輕時代較為灰色抑郁且不確定的攝影方向告別,并專注于拍攝《新聞集錦》、《芬芳寶島》等系列節(jié)目,與作家黃春明合作的〈大甲媽祖回娘家〉(1974)一片,被認為是臺灣紀錄片史早期經典之一。 基隆,1974年 彼時,已在電視臺工作了好幾年的張照堂,因為成長過程中的心境改變,在創(chuàng)作上也有所改變。如林懷民所說:張照堂的東西從來不想討好。他一直在按照自己當下的現(xiàn)狀來轉換創(chuàng)作的方向。 1975年 攝影讓他成名,但他很清楚,那無法讓他應付生活。電視臺的工作性質,讓張照堂廣泛地接觸了臺灣社會。在對社會現(xiàn)狀有了親身的體察后,現(xiàn)實的強大力量把他從之前單純的精神世界中漸漸拉拔出來。 三峽,1976年 Fortune Teller at Wanhua,1978 「 大學出來去當兵,再到工作, 這過程中跟社會、人接觸, 發(fā)現(xiàn)大學時的想象 跟真正的生活經驗是不一樣的。 如果已經過了那個年代, 還守著那個年代, 就未免太假了。 那個時候, 我就做了一個告別展, 意思是向過去告別?!?/span> 「一張臉孔, 只有在它不再是一張臉孔而成為一種精神時, 才有資格被掛在墻上?!?/span> 張照堂,〈人間攝影展(2)臉孔〉, 《中國時報》,1977/05/06。 姑婆 陳廖全 1970 回望─臺灣攝影家的島嶼凝視 1970s-1990s 張照堂的生活邁向了下一個階段,而就展覽主題來講,那也是一個具有承接意味的展覽,除了強烈的荒誕、疏離的劇場式創(chuàng)作外,還加入了「 歲月 」的主題。 萬華,1980年 Blind man at the station, Chiayi, 1977 1974年,香港導演唐書璇欣賞張照堂風格強烈、冷峻疏離的黑白靜照,邀請張照堂為電影《再見中國》掌鏡;該片描述中國文革時期四位年輕人偷渡到香港的故事,部分場景于臺灣搭景秘密拍攝,為影史上首部直接處理文革的華語電影。張照堂參與的電影攝影,尚有:黃華成執(zhí)導,金炳興主演的前衛(wèi)短片《實驗002》(1967);曾壯祥執(zhí)導、改編自李昂小說的電影《殺夫》(1984);邱剛健執(zhí)導、夏文汐主演的《唐朝綺麗男》(1985);柯一正執(zhí)導,以臺鐵淡水線停駛為背景,又名為《我們的天空》的《淡水最后列車》(1986);以及人類學者胡臺麗執(zhí)導,拍攝賽夏族祭典的《矮人祭之歌》(1988)。 《生活筆記》(1977) 『紐約有一位婦人養(yǎng)了253只貓, 八里有一位學童打了一只老鼠……』 生活筆記1978(張照堂文攝) 「創(chuàng)造生活情趣購買生活筆記」(1977) 「第一屆民間樂人音樂會節(jié)目單」,1977 雖然,對張照堂來講,拍紀錄片是職業(yè),拍照片是創(chuàng)作。但他在紀錄片上的成就卻并不一般。1976年起,張照堂因拍攝中視《六十分鐘》走訪臺灣各地,逐漸重拾靜照攝影。1980年,他以《古厝》與《王船祭典》兩部紀錄片,分別獲得金馬獎最佳攝影與金鐘獎最佳攝影與剪接獎。離開中視新聞后,他以自由攝影師的身份從事影像工作,并擔任三臺聯(lián)播紀錄片系列節(jié)目《美不勝收》與《映象之旅》的編導攝影工作。張照堂以「 高尚土 」之名與雷驤、杜可風與阮義忠等人合作的《映象之旅》,并以其中的「 礦之旅 」一集于1981年獲得金鐘獎最佳文化節(jié)目獎。 花蓮,海濱,1982年 Boy with a Balloon, Taipei , Taiwan, 1979 同樣是影像語言,張照堂對紀錄片和照片卻有著自己的定位。 1980年 Fortune Teller, 1980 「 這兩種是不同的東西,靜照是抽離的, 抽離成一種安靜的黑白的東西。 影片是介入的, 它介入了聲音、色彩以及現(xiàn)場環(huán)境。 兩者各有訴求,各有刺點、吸引力和凝聚力。」 「搖滾是一種折磨以前自省以后的喜悅?!?/span> 張照堂,《搖滾筆記》,1979。 因為拍攝紀錄片,張照堂結識了很多臺灣藝文圈的朋友。 ? 那時候, 我的工作有一定的自由創(chuàng)作度。 