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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年 6 月，第 72 屆世界衛(wèi)生大會上，游戲成癮正式被列為「精神疾病」。 作為公立精神衛(wèi)生?？漆t(yī)院，北京回龍觀醫(yī)院的行為成癮病房日前正式啟用。七八個游戲成癮的少年和他們的父母住進來。這里沒有鐵門，沒有大鎖，沒有電擊。 醫(yī)生試圖幫孩子重建生活的秩序，父母也漸漸發(fā)現(xiàn)，他們以為問題始于游戲，但事實上，游戲只是承載了一切問題。 文：蘇惟楚，編輯：王珊 醫(yī)生牛雅娟發(fā)現(xiàn)，門診病房里的游戲成癮者從去年 6 月變得多起來。 2018 年，世衛(wèi)組織發(fā)布《國際疾病分類》第 11 版預覽版（ICD-11），將「游戲障礙（Gaming disorder）」列入成癮性疾患章節(jié)。一年后，第 72 屆世界衛(wèi)生大會上，游戲成癮正式被列為「精神疾病」。 父母們似乎又找到一根稻草。在此之前，他們「想盡了所有辦法」，剪斷網(wǎng)線、暴力、送孩子去封閉的訓練基地，為數(shù)不多的人帶孩子去了精神科。 牛雅娟每周三下午出診，作為北京回龍觀醫(yī)院臨床二科主任，她在物質(zhì)和行為成癮方面經(jīng)驗豐富。牛雅娟的診室朝南，窗戶占了一整面墻，墻壁上的光影被切割成規(guī)則的矩形。沉迷游戲的孩子被爸媽帶了進來，這些組合無一例外，父母在哭，孩子面無表情。 十幾歲的女孩端著手機，母親哭著陳述完，她頭也不抬地揮揮手：「我就沒必要來，他們非要我來?！姑刻焯芍蛴螒虻哪猩?，初中開始輟學，幾乎不出門，因為被斷網(wǎng)，憤怒之下，推搡了父親好幾次。 一個 14 歲的孩子在胳膊上割了深深淺淺十幾道傷口，他在玩一個布置任務游戲，要求從看恐怖電影開始，自殘，終點是死亡。他仰著頭，一臉憧憬：「還有十幾天，我就可以死了?！?/div> 他們上了癮。大腦釋放多巴胺，強烈的快感涌出。很快，大腦把這種噴涌解釋為錯誤，產(chǎn)生的多巴胺越來越少。為了維持愉悅的高峰，他們不得不繼續(xù)加大刺激，花更多時間玩更投入的游戲。游戲給了他們控制生活的幻覺。 過去數(shù)年里，「游戲成癮」看似得到關(guān)注，卻一直被遮蔽在戒除網(wǎng)癮的極端案例中，真正的問題一直沒有被解決。 在沒有太多參照對象的情況下，牛雅娟在這所公立精神衛(wèi)生專科醫(yī)院里開始了一次嘗試，七八個游戲成癮的少年和他們的父母住進了行為成癮病房。 這座二層小樓試圖營造出家的氛圍，客廳、電視、綠植，家長們睡在折疊床上，24 小時和孩子住在一間屋子里。 小樓里，醫(yī)生試圖幫孩子重建生活的秩序。父母也漸漸發(fā)現(xiàn)，他們以為問題始于游戲，但事實上，游戲只是承載了一切問題。  北京回龍觀醫(yī)院的行為成癮病房（作者供圖） 失控 作為研究成癮的專家，牛雅娟被問到最多的問題是，怎樣的程度算是游戲成癮？ 玩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一個女生在社交網(wǎng)絡留下這樣的疑惑，發(fā)布問題前一天，母親和妹妹就此爆發(fā)了一次激烈沖突。母親發(fā)現(xiàn)，念初二的妹妹躲在被子里通宵打游戲，翹課，十個月里，她用母親手機給游戲充了近三萬塊。母親試圖沒收手機，陪妹妹上學，但過程并不愉快。 「你們才有??！」母親提出去看醫(yī)生，女孩反鎖臥室門，尖著嗓子喊：「照你們這么說，百分之八十的中國人都有病?！?/div> 「游戲成癮的本質(zhì)是失控?！挂娺^各類的游戲成癮患者后，牛雅娟給出了總結(jié)。游戲成癮者在游戲行為上的時間、頻率、強度、開始和結(jié)束都失去了掌控，正常的生活和社交因此受到影響，情況持續(xù)一年以上。因為腦發(fā)育不完全，對壓力缺乏應對技巧，游戲成癮者中，未成年人居多。 但作為當事人，孩子們很少能察覺到這種失控。 四年過去，20 歲的劉旭描述 16 歲的自己時，時不時低聲自嘲，「現(xiàn)在想起來挺陌生的，完全停不下來，血都是熱的?！