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送你一個專業(yè)的心理測試

作者 | 簡里里

來源 | 簡里里

ID：jianlilibym

我這幾年在關(guān)注女性的議題。

一來是我作為一個女性，在我20-30歲的年紀(jì)中經(jīng)歷過很漫長的，對于自己女性身份的不確認(rèn)：

我不知道該成長為一個怎樣的女性？

我還是不是一個女性？

這當(dāng)然和我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有關(guān)。但同時我一直在想，這跟我們80后90后這一代，面臨的時代和文化背景也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我們的咨詢師還有來訪者之中，70%是女性。

我日常聽到很多故事，我覺得它在我心里面構(gòu)建出來一個很大的圖景，我能看到在這個景象之中，女性在整個社會文化變化中，推動了文化的變化，也被文化所限制。

在這些變化中，女性必然要經(jīng)歷一些孤獨感。

我從自己的故事開始吧。

半年前我去拍攝一個節(jié)目，需要多找?guī)滋滓路?。我就找了幾個女朋友借衣服穿。發(fā)現(xiàn)很多女生都有秘密衣櫥。

我們都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只有特別“作”的女生才穿這些漂亮衣服；穿好看的衣服是件“不對”的事情。

我這幾個女朋友也都有一些相似的特點：勤奮、懂事、愿意犧牲、顧全大局。

我自己一直以來也沒有什么穿衣上的審美。

但近幾年因為創(chuàng)業(yè)的緣故，有出鏡的需求，我于是找了一家有穿衣顧問的買手店，每個季度去挑選一次衣服。店里的顧問有一次給了我一個評價:

“這個姑娘啊，每次來都試很多好看的衣服，然后挑最普通的帶走?！?/span>

我們試穿和購買那些好看的、漂亮的、女性的衣服；但都藏在衣柜里面。就好像那里面藏著一些令人害怕的東西，不能長大是我們的秘密。

所以我想今天從女性的外貌這個角度，來講“成為女性”這個話題，我打算從幾部影視作品來講。

01.

 美劇《惡行》

 紀(jì)錄片《死了的媽媽才是好媽媽》

這是個真實的故事，發(fā)生在現(xiàn)代的美國，被拍了紀(jì)錄片，也被拍成了一部美劇。

故事講有一個單親媽媽，一直帶著一個從小身患重病的女兒。

女兒有白血病、還有很多很多病，吃飯需要用胃管、腿部也有殘疾無法走路。

這個媽媽一直在盡心盡力地照顧她，無微不至。

因為這是一個非常有愛的媽媽，社區(qū)給他們頒了很多獎。

直到有一天人們發(fā)現(xiàn)這個媽媽被殺死了，女兒失蹤了。

很快警方破案，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是這個女兒找了一個男朋友（其實是網(wǎng)友），來家里殺了媽媽。

這時候，人們才發(fā)現(xiàn)，這個女兒完全是個健康的孩子。

她從未生病，但是媽媽不想讓她長大。

這個故事里面呢，有很多值得討論的層面。但在今天的討論里，我想讓大家關(guān)注一個部分，就是這個女兒的樣貌。

下面這兩張都是真實的照片。

第一張是女兒（左邊是女兒，可能已經(jīng)成年了；右邊是媽媽）為了配合媽媽，還在裝病，媽媽為她的打扮。

下面這一張是事發(fā)后，女兒入獄后接受采訪的樣子：

我看紀(jì)錄片的時候是非常震驚的。

這個女孩子在美劇的前半程中，以及在紀(jì)錄片里面，她和媽媽在一起直到20多歲，是完全沒有性吸引力的一個人。

她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不能走路，不能進食，她很不好看，娃娃音，臉上充滿了討好的笑容。

但當(dāng)女孩子在監(jiān)獄中接受采訪的時候，你看這是一個很美的女孩子，是個性成熟的女孩子。

在電視劇中有一個鏡頭充滿了隱喻——

當(dāng)母親死的當(dāng)夜，女兒沒有著急離開房間，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梳妝打扮。

她從輪椅上站起來，脫掉原本的衣服，在洗手間里面化妝、換上T恤和牛仔褲、戴上頭發(fā)，走了出門。

她的媽媽沒了，她才被允許成長起來。

這個母親始終在否認(rèn)女兒的長大，不是壓抑，是否認(rèn)。

她反復(fù)地減低女兒的年齡，女兒18歲生日的時候，生父打電話來道賀，這個母親說，她沒有18歲，她才14歲。

而女兒是忠于母親的，她忠于母親的需求。

她知道自己能夠走路，但她犧牲掉自己的自由配合母親去表演，她在劇中說：“媽媽需要我這樣”。

我是80后，我們成長的環(huán)境中，有人準(zhǔn)確地描述過：

我們青春期的時候是不能談戀愛的；不能打扮；享受是件壞的事情；我們的性別是被抹去的。

結(jié)果大學(xué)一畢業(yè)，家長就希望你馬上嫁人，結(jié)婚生娃。

25歲你就剩下了。

那我們再看我們文化中女性的形象，我們流行的好看的女性形象，都是卡通臉、大眼睛、嫩皮膚，是少有性的意味的。

是不能有性的意味的。

我想起我有一年在美國看電影，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26、27歲了，出門時候被誤認(rèn)為是高中生。