我把很多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拍成紀錄片, 在電視上五分鐘十分鐘地放, 替他們把當年很多東西記錄下來, 這樣也交了很多朋友。? 竹南,1983年 張照堂的攝影藝術,或者說,他作為攝影藝術家的價值,不僅僅表現(xiàn)在快門功力與影像境界上,更在于他的藝術結晶,和他這個人,與他的生命狀態(tài),是極其一致的。 竹南,1983年 也許有人認為,談論藝術價值,不需要把藝術家的個人因素考量進來,僅從作品論斷即可,尤其對并非涉及新聞或紀錄攝影這類具有較多道德性考量的攝影類型時。但若能夠了解張照堂其人的特質,應該會更懂得欣賞他的攝影藝術,何以如此獨特,歷久不衰。 1984年,《淡水最后列車》拍攝現(xiàn)場,張照堂喜歡拍攝臨時演員。 1980年代中期以后,他將鏡頭由 ? 社會記憶 ? 轉向 ? 內心風景 ?,運用畫面構成與人物形態(tài),在生活的移動中,用鏡頭捕捉對生命的隱喻;同時他也拍攝許多一些異質怪誕的景像,如真實或人造的人體形象、動物或標本等,捕捉日常生活中狀似虛擬、卻是真實存在的荒誕情境。 王船祭典,1979年 在吳忠維的《看·不見·張照堂》 里,張照堂誠實地描述自己做展覽的態(tài)度并不積極,也沒有特別的計劃或企圖;和一些攝影家相比,自己的創(chuàng)作顯得不夠努力或缺乏紀律。然而,他接受自己的這種創(chuàng)作狀態(tài),覺得既然如此性情,即不欲刻意改變或勉強自己。 陽明山,擎天崗,1985年 1987年 有才情的藝術家大分為兩種。一種是對創(chuàng)作高度紀律化、企圖心很強甚至步步為營、精于計算、生產行銷皆絲毫不差的人。另一種人則如張照堂,他們認真創(chuàng)作、更忠于自己的生活,對如何可以更快地、更有效地推銷自己,沒有積極的興趣。 陽明山,擎天崗,1985年 1983年 1986年,張照堂做了一個重要的展覽:? 逆旅 ? 。張照堂一般不太會去解釋自己的照片,面對外界的稱贊或批評,他都只說,? 還是看照片吧 ? 。但這并不代表他對心境不作解釋。 1981年 1983年 「 我在外面拍照的時候, 會碰到溫情,也會碰到冷酷與荒涼。 當把它們都拍下來的時候, 兩者就會同時呈現(xiàn)出來, 溫暖的東西里面會有荒謬的感覺在, 反之亦然。 當時的那個感覺, 我把它拍下來,就是逆旅的心情?!?/span> 樹林,1987年 1989年 林懷民曾說, ? 拿相機的人很多,堅持到最后的不多,張照堂從大學時代到今天頭發(fā)白了,他的堅持以及在每一個階段的突破和改變,對于我個人以及年輕的藝術家,都是重要的典范和啟發(fā)。? 甘肅,蘭州,1990年 1987年臺灣新浪潮電影運動高峰時,文化界人士曾經共同連署 ? 臺灣新電影宣言 ? ,鼓吹并支持 ? 另一種電影 ? 的發(fā)展空間。張照堂除了是此一重要文件的連署者之一,他的實驗紀錄片《王船祭典》與《逆旅與幻象》,亦曾參加同年舉行的 ? 另一種電影觀摩研討會 ? 之 ? 本土獨立制片 ? 單元,堪稱先驅。 1990年,一群人戴著墨鏡在阿里山等待日出。 1990年代,張照堂亦開始擔任紀錄片節(jié)目制作人,先后任職于公共電視臺籌備委員會(公視籌委會)及超級電視臺(超視),陸續(xù)參與并主持《歲月中國》(公視)、《臺灣視角》(公視)、《調查報告》(超視)、《對抗生命》(超視)、《生命告白》(超視,《調查報告》續(xù)作,汪其楣、陳映真、黃春明主持)等紀錄片系列節(jié)目。1998年,擔任《世紀的容顏》(公視)企劃暨監(jiān)制。 「看見與告別:臺灣攝影家九人意象」展(1990) 1990年 1997年起張照堂任教于國立臺南藝術學院音像紀錄研究所,并曾擔任國立臺南藝術大學音像媒體中心主任、音像藝術學院院長。他并曾于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與政治大學傳播學院等地兼任教職,講授紀錄片與攝影創(chuàng)作等相關課程?,F(xiàn)為國立臺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與影像維護研究所榮譽教授。