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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讀經(jīng)”與你一起，感悟經(jīng)典、品味人生

蔡仁厚，1930年出生，歷任臺灣文化大學(xué)、東海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籍貫江西，長于臺灣，弱冠之年從游于牟宗三、唐君毅諸大師之門，矢志弘揚生命的學(xué)問，六十年來筆耕不輟，學(xué)術(shù)專門領(lǐng)域為先秦儒學(xué)、宋明理學(xué)、中國哲學(xué)史等，大陸、香港、臺灣三地均有著作刊行。

讀《論語》，點亮心燈

【蔡仁厚教授按：這是幾年前應(yīng)中部教育電臺邱素貞小姐的訪談節(jié)目，所作的問答講稿。日昨檢出，覺得意思不錯，故用文字發(fā)表，與讀者一同分享?！?/span>

問：每一個人都需要一盞燈，但一般人的生命之燈，可能不夠明亮，我們能不能向別人借一盞燈呢？譬如，向孔子借一盞燈。

答：“借一盞燈”，這句話很謙和，很誠懇。燈可以照亮人生，照亮世界。每一個人都需要一盞燈。當(dāng)社會失去光明的時候，普通的人很難在黑暗中放射出光亮，所以要靠圣賢。由圣賢的生命之光，來驅(qū)除黑暗，重顯光明。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很自然地會發(fā)出一個要求，那就是——向孔子借一盞燈。

古人有一句話，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意思是說，如果沒有孔子，人世間就會陷于長夜漫漫。這表示，孔子這位大圣人，乃是中華民族的長夜之光。有了孔子，漫漫長夜也會轉(zhuǎn)為光明世界。如果我們要向孔子借一盞燈，孔子一定很樂意借給你，讓你重新照亮人生的道路，繼續(xù)前進(jìn)。

不過，孔子并不是把他自己的燈交到你手，而是給你一個指點，告訴你說：你不必向別人借燈，你自己就可以點亮你的燈。因為你心中本來就有一盞燈，而且是一盞有光源的燈。只要你一念警覺，回過頭來，正視你生命中的光源，自然就會顯發(fā)出明亮的光。也就是說，每一個人都可以自己點燈，自己放光。

問：啊，真好。每一個人都可以放光，都有生命的光源。那么，可不可以再問一句：教授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生命的光源，什么是所謂的光源呢？

答：我的答案，其實很平常，很簡單。我們生命的光源，就是孔子所講的“仁”。一般人有一個錯覺，以為孔子講的仁太難太深，連學(xué)者們都不容易講得明白，普通人又如何來了解呢？其實，用不著這種不必要的顧慮。孔子不是說過嗎：“仁遠(yuǎn)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意思是說，仁并不在生命之外，不在那遙遠(yuǎn)的地方，而是內(nèi)在于自己的心中。只要我們有“求仁”的意欲，有這個愿望，想要仁在我生命中起作用，仁就可以隨時呈現(xiàn)，以顯發(fā)它的功能和作用。

更具體地說，“仁”就是孔子所說的“不安之心”。當(dāng)我們做了不好或者不對的事情，內(nèi)心就會不安，這不安之心，就是孔子所講的“仁”。后來孟子又換一個字，稱為“不忍之心”。某些話，我不忍心說，某些行為，我們不忍心做。這種不忍之心，和不安之心一樣，都是指我們心中的“仁”。每個人都有不安不忍的本心。孟子所說的本心，也就是孔子所說的仁?！　?/span>

每一個人都有仁心，所以能夠愛人，愛萬物。仁愛的光輝，既明亮，又溫暖。通過孔子的指點，我們的生命之光，便從心靈之中沛然而發(fā)，油然而生。我們存養(yǎng)它，謂之“養(yǎng)仁”，我們擴(kuò)充它，謂之“行仁”。擴(kuò)充到全天下，就能使天下重顯光明、安樂太平。擴(kuò)充到全宇宙，就能使天地定位，萬物化育。孔子的仁道，是多么的真、多么的善、多么的美?。?/span>

問：依照剛才教授所講，孔子的仁道是這么的好，而我們自己心中，也本來就有“仁”這個光源，那我們只要靠自己放光就可以了，為什么又要向孔子借一盞燈呢？

答：你問得很好。各人自己都有光源，有光源就可以點燈放光，為什么還要向孔子借一盞燈？在這里，我先提一句話：道無斷滅，而有隱顯?！?/span>

道，永恒常存，不會斷絕。但“道”本身雖然常存不滅，但有時候它可能受到隱蔽，而顯現(xiàn)不出來。所以說“道無斷滅，而有隱顯”。反之，也可以說，雖有隱顯，卻永不斷滅。