我想我們總說亞洲人面貌年輕，但也許這其中也有文化和氣質(zhì)的影響：你還不是個性成熟的女性，你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在這個真實極端的案件之中，母親就是女兒的文化。

如果你把The Act中的母親看作是一個文化的話，當(dāng)然她是個非常極端的隱喻：

在這個文化之中，

我們自己是否能夠成長？

我們是否被允許成長？

我們自己愿不愿意成長？

我們是否可以穿衣柜里那些秘密的衣服？ 

帶著這些問題，我梳理了一下我這一代所看的文藝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大概有幾種：

 大嫂 

 用一生來自我修正的乖女兒 

這是三十年前的熒屏大嫂形象。

女性簡樸能干，忍辱負(fù)重，為了老公、為了家庭、為了婆婆為了孩子，做個懂事的“大嫂”，犧牲什么都可以。

苦了一生，最終呢，最終獲得了“贊揚”：她是個好女人。

她好像一個永遠(yuǎn)在爭取父親喜愛的女兒，一直很乖，一直很好，從不為自己著想，一直求而不得。

她的憤怒被閹割了，剩下的的都是委屈和堅忍。

 甄嬛 

 孤老一生的女強人 

甄嬛不在意榮華富貴，她活在父權(quán)之外。

然后甄嬛不由自主被卷入后宮爭斗之中，爭取誰最被父權(quán)寵幸。

甄嬛最終不但”贏“了，還把王給殺了。

殺了王，自己成為王本身。

甄嬛贏了，但她要付出代價：她失去愛人、與孩子永不能相認(rèn)、她失去自己的人生。得到的是高處不勝寒。

這里面有一個非常內(nèi)核的悲劇隱喻：女性如果抗?fàn)?，是要被詛咒的。

 延禧 

 霸道總裁愛上我 

甄嬛之后我們出了一個新的形象，就是延禧。

粗暴來說，就是“霸道總裁愛上我”。

我任性、我驕蠻、我勇敢做我自己、我懟天懟地不受欺負(fù)（注意啊，終于不苦了?。?，但是大哥就是愛我！哼。

我不免覺得很惋惜，哎，為何非要大哥來愛，自己本來就很可愛啊。

編劇大概是想說，女人活出自我也能幸福，但可惜的是，幸福沒有別的表現(xiàn)手法，就只能說，你看她最終獲得了皇上寵幸，獲得了權(quán)力和地位。

換而言之，最終父權(quán)認(rèn)可了她的幸福：你被我認(rèn)可，你的一切才有價值。

 蘇明玉 

 新時代“大嫂”

蘇明玉是家中的妹妹，是個剛才提及”大嫂“的一個變形體。

是好一些的變形，這次大家都能體會到蘇明玉的痛苦，她被剝削、被欺負(fù)，但凡有事要來依靠她。

這次大家給了蘇明玉很多的同情和理解，以及替她感到委屈和憤怒。

但是在結(jié)尾處，蘇明玉還是要回到家里去。

因為家人是愛你的，是脆弱的，你是要體會愧疚感的。

你看這里面的女性，沒有一個可以幸福地、自我的長大的。

她們都不能為了自己而幸福。

不管你經(jīng)歷了什么，你都要承擔(dān)可能不屬于你的責(zé)任，你要做大家的母親。

我講這個是想說，我們生活在這樣的文化里面，是你我一起構(gòu)成了這個文化。

所以我們在其中感到害怕、也感到孤獨。

在你成長成為一個性成熟的女性的過程中，你是要被恐嚇、懲罰、付出代價的。

那我們是如何修復(fù)的呢，我們在如何療傷呢？

我想講另一個劇。

02.