張照堂并以副主席身份于1998年策劃、創(chuàng)辦了首屆的「 臺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 1993年 Fortune Teller, 1983 除了攝影創(chuàng)作、紀錄片拍攝與教育工作外,張照堂另一成就在于其所匯整編輯、促成出版的臺灣攝影相關書籍。其中較為重要者,包括1988年出版的兩大冊《影像的追尋:臺灣攝影家寫實風貌》,系統(tǒng)性地介紹、評析鄧南光、林壽鎰、張才等三十余位前輩攝影家,建立起臺灣寫實攝影的歷史系譜。而兩套共13本、分別發(fā)行于1989年與1996年的《臺灣攝影家群象》系列叢書,則仿效法國 Photo Poche 攝影書的小開本格式,介紹臺灣老中青不同世代的攝影創(chuàng)作者,內容涵蓋鄧南光、鄭桑溪、張照堂、王信、侯聰慧、劉振祥、張才、李鳴雕、林權助、梁正居、高重黎、吳忠維、周慶輝。這兩套書對于臺灣老攝影家與影像新秀的重視與突顯,承先啟后地豐富了臺灣攝影史的面貌。 《看見原鄉(xiāng)人:臺灣客家光影紀事》(1998) 導演侯孝賢 Director Hou Hsiao-hsien,Taipei,1992 張照堂于1999年獲得文建會第三屆國家文藝獎美術類,他并在2011年獲頒象征國家最高文化榮譽獎項的第三十屆行政院文化獎,為臺灣唯一獲得此兩項殊榮的攝影家。 Fortune Teller, Taipei, 1981 1990年代,他曾制作名為《歲月中國》的紀錄片節(jié)目,此后便常常以「 歲月 」命名展覽以及網志文章,2013年臺北市立美術館舉辦的大型回顧展,名字正是「 歲月照堂 」。他解釋,「 照片中的人物也有他們的歲月,每位人物都在過他們的歲月之旅?!?/strong>歲月中的鄉(xiāng)愁,其實一早就有,數(shù)十年前他拍攝小孩子的生活照時,不禁回想兒時往事。 Fulong Beach, Taipei, 1978 然而他最懷念的,是高中到大學的階段。那時候,他好奇地拿起哥哥的120相機,無師自通四處拍照,啟蒙的地方是家中陽臺,再慢慢走到街上,越走越遠,懂得在最好的時機按快門。 Funeral at Chiayi, 1978 「 那時候的攝影是很直觀純粹的, 也沒有攝影的理論與知識, 看到有趣、親切的畫面就拍攝下來?!?/span> Funeral, 1999 60年代的臺灣攝影界,一邊是以郎靜山為主的沙龍畫意風格,另一邊是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寫實風格。大學時代的 張照堂,帶著叛逆,不為所動,決意在圖像中加入現(xiàn)代感,可見他的特立獨行。至今,人們仍樂此不疲地談論他在1965年與鄭桑溪共同舉辦的「 現(xiàn)代攝影雙人展 」,如何迥異于當時的唯美沙龍與寫實風格,成為攝影界的一股清泉。 Hualien, 1979 張照堂 在大學念的是土木工程,可他對文學更感興趣,「 存在主義與荒謬劇場對那時候年輕人來說是很新鮮的,我想通過圖像去表達一種劇場感與荒謬感,去呼應甚么是存在?!?/span>那時期的作品,是無頭的身影、擺拍的裸體、錯焦的人像,在緊張的戒嚴氛圍下,這些帶有超現(xiàn)實主義印記的圖像,成為他表達情緒的出口。即使以今天的標準來看,這些照片仍然很前衛(wèi),舊事重談,他仍懷念當時的想像力。 Japan, 2002 「 臺灣在60年代 是非常好的現(xiàn)代文化啟蒙時代, 現(xiàn)代文學、現(xiàn)代藝術、現(xiàn)代音樂、劇場、電影, 都紛紛在那時候熱起來。 我自己也讀了很多作品, 現(xiàn)代文學、存在主義文學、荒謬劇場, 這些都影響到我后來的創(chuàng)作?!?/span> Lanyu, 1974 自畫像 Self-Portrait, 1967 受現(xiàn)代主義啟發(fā),張照堂 對超現(xiàn)實的東西尤感興趣。他有一幅名為《屏東海濱,1979》的作品,一個又一個穿著泳褲的男人,排列整齊地躺在沙灘上,像馬格利特(RenéMagritte)的畫作一樣,給人怪誕、詼諧的感覺。