乖?19 英寸的液晶寬屏前，他最長一次連續(xù)坐了 312 小時。 半小時一局，他趁小怪還剩最后一點血時將它擊殺，金幣叮鈴叮鈴掉落。他掌握著節(jié)奏，在全場擁有絕對的領(lǐng)導力，殺死英雄、推倒塔，成功擊中的音效鉆進他的耳朵，一鼓一鼓地刺激著大腦。 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刻，腦中一簇簇煙花炸開。只要停下，煙花驟熄，他的雙手無處可去。他已經(jīng)很久沒去上課，在網(wǎng)吧留下的最高記錄是 13 天。 這個世界，他 carry 全場，他是王者。這里沒人會在意，16 歲少年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很久沒洗，結(jié)成了綹。 住在北京回龍觀醫(yī)院成癮病房里的孩子，大都有類似的經(jīng)歷，時間最長的一個，除了吃飯睡覺，24 小時都在打游戲，他中斷了學業(yè)，這種生活持續(xù)了一年多。 一個月前，幾乎沒有孩子主動走進這座二層小樓。「他們不耐煩一直被父母念叨，要我來我就來，有點被強迫的意思」，作為成癮病房的心理治療師，劉艷很快察覺到這種抵觸。 在前兩次的個體訪談里，一個男孩坐在她對面，30 分鐘里，不管什么問題，他的回復只有「不知道」「還行」「沒感覺」。 男孩打的是一款小眾單機游戲，每天五六個小時，剩下的時間撲在論壇和游戲直播中。他覺得自己「還好」，盡管已經(jīng)休學一段時間了。 「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尷尬？」劉艷注視著男孩，語氣溫和，男孩咧咧嘴，「是挺尷尬的」，但接下來的回答依然超不過三個字。從業(yè) 11 年的劉艷理解這種抵觸，「他們覺得醫(yī)生跟家長一樣，也是來說教的，在孩子看來，醫(yī)生就是干擾他們打游戲的」。 被干擾的滋味并不好受，一入院就被沒收手機的少年們不同程度出現(xiàn)了戒斷反應，焦躁，坐立難安，手發(fā)抖。收手機時，一個男孩和母親爆發(fā)了沖突，他死死攥著，不許別人拿走。 另一個男孩，剛?cè)朐旱哪菐滋?，面朝墻躺著，不按時起床，不參加任何活動，因為長期打游戲，他的脊椎頸椎有些變形，微微蜷著。母親上前喊他，他裝作聽不見。 但醫(yī)生注意到，男孩會偷偷觀察其他人，有人打撲克，他假作不經(jīng)意，默默湊了過去。 「以為游戲才是問題，其實并不是」 找到牛雅娟之后，家長們常用的陳述收尾是：「我什么辦法都試過了，都沒用?！?/div> 他們的辦法大都雷同，沒收手機、零花錢，剪網(wǎng)線，勸服、打罵、跟蹤。 在一部關(guān)于網(wǎng)癮的紀錄片里，一個母親坐在沙發(fā)上，抹著眼淚：「媽媽跟著你到網(wǎng)吧，就站在外面，你知道媽媽心有多痛嗎？我的兒子在里面，游戲吞噬了我的兒子?！?/div> 醫(yī)生問男生：「聽了媽媽的話，你是什么感受？」 靜默了片刻，男孩說：「關(guān)我屁事」。 「家長們總以為問題是因為游戲才產(chǎn)生的，但事實上，游戲只是承載了這些問題?！古Ｑ啪暾f。在她看來，游戲成癮孩子的背后，大都是有問題的親子關(guān)系。 親子關(guān)系的沖突和變化，在沙盤游戲中呈現(xiàn)得格外明晰。「沙盤意象能夠表達游戲者內(nèi)心深處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的持續(xù)對話」，劉艷通過孩子對沙子、水和沙具的創(chuàng)建，捕捉到許多語言無法演繹的細節(jié)，比如情感隔離、孤獨、憤怒、無助。 一個孩子把代表自己的小人放置在沙區(qū)中央，用手指在四周勾勒出一個框，「這是孤獨」。另一個孩子在沙區(qū)擺下了代表自己和父母的小人，「父母」背對著「孩子」，相距甚遠。 一個 18 歲的男孩被父母送了進來，過去十幾年的人生里，他一直是優(yōu)秀的存在。他考上了很好的大學，但很快，就休學了。初中接觸游戲后，父母開始「嚴格限制」，念書的時候不許玩，放假才被允許。 這樣的相處模式只是他生活的一段延伸，一旦男孩自己的意愿和父母發(fā)生沖突，無一例外，他都會被否定。