我們心中的仁，是我們生命的本體。這本體是善的根源，也是道的根源。道萬古常存，不會斷滅。既然道無斷滅，為什么又有所謂“無道之世”這種話呢？“無道”，不就是道斷滅了嗎？我說，對呀！當(dāng)你這樣問時，就已經(jīng)進(jìn)到第二句“道有隱顯”。道體本身雖然萬古常存，但道要靠人來表現(xiàn)。孔子不是說過嗎：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前一句“人能弘道”，是說人能夠表現(xiàn)道。后一句“非道弘人”，是說道不會主動來弘大我們的生命，必須通過人的自覺來表現(xiàn)。然而，個別的人常不免會昏沉、會墮落。同樣的，人間社會也難免會走向腐化、走向黑暗。這個時候，道便處于“隱”的狀態(tài)而無法表現(xiàn)出來。因此，就說這是“無道之世”。其實，不是道本身沒有了，而是人沒有把“道”表現(xiàn)出來。道不表現(xiàn)，我們就說這是無道的時代、無道的社會。等到社會上的人重新覺醒了，就又能把道表現(xiàn)出來，那時候，道便由“隱”而“顯”，社會也就由無道而轉(zhuǎn)為有道之世。

話說到這里，可以再回轉(zhuǎn)到剛才的問話。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仁，為什么還要向孔子借一盞燈？簡單地說，因為普通人的心燈，常常會不亮。所以要借孔子的生命之燈、長夜之光，來通化我們的生命，使每一個人的生命都能經(jīng)由孔子生命的感通，而能夠從昏沉中覺醒，在黑暗中放光。這個時候，每一個人的心燈都亮起來了。于是，大眾的生命之光，也漸漸可以和孔子一樣，都是自明之燈，都是長夜之光。儒家之所以肯定“人人皆可成為圣賢”，關(guān)鍵就在這里。也就是說，由于儒家肯定人人生命都有孔子所講的“仁”，所以一般人才有可能成為君子，成為圣賢?！　?/span>

在這里，我們可以再說一個意思，儒家是徹頭徹尾把人當(dāng)人看，而不是把人當(dāng)動物看。西方人常說人是會笑的動物，會用工具的動物……最好的一句是“人是理性的動物”。人有理性，但還是動物?？梢娢鞣饺丝偸前讶水?dāng)動物看。儒家不是這樣，而是把人當(dāng)人看。人就是人，是可以成為君子、成為圣賢的“價值的存在”，人的生命是有崇高之價值的。

問：謝謝教授對“借一盞燈”這句話，作了如此深入淺出的引申說明?，F(xiàn)在我想再提一個問題：如果我們想要進(jìn)一步了解孔子的仁教，最好先讀什么書呢？

答：讀書自然是多多益善?！叭省边@個字，孔子以前就有了。不過，那個時候的“仁”字，含意很普通。到了孔子，才對“仁”作了全方位的講論和發(fā)揮。孔子講仁的話，主要是記載在《論語》書中?！墩撜Z》這本書，蘊藏了孔子的智慧，是全世界都承認(rèn)的不朽的寶典。

孔子一生，整理古文獻(xiàn)，賦予新意義。他對古經(jīng)典作出了創(chuàng)造性的詮釋。所謂“刪詩、序書、訂禮、正樂、贊易、作春秋”，這都是孔子“刪述六經(jīng)”（也就是整理文獻(xiàn)）的具體證明。此外，孔子還留下許多智光閃爍、德慧充盈的嘉言懿行。還有他生活言行的范式，以及啟蒙、解惑的指點，真情實感的流露，都著錄在《論語》書中。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常常誦讀《論語》。

問：是呀！教授是否再就《論語》的特色說明一下。

答：《論語》是孔門弟子分別記述而成的記錄。但事實上，眾弟子不只是記載孔子的教言，也記載孔門師生說話的意態(tài)和神情。對于孔子的生活儀節(jié)，音容笑貌，都有生動的描述。我認(rèn)為，單單就記錄的文字運用作比較，就會發(fā)現(xiàn)《論語》的文字，比后世的禪宗語錄和理學(xué)家的語錄，都更為高明和鮮活。它用最簡單的言語文字，表達(dá)出最豐富的意涵和最平實的道理。因此，我們可以說，作為孔門師弟智慧結(jié)晶的《論語》，真不愧是人類世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寶典。

《論語》的文字，初看好像很淺顯，很平淡，但生命有深度的人，卻能在平淡中看出它的自然真樸，在淺顯中省悟到它的深邃奧密。古人所謂“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正是指說類似的情形。希望聽眾朋友，常讀《論語》，一定可以得到很多啟發(fā)，來提升自己生命的深度和生活的質(zhì)量，使人生更有意義。謝謝大家。

（本文節(jié)自《鵝湖》451期 20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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