「 那是臺灣海軍部的蛙人隊,我經過的時候,他們正好在做訓練,像視覺劇場一樣的東西,看了覺得有趣,于是我拿起相機,就這樣拍了幾張?!?/strong>適當?shù)臅r機、適合的場景,觀景器之后,就是布烈松(Henri Cartier-Bresson)的「 決定性的瞬間 」,按下快門的一刻,張照堂 同時攝入了永恒的靈光。 屏東海濱,1979 鍾平妹 那個年代的攝影家,都只關心攝影本身,不太看文學、電影與音樂,但他不一樣。攝影大師 Eugene Smith 沉迷爵士樂,年輕的張照堂也喜愛音樂,藏有豐富的唱片,喜歡 Bob Dylan 與 Leonard Cohen、Lou Reed 的作品,「 他們的歌詞是對生命的歌頌或抗議,有各種情緒在里面,成為了我的養(yǎng)份,陪伴我成長。」 1978年,萬華,張照堂常常去那里拍照。 Composer Li Tai-hsiang 李泰祥 (1941-2014) , Taipei, 1978 張照堂,《影像的追尋:臺灣攝影家寫實風貌》(2015新版) 服完兵役后,張照堂 在1968年進入電視臺擔任攝影記者,從事新聞采訪及紀錄片拍攝,及后在80年代拍攝電影時,同樣利用工作的閑暇時間,拍攝紀實風格的照片。正是拍攝紀錄片及電影的經歷,讓他跑遍全臺灣,接觸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景象,「 對一個攝影家來說,你的職業(yè)越亂越多越好,任何場合,都可以是拍照的機會。」像這次《歲月之旅》的照片,都是那個年代拍下來的——這時期的他有個明顯的轉變,就是舍棄了以前的 Aires Automat 120 相機,改用輕便的135相機來拍攝,讓他可以更靈活地捕捉稍縱即逝的畫面。 1983年,在澎湖拍攝電影《殺夫》時,利用閑暇時間拍攝了孤單的小女孩。 雲門舞集「我的鄉(xiāng)愁,我的歌」宣傳海報,1986年。 孩子、等待、睡眠是張照堂攝影的幾個關鍵詞,他總喜歡拍攝小孩子,覺得他們很親切、自然、有生命力。 Massage Corner, Taipei, 1984 藝術家 高重黎 臺北 Artist Kao Chung-Li, Taipei, Taiwan Baryta Photographique, Digital Printing, 1996 「 許多人說我的照片比較傷感或憂郁, 其實那只是中老年人經歷過人生的自然流露, 拍攝小孩子的開心畫面, 能平衡拍攝老人的哀傷情景。」 Meinong, Kaohsiung, Taiwan, 1979 宜蘭 Yilan, 1979 仔細看他的作品,總感覺照片里的人在等待或期盼某些東西,又或是在睡覺,他說這都是人生之旅的一部份。 1986年,新竹五峰鄉(xiāng),張照堂拍攝了一只準備被拿來祭祀的豬的背部。 像《屏東海濱,1979》一樣,張照堂的作品尺寸不大,但照片的構圖和色彩,卻能在一下子之間攫獲觀者的注意?!缎轮?,五峰鄉(xiāng),1986》的中央是一個像小山丘般的突出物,沒有頭沒有腳,若不是 張照堂 提醒,還真不知道那是個有生命的肉體。是牛?是象?還是老鼠?「 那是豬,像大石塊一樣躺在大自然之中。」 張照堂 記得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有幾只狗圍著豬在走,于是他想到模仿狗的視角,將相機放在地上,觀景窗也不看,就這樣按下快門,當菲林沖曬了出來,才發(fā)現(xiàn)在狗的眼中,那頭豬竟然是這么強大的生命體,跟我們日常從上而下的視角不一樣,「 嘩!我被嚇了一跳,這么簡單,這么有力量?!箛L言「 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 」是悟道,對 張照堂 來說,「 見山不是山 」始終是他對觀者的期許。「 我喜歡拍一些需要大家去想像的東西,五個人可能有五種想法,那就最好?!?/strong> 「 平時看正面看太多了,反而背面有很多想像與猜測,我不想畫面太直白,一張照片要有想像空間,才是較好的表達方式?!?/span> 張照堂自己也頗喜歡野豬的照片。「 當時我看它躺在那邊,怎么拍它好呢?現(xiàn)場其實不那么好看,我看到幾只狗在豬旁邊跑來跑去,我就在想那只狗的眼睛看到的豬是怎樣的?