長時間的管控里，男孩的自主性「變得極差」。 「上了大學，他就瘋了」，劉艷說，擁有大片自由的男生有些無措，他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長時間被壓抑的渴望噴涌而出，除了吃飯睡覺，他 24 小時都沉浸其中，直到休學。 作為母親的劉艷，在生活中也能察覺到許多可能觸發(fā)游戲成癮的痕跡。 劉艷 13 歲的兒子剛剛放暑假，家長群里已經(jīng)開始討論，「有的孩子一進門就打游戲，有的還沒進門，就給父母打招呼，把手機給我準備好，這幾天你不要管我?！箘⑵G并不認同這種驟緊驟松的方式，她嘗試跟兒子溝通，教他如何建立和手機、和游戲相處的模式。 嚴防死守的反面，是另一些家長的放縱和寵溺。 一個 14 歲的男孩已經(jīng)輟學很久了，因為不出門運動，他變得肥胖，被強行斷網(wǎng)后，他甚至和家人發(fā)生推搡。男孩由爺爺奶奶看護長大，父母幾乎不被提及。小學畢業(yè)之后，男孩就不怎么去上學了。 「爺爺奶奶真的覺得不上學沒有問題嗎？并不是?！箘⑵G的表述中，寵溺放縱孩子的家長，大都不是真正的愛，更像是一種交換，「你高興就好，只要別跟我鬧脾氣」。 男孩的爺爺奶奶真正意識到出問題時，已經(jīng)無法控制住這個男孩，只能默許一切，「只要你開心」。但劉艷能夠察覺，男孩內(nèi)心對情感充滿渴求。 醫(yī)生們的描述中，進入醫(yī)院治療之前的孩子和父母，像是在站在浮冰的兩端，一次次試圖與對方接近，又一次次遠離。 父親喊：我養(yǎng)你這么多年，你吃我的喝我的，還要和我對著干，你就是個白眼狼。 兒子站起身，踢開凳子：那我死好了。 在劉艷的診室里，這樣的表達太常見了。  病房里的沙盤游戲區(qū)（作者供圖） 治療 門診的游戲成癮病人在增加，但治療效果并不好。許多孩子來了第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來了，牛雅娟清楚，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康復了，相反，「他們沒有改變現(xiàn)狀的動力」。 去年十月，牛雅娟開始籌劃建立這樣一個病房，能夠讓患者住進來，集中進行治療干預，作為家庭環(huán)節(jié)不可缺失的部分，家長也被納入治療方案。 能夠提供給她參考的案例太少，過去許多年，盡管「游戲成癮」總被討論，但大都發(fā)生在訓練營和民營醫(yī)院，入院標準、效果評估、長期跟訪都存在數(shù)據(jù)缺失。她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在公立醫(yī)院，這樣的嘗試可謂是大膽。近半年的時間里，醫(yī)生們從房間的功能、色彩，到治療的方案反復討論。進門的會客廳，沙發(fā)是淡藍色的，對面是電視和電視柜，窗簾是綠色，試圖呈現(xiàn)一種「住家的氛圍」。 入院的診療一共 6～8 周，分為兩個階段，4～6 周的戒斷期，剩下兩周，醫(yī)生們會引導孩子正確使用網(wǎng)絡。 家長們被要求一同入住其中，大多是母親，「可能父親承擔了掙錢養(yǎng)家的擔子」。 與封閉式訓練營不同，這棟二層小樓沒有鐵門，沒有大鎖。醫(yī)生們會時刻觀察那些抵觸情緒強、不愿意配合治療的孩子，反復囑咐家長，一定要隨時陪伴?！钢两襁€沒有孩子逃離」，牛雅娟稱，評估中，除了病理的診斷標準外，還要觀察孩子的改變動機和情緒，「改變動機特別不強的，或者情緒問題特別嚴重的，一般會轉(zhuǎn)入封閉式病房」。 極端的治療手段一直占據(jù)大眾的視野，牛雅娟總會被問到這樣的問題：「你們會電擊嗎？你們會體罰嗎？」 這里的醫(yī)生主張心理治療優(yōu)先，其次是物理治療，藥物治療最末。劉艷參與了病房功能區(qū)的設計。迷你 KTV、小書吧、動感單車、體感游戲被安置其中。這是一種行為替代療法，在孩子們的戒斷期，讓他們試圖從其他娛樂和運動方式中找到快感和成就，讓他們明白，并不是只能從游戲中獲得這些。 一個習慣掌控一切的母親干擾兒子，「你去選這個多好」。男孩突然發(fā)怒，把紙甩開，「我一個都不選了！」醫(yī)生們趕緊制止她，「要讓孩子自己擁有選擇的權(quán)力」，牛雅娟反復強調(diào)。 