 意大利的《我的天才女友》

這個劇的原版是一部系列小說，叫《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

這是部意大利小說，作者很神秘，大家猜測這是她的自傳體小說，她在60-70歲之間，一本一本記錄了她和另一個女孩子在幾十年間一起成長的故事。

這是一個跨越時間的小說，你能從中看到世事變遷。

故事從1940年代開始，將近一百年前的歐洲小鎮(zhèn)，男人喝酒、打老婆、不允許女性接受教育。

圖片是故事中兩個主人公：左邊這個女孩是作者的原型；右邊這個抬眼看我們的姑娘叫莉拉。

莉拉是個憤怒的姑娘。

她聰明、叛逆、不懼怕黑暗力量，具有領(lǐng)袖力量。她非常聰明，一直是鎮(zhèn)上成績最好的。

但是家里不允許她上初中，鏡頭里面，她因為反抗父親，被父親從二樓窗戶里扔了出來。她父親沖她喊：你看看你逼我對你做了什么？

渴望成為莉拉，大概是每個乖女孩心中的夢。

聰明、不羈、不害怕、有著野蠻的力量，所有那些可能成為“創(chuàng)傷”的，毒打、霸凌、性侵、背叛、惡意、羞辱，莉拉都?xì)⒘艘粭l血路出來。

她蔑視、又充滿悲憫；

她也妥協(xié)，但像一條頭狼一樣凌厲。

她無所畏懼。

但也是她，在成年過程中，不斷被評價為危險的蕩婦、瘋子。

我覺得整個小鎮(zhèn)都怕她，害怕她身上所隱喻的女性的力量。

左邊那個姑娘是作者的原型。

她是好學(xué)生、乖孩子。

她害怕被拋棄，努力地適應(yīng)、隱忍。

她自卑、猶豫，惶恐，她總想成為莉拉，但永遠(yuǎn)不是莉拉。

她后來去上了大學(xué)，嫁了大學(xué)教授，生了孩子，成為了有影響力的作家。

她把自己的成長史，叫做”一部卑微的階級跨越的歷史“。

作者的視角，更像是我們大多數(shù)害怕別人眼光、害怕被評價、努力上進的、自卑的、又固執(zhí)不服輸?shù)奈覀冏约骸?/span>

最終也不顧及各人眼光，掙扎之中多少有些踉蹌，追求自我又始終要從他人目光中得到確認(rèn)。

有時候有敵意，又妥協(xié)于生活。

這是兩個看起來截然不同，但相互依存的女性角色。

整部小說描述了整個小鎮(zhèn)之中不同人的命運。

最終那些偏執(zhí)的，都?xì)w為中立。

“壞人”在生活中趨于真實，尖銳趨于平和，大家在一個系統(tǒng)之中，微妙地獲取平衡。

任何改變在當(dāng)時看起來如此革新和沖撞，令人害怕，周圍的批評甚囂塵上，最終都?xì)w于一種平衡。

這也是個非常豐富的小說。

但我今天想強調(diào)的是一個開篇處的細(xì)節(jié)，我覺得是一個很重要的隱喻：

兩個人還在上小學(xué)的某一天，莉拉鼓勵作者逃學(xué)去看海。

兩個人瞞過師長，在城門口脫下校服，把書包一起藏在石頭底下。

然后手拉手一起穿過小鎮(zhèn)的街道、小鎮(zhèn)的城門、在很長很長的土路上卡車揚起很多灰塵，他們穿過羊群，向遠(yuǎn)處的海邊奔跑。

跑了一半天要下雨。

居然是莉拉說，我不去了，我不想去了，然后她頭也不回地折頭回到了小鎮(zhèn)。

這像是他們的人生隱喻：莉拉的一生呆在小鎮(zhèn)之中，而作者走了出去。

后來在幾十年間，小鎮(zhèn)起起落落，是莉拉成為了小鎮(zhèn)的靈魂，她在拯救整個小鎮(zhèn)，從抑郁、混亂中，構(gòu)建新的秩序；

而那個猶豫的、自卑的、不自信、不確認(rèn)、總在害怕和焦慮的作者，去探索了外面的世界，建立了新的身份。

是那個害怕的女孩子，走了出去；而那個反叛的、被仇恨的力量留下來修復(fù)和拯救小鎮(zhèn)。

我們每個人內(nèi)心都有這兩種力量。

一個是憤怒的、野性的力量；

一個是猶豫的、害怕的、隱忍的力量。

往往那個憤怒的、反叛的力量留下來療傷；而那個出去探索的自我，自卑的、敏感的、猶疑的自我去做了探索。

莉拉總是對作者說，你去為我生活，替我去過一個平靜的、安定的、有成就的生活。

這讓我想到有一本書，叫《與狼共奔的女人們》，其中講了藍胡子國王的故事。

簡而言之就是藍胡子國王每抓回一個女人，都告訴她，全家有一個房間萬萬不可打開。

女人打開之后，發(fā)現(xiàn)其中是歷任不聽話打開過房門的前妻們的尸骨。

那個門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就是女性的Wildness：你的憤怒和你的力量。

我們害怕她會殺死我們，但其實是這個力量帶我們修復(fù)。

而那個猶豫的、自卑的、自我懷疑的力量，是她要穿過漫長的歷程，穿過蘇明玉、穿過延禧甄嬛、穿過妹妹大嫂，去探索去建構(gòu)、付出代價，去成為女性。

她們在見證我們成長中面對俄狄浦斯的沖突中做的努力，付出的代價。

是這兩股力量，一起使我們能夠最終有一天穿上秘密衣櫥里的衣服。

最后，祝大家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