于是我把相機擺在地上。我趴上去看 finder(相機觀景窗)就這樣按了四、五張。」結果照片沖洗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純粹的好畫面。 Miaoli, 1981 陽明山 擎天崗 Grass Mountain, Taipei, 1985 「 看照片看久一點, 會覺得這個生命體 好像有一種靈光,有種力量在里頭。 你可說它有點無可奈何的,躺在那里, 但你不可忽視,而且不可侵犯他, 他有種dignity(尊嚴)在里面。 但最好的解釋是不清楚的解釋, 一張照片最好不要有太直接的答案?!?/span> Daan Beach, Taichung, 1980 舞蹈家 林懷民 臺北 植物園 1976 除了喜歡拍攝那些身處冷酷異境的生命體,張照堂也被在不同邊界游走的生命所吸引。 Miner, 1978 舞蹈家 林懷民 1992年 「 或許是成長在一個小城鎮(zhèn)的關系, 會拍照以來總喜歡往鄉(xiāng)下或田野中跑。 孩童世界的捕捉似乎是一種 對記憶與忘卻的回首與追念, 而街頭邂逅的老邁臉孔、身影、姿態(tài)以及 海邊的等待與眺望, 是否就是預測自己未來的另一種可能想像? 所有的人物與場景, 出現(xiàn)在這里都顯得安靜而孤單, 然而也都醞釀一種溫度, 或許是這種鄉(xiāng)愁的溫度, 讓我不停地走在攝影之路上?!?/span> New York, 1998 萬華雙園河濱, 1961 即使在拍攝電影(張照堂曾為邱剛健的《唐朝綺麗男》掌鏡),比起正式演員,他更愛拍那些神情肅穆、在片場待一整天最終也可能不會出鏡的臨時演員。他也喜歡拍波希米亞式的流浪人生,那種人物本來就是一個劇場 —— 算命看相的、葬禮演奏的樂隊、歌仔戲戲班、賣藝人。 邱剛健 Kang-Chien CHIU,《唐朝綺麗男》,1985年。 「 看起來飄泊、流浪的, 生活比較挫折但仍有生命力的, 那是我喜歡拍的?!?/span> Peitou, Taiwan 1985 萬華 Wanhua (Monga) Night Market, Taipei, 1973 有次張照堂在河堤旁,剛好碰到一隊北管樂隊(在廟會或紅白事演奏的管樂樂隊)在歇息。他拍下一張著名照片 —— 一班黑西裝男子分布在不同角落,有人在睡覺,有人打橋牌,有人往河邊走去。他當時早就站在最理想的角度,等待畫面發(fā)生。剛好有人往河堤走,填補了空白位置,他就按下快門,凝結了精巧的一剎。 葬禮樂師在三峽河畔休息,1984年 「 好的照片是, 你要在最好的時機在現(xiàn)場, 用最短的時間找最好角度, 在最好的動作發(fā)生時按下快門?!?/span> 三峽, 1984年 土城,臺灣 Tuchen, Taiwan. 1961 更多的時候是無法預測得到的,這也是攝影好玩的地方。1979年在澎湖,他遠遠就看到有人站在圍墻上,另外有人站墻角跟他談話,后面有兩只狗。張照堂走過去拍時,剛好人和狗四散,他來不及對焦,相機晃動一下就拍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拍下甚么。 澎湖 馬公,1979年 「 但這照片的四個點都很巧的 分布在四個地方, 都有移動感,有種張力。 你根本想像不到你會拍到這種東西, 只能說是天意?!?/span> Poet Chou Meng-tieh (周夢蝶), 1970s 桃園 復興鄉(xiāng) 1974 影像評論家郭力昕,在張照堂接受行政院文化獎的頒獎典禮上,發(fā)表了極為簡短的發(fā)言,大意是:他是一個年輕人,比很多年輕人更年輕,希望他能繼續(xù)嘲笑這個世界,在嘲笑的過程中,繼續(xù)擁抱人的終極價值。 陜西,西安,1990年 臺灣-核災之後…… Taiwan - And then Nuclear Disaster … 張照堂是年輕的,他心境中的荒謬感,雖形成于大學時期,但至今仍在。他比較早熟,這種早熟來自于圈子,看的書,還有家庭的壓力,以及愛情的迷茫,這些糅合在一起的力量,磨煉了他的藝術敏銳力,使他善于攫取現(xiàn)實中的荒謬場景。 