在這里，強迫和懲戒是被禁止的。一個個頭很高的男孩，喜歡看書，宅。醫(yī)生們希望他能夠參加其他一些活動，他說，球類的就不要提了，一點興趣都沒有。牛雅娟放棄勸說，但很快發(fā)現(xiàn)，他圍棋下得很好，臉上也開始有笑容了。 男孩們的日程被安排得很滿。每天六點多起床，醫(yī)生們會安排一些集體的藝術(shù)行為治療的課程，或者集體運動，也會就個人的情況安排當天的診療，比如個體訪談、家庭會話。 「國際上公認的，動機訪談和認知行為治療在治療游戲成癮方面，都是比較有效的。」劉艷稱，治療大都是對話的形式展開。 在經(jīng)歷過尷尬的對話后，劉艷逐漸找到讓男孩和自己交流的技巧，「你能和我聊聊你的游戲嗎？」 男孩有些不屑：「你又不懂，和你說什么」 劉艷把姿態(tài)放低，用一種請教的語氣，「你就跟我講講，我要玩怎么辦」。他有些不耐煩，但「交流總算是開始了」。 醫(yī)生們還發(fā)現(xiàn)，病房里的男孩迅速建立起同盟，分享自己的游戲心得，共同進出。臨近傍晚，四五個男孩抱著籃球興沖沖跑進小樓，一陣風似的卷上樓，踩得樓梯「咚咚」響。一個母親扇了扇空氣中還未彌散的汗味，「這群大小伙子啊」。 這是治療方案的一種，讓男孩在現(xiàn)實中交到朋友。 「男孩們有共同的經(jīng)歷，他們跟樂于跟同齡人分享自己的秘密，而不是家人?！箘⑵G在個體訪談和團體對話中，感受尤為清晰。有人在對話中越來越多地提到在病房里的另一個人，「顯然，他們的交流更多」。 和解 出于治療的需要，在跟孩子建立信任之后，經(jīng)過孩子同意，劉艷還會邀請家長一同參與旁聽。在此之前，這些孩子大都沒有正式地表達過自己對父母的不滿。 聽完孩子的發(fā)言，一個母親趕忙解釋，訴說自己的不易和艱難，以及恨鐵不成鋼。劉艷沒有打斷，她看向一旁，男孩低著頭，不再說話。 「你聽到這個是什么感受 ? 」劉艷問孩子。 「我只覺得在你心里，我一無是處，你已經(jīng)放棄我了?！?/div> 劉艷轉(zhuǎn)頭看向母親，她愣了一下，眼里有淚，沒有再解釋。 有時候，在家庭會話中，沖突也一觸即發(fā)。 孩子指責父母不肯再信任多一點，家長反唇相譏，你前科累累。劉艷默默坐在一旁，不去打擾他們，她希望每一方都盡可能充分地表達，也希望理解家庭成員日常相處的模式。 治療的間隙，醫(yī)生們會組織家長上課，糾正他們的認知和言行。 「很長時間以來，他們沉浸在孩子失敗的認知里，孩子原本那些可愛的、值得珍視的點都被家長忽視了。」 家長們被鼓勵從細節(jié)里找尋孩子的優(yōu)點。 一個母親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原來在游戲方面是很有想法的，他并不是麻木機械地操作。另一個母親試圖寬慰沮喪的兒子，在戒斷的頭幾天，他堅守了只玩 4 個小時的承諾，但有一天，他超時了。母親拍拍他：「你看你前幾天都做到了，只有一天沒有，很有毅力了?！?/div> 他們也學會不再追問，「治療到底什么時候見效」。 牛雅娟告訴他們，改變一直都在發(fā)生，不一定直接地體現(xiàn)在游戲上面，「這只是其中的一個指標?！购髞?，一個父親興沖沖地找到她：之前我兒子眼里什么都沒有，這次來看他，他居然主動搬椅子，說「爸爸，你坐」。 也有無奈的時刻。一位母親連續(xù)兩次拒絕了醫(yī)生的陪伴請求，「放棄吧，他沒救了?！鼓赣H表現(xiàn)得很冷漠，掛了電話。劉艷只能引導男生，去接納這樣的現(xiàn)實。 更多的家長開始面對自己的問題，有人追著牛雅娟問：「對這個孩子，我還能再做些什么？」一個月以前，她最常提出的問題是：「我家孩子怎么才能變得正常起來？」 在一次家庭對話結(jié)束后，一個母親站起來，展開雙臂，含著眼淚對兒子說：「讓媽媽抱抱你。」 「他能察覺到，那一刻是真正的純粹的愛，而不是空掛在嘴上的媽媽愛你，都是為你好?！?/div> 在劉艷的描述里，沒有任何猶豫，男孩起身，伸出手，回抱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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