臺南,烏山頭,2001年 臺南 1959 在此后的人生中,他的荒謬感不斷累積發(fā)酵,變得更為成熟和深厚,直至形成獨特的個人風格。推向源頭,這種風格的形成,發(fā)源于存在主義對一個少年的深刻影響。 臺南,官田,2004年 臺北 Taipei, Taiwan. 1960 多年來張照堂一直以隨性的方式創(chuàng)作,至今仍帶著細巧的數(shù)碼相機到處拍,他甚少刻意去拍攝特定主題,對他而言,最大的主題就是人生,「 我特別喜歡萬華、三峽這兩個地方,會經常去拍照,累積了許多照片,我現(xiàn)在常常整理以前拍攝的東西,也許哪天也能沉淀出一個城鎮(zhèn)的歲月之旅?!?/strong>好的作品是在歲月的滄桑中提煉而成,那種純粹的歲月感,讓他感到溫暖。 臺南,七股,2003年 臺北 Taipei, Taiwan 1975 「 我的歲月就是一張一張照片, 我要回去整理我的歲月?!?/span> Self-Snapshot, Taipei 1970 在臺灣土生土長的 張照堂,經歷日本殖民、國府統(tǒng)治、黨外運動、解除戒嚴及總統(tǒng)直選等不同時期,尤其在他成長之時,政治氣候高壓而肅殺,攝影文化更是貧乏得很,是張照堂,憑借他超現(xiàn)實的構想和不懈認真的拍攝,像評論家郭力昕所言︰「 就在這樣的政治與文化悶局里,迸出了一個獨醒的、清越的高音。」 宜蘭 Yilan, 1980 臺北 Taipei, Taiwan 1973 2005年,張照堂的兒子送他一部數(shù)碼相機。已拍攝黑白菲林照片超過半世紀的張照堂,在62歲之齡開始擁抱這種新技術,嘗試拍彩色照片。過程也不是全沒疑惑。 Street Musician, Taipei, 1983 臺北 Taipei, 2000 「 這個跟以前用底片拍的不同。 以前你很慎重,一張張拍, 不像現(xiàn)在一下按好幾張,隨便在按?!?/span> Taipei New Park, 1979 臺北 Taipei, 1985 現(xiàn)在張照堂把以數(shù)碼相機拍攝視為一種「 功課 」—— 他每天早上去做運動時,都會用這部比手掌還小的相機隨走隨拍。他說那更像是「 紀錄 」,不是「 創(chuàng)作 」,像一個數(shù)據搜集員。 2000年 臺北 Taipei, 1984 當相片拍到一定數(shù)量后,張照堂再按主題整理照片,編成系列,如2013年「 歲月 / 照堂 」個展中的兩個系列:「 夢游——遠行之前…… 」以及用 photoshop 模擬核災后果的「 臺灣 —— 核災之后 ……」。照片看起來隨意,一只戴紅色頭套的狗、一只標出穴位分布的腳模型,但組合起來,就是一種超現(xiàn)實的都市夢囈。兩組作品,這些圖像是不同時空、事件的跳躍式組合,拼湊出一種喃喃自語或是潛意識里的想像,是過去的記憶或是夢里的景像,亦或是預測著未來的社會預言。 2001年 臺北 Taipei, 1983 「 我覺得做一個攝影家, 要有一個饑餓的眼睛。 你會饑餓,就會到處去尋找, 然后帶著熱情, 看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有了這些動力, 我想,不太受年紀影響的。」 Taiwan, 1978 臺北 Taipei, 1982 張照堂另一嘗試擁抱的新玩意,就是博客和 Facebook,不過他抱印刷傳媒的心態(tài)去編寫,像急流中的一顆頑石。他寫文介紹攝影師和藝術家,花許多時間翻舊照,更以策展或編書的心態(tài),認真排列 Facebook 相集的呈現(xiàn)方式。近期他 Facebook 有一篇紀念邱剛健的文章,就用了數(shù)個星期把以前拍《唐朝綺麗男》時拍攝的照片找出來。 Taiwan,2004 臺北 Taipei, 1980 「 我這樣做不是為了別人。 當你慢慢翻以前東西, 就會找到好有趣的東西。」 Tamsui, Taiwan Baryta Photographique, Digital Printing, 1987 臺北 Taipei Taiwan 1978 張照堂代表性的展覽經歷,包括“現(xiàn)代攝影雙人展”(1965)、「 現(xiàn)代詩展 」(1966)、「 不定型展 」(1967)、「 現(xiàn)代攝影九人展 」(1969)、「 V-10視覺藝術群《女》展 」(1971)、「 攝影告別展 」(1974)、「 恩寵與寬容 」(臺北、舊金山、香港、紐約,1983)、「 逆旅 」(臺北、東京,1986)、「 看見與告別:臺灣攝影家九人意象展 」(臺北、舊金山,1991)、「 看見淡水河 」(臺北、巴黎,1993)、「 逆旅?意象 」(巴黎,1994)、「 1962?夏日 」(1996)、「 躍動的亞洲意象 」(東京都寫真美術館,1996)、「 Global Conceptualism: Points of Origin, 1950s-1980s 」(紐約,1999)、「 在與不在 」(2009)、「 歲月?一瞥 」(東京、首爾,2009)、「 歲月?風景 1959-2005 」(2010)、「 歲月印樣 1959-1961 」(2010),「 Fotoseptiembre USA 」( 美國、圣安東尼,2011)、「 臺北雙年展:想像的死而復生 」(2012),以及「 大新月:六十年代的藝術與激蕩 ── 日本、韓國、臺灣(Great Crescent: Art and Agitation in the 1960s—Japan, South Korea, and Taiwan) 」(香港 Para Site、東京 Mori Art Museum、墨西哥 Museo Universitario Arte Contemporáneo, MUAC,2014-2016)。 2003年 生活筆記 1979 2013年,臺北市立美術館舉行《歲月/照堂:1959-2013影像展》,為張照堂創(chuàng)作生涯首次大型個展,展出自1959年創(chuàng)作至今的400余件攝影作品(包括印樣、未經發(fā)表的肖像系列、數(shù)碼相機及手機拍攝的組構影像系列)、8部紀錄片與電視影片;同時以「 展中展 」重現(xiàn)張照堂在1960年代參與「 現(xiàn)代詩畫展 」及「 不定形展 」等深具實驗性的裝置作品。《歲月/照堂:1959-2013影像展》在《藝術家》雜志每年固定舉辦的「 十大公辦好展覽 」里,經評選為2013年度榜首。 Taoyuan, 1974 生活筆記 紐約 1986年 基隆鼻頭角下靠著夕陽睡覺的孩子、望安島的少女容顏、阿里山上觀賞日出的人群、算命廣告牌前晃動的身影、車廂里沉睡與蘇醒的婦女 …… 張照堂 帶著相機走過臺灣每個角落,人們在觀看張照堂的歲月,其實也在觀看臺灣的歲月,臺灣人的歲月。 剎那間容顏 1963 「 到不同的地方拍照讓我更認識臺灣, 當我有機會透過攝影接觸不同族群的人, 看到別人的生命, 不管是小孩子還是老年人, 內心也有一種戚戚然的感覺。 人是拍照時蠻重要的一個切入點, 但人不能脫離場景, 需要跟背后的氛圍息息相關?!?/span> 三峽 Sanxia, 1985 從1950年代末開始攝影以來,張照堂 以豐沛的創(chuàng)作能量、風格獨具的眼光與文化的典范傳承,在臺灣攝影史上留下深深足印。觀看張照堂作品時往往著迷于他無邊際的想像力與黑色幽默。 YANG Tsu-chuen, 1978 三峽 Sanxia, 1984 苦悶的、荒謬的、蒼白的、無聊的、火大的、歲月的張照堂,仍在路上。 2004年 或是政治高壓下的苦悶疏解,或是不愿意被洪流吞沒的尊貴精神與處世態(tài)度,或是在荒蕪的戒嚴時代中迸出的一個獨醒的、清越的高音 —— 無論別人如何解讀 張照堂 的攝影作品,他還是一遍遍地堅持「 我的目的性沒有這么明顯,我的目的性就是追求自己個體精神上的一種開放、自由。」 Yangmingshan, Taiwan 1985 澎湖印記,1991 「 攝影,要能體現(xiàn)光影、 散發(fā)真情、獨具見地、牽引想像 .... 對我來說,它是一段行腳的紋跡, 一些腹語的表白 一場失憶的追逐, 一帖自療的解藥 ....... 但終極而言, 攝影既要反映他者,更需超越自我?!?/span> 2005年 澎湖 外海 Penghu, 1980 兒子小時候,張照堂曾為他拍攝,照片后來命名為《張世倫四十九天》。張照堂當時在50mm鏡頭前加上轉接器,讓他可以靠近兒子溫熱的臉蛋拍攝。這個手持相機的父親,甚至在孩子的黑瞳瞥見自己閃動的光影。「 我就是想強調那雙眼睛跟那個臉孔,就純粹那樣?!?/strong>嬰兒臉上掛著的,是佛陀般謎樣的微笑,好像在告知世界:「 是的,我來到人世間了?!?/strong> 張世倫四十九天 從無頭男子到自己兒子,張照堂竭力找尋、表現(xiàn)的生命力量,讓他的作品始終帶著溫暖的質地。雖然表面看來冷洌疏離,人物總是帶著淡淡的憂郁,但圖像中好像有一種安靜沉著的力量,不至于崩壞,掉入瘋狂的深淵。 澎湖 Penghu, Taiwan Acid-free, Fibre-based Paper, 1983 「如果人真的絕望, 就不會拍照了。 我覺得要帶著某種信心 去看這個世界,和這里的人?!?/span> 澎湖 Penghu Island, Taiwan 1983 從裸體無頭男子,到張照堂近年所拍的隨性街拍,他尋找的好像仍然是那個在山海前強頑的背影,或是在意想不到的瞬間所并發(fā)的生命閃光。不過少年的憤懟漸漸沉淀成歲月的寬厚。盡管看見荒謬,張照堂依然熱烈地過活 —— 外面的花園像天堂,走過的人生似一出戲。 澎湖 Penghu Island, Taiwan 1965 張照堂 的攝影以似虛若幻的表象傳達真實現(xiàn)況的圖像,叛離當時畫意沙龍及新聞攝影等主流,開拓出臺灣現(xiàn)代攝影的新路。在對人的存在價值與時空歲月的深刻觀照下,他的圖像呈現(xiàn)出平凡中有超脫、既親切又疏離、荒謬中有詼諧的特質,并且充滿攝影家誠摯的關懷與同理心。 嘉義 Chiayi, 1978 「 我選擇用荒謬和超現(xiàn)實主義的手段 來反映時代的意識形態(tài)和壓迫, 我希望通過我的作品 闡明生命的本質問題和疑慮。」 紀念陳達 Traveling Singer Chen-Da , Taipei, 1980 2015年,張照堂以「 歲月 」系列獲頒日本相模原攝影獎(さがみはら寫真賞)的“亞洲賞”。2016年張照堂受邀參加墨西哥 FINI(Festival Internacional de la Imagen)影像節(jié),并于 Universidad Autónoma del Estado de Hidalgo 大學舉行攝影回顧展。2017年張照堂的實驗錄像作品《王船祭典》受邀在臺南蕭垅舉行的「 交陪:近未來的神祇與當代藝術 」大展里播放,臺北市立美術館并針對其攝影之外的錄像類作品首度出版研究專書《歲月·定格 —— 張照堂》,突顯其在臺灣錄像藝術、紀錄片與實驗電影史里的先驅地位。2018年臺灣國際紀錄片影展的「 想像式前衛(wèi):1960s的電影實驗 」單元里,首度播放了張照堂的《現(xiàn)代詩展/1966》,該片紀錄了臺灣戰(zhàn)后第一個裝置藝術展「 現(xiàn)代詩展 」的現(xiàn)場樣貌,彌足珍貴。 紀念陳達 Homage to Chen-Da (1977) 張照堂 被譽為臺灣最具代表的攝影師,但他拒絕這樣的稱呼,「 稱呼只是一個虛弱的負擔,是最無關緊要的東西。」 基隆,鼻頭角 Keelung, 1990 「 我們的時代比較幸運, 環(huán)境比較單純、人比較有情感; 到了今天,文化膨脹、節(jié)奏加速, 時間被分割成一塊塊的, 你不斷吸收這個吸收那個, 太多東西讓你沒時間 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很容易就迷失掉。」 基隆 Keelung, 1996 時間不夠,年輕人不能甚么都全盤接受,張照堂寄語他們挑選有營養(yǎng)的、有意義的,這樣才能讓自己沉淀下來、好好創(chuàng)作。 張照堂 2014年, 傅爾得 攝 「 不要讓其他東西 干擾你的精神、你的世界, 你就會做得好、做得到?!?/span> Chang Chao-Tang (張照堂), Taipei Fine Arts Museum, 2013. Photo Ho Ching Tai 何經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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