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紳士”向來是不屑于干“手上沾血”的事情的，英國只是“稍加挑撥”了沙撈越與文萊本地“本就很激烈”的矛盾。

  NO.117

大尾巴熊/文

人為刀殂 我為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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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一條人文主義狗 音/無名 圖/地緣谷

我國以南赤道以北，有個小國家叫做文萊。細心留意過東南亞地圖的朋友可能會發(fā)現(xiàn)，文萊的領土被馬來西亞分成了兩半，東西兩部分均處于馬來西亞的“領土包圍”。

然而歷史上的文萊，曾有著輝煌的過去和遼闊的領土，在文萊帝國的極盛時期，它的全境占據(jù)了整個加里曼丹島和如今菲律賓的巴拉望島以及部分呂宋島……

一切還得從頭開始。

從衰弱走向強盛——文萊救星，”并肩王“黃森屏

“文萊“最早并不是這個國家的名字，這片土地最早被稱為”浡泥“或者”婆羅“，后者來自于中國古人對加里曼丹島的稱謂。

浡泥國自北宋時期就已經(jīng)和中國有著密切來往友好交流的歷史。北宋太平興國二年（公元977年）、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曾經(jīng)兩次派遣使者訪華。

浡泥國歷史上曾受到馬六甲王朝、爪洼滿者伯夷王朝的奴役。直到14世紀，浡泥國才從馬六甲王國的控制下擺脫出來，真正意義上的獨立。

但當時剛剛獨立出來的的浡泥國國力衰微、武德低下。

浡泥國地處南洋正中心，地理通商條件優(yōu)越，也正是因為如此，浡泥國以南經(jīng)常受到爪洼國的威脅，曾多次要求浡泥國進貢，否則便以武力擄走沿海居民，燒殺搶掠。

禍不單行，浡泥國以東是菲律賓南部的蘇祿國，也同時不斷騷擾浡泥國的沿海，其威脅更大，甚至謀圖吞并掉浡泥國。浡泥國可以說是四面楚歌，民不聊生。

浡泥曾經(jīng)古籍描述的”煮海為鹽，釀秫為酒“的平靜生活不復存在了。

14世紀中葉，正值元末時期，不得民心的元朝吏治腐敗，民不聊生。自然災害也無情的摧毀了普通百姓生活的希望。

元朝末年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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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泛濫，”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民謠傳遍了黃河，紅巾軍吹響了漫山遍野的反抗號角，元朝陷入動蕩之中。

神州大地的百姓和當時浡泥國的百姓一樣，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當時的福建沿海泉州地區(qū)出了一位青年，名為黃元壽，因能征善戰(zhàn)屢遭朱元璋賞識，官至云南永昌騰沖衛(wèi)總兵。朱元璋特意賜名黃森屏，并令其出使外邦，尋找黃金（當時的朱元璋還很缺錢）。

黃森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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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黃森屏便帶著家族和一些因饑荒和戰(zhàn)亂受苦的福建當?shù)匕傩諒母＝ㄑ睾Ｄ隙桑鍪箤ふ宜^遍地黃金的外邦（一說是如今緬甸西南部沿海南下），當然，這個遍地黃金的王國壓根不存在。

事隔經(jīng)年，我們已無從得知黃森屏一行人當時乘坐的船只有多么破舊，糧食又有多么不足，甚至在南洋上又遭遇了多少大風大浪。但我們可以從現(xiàn)今文萊國歷史記載上得知一些信息。

當時的黃森屏一行人在婆羅洲東部一條大河河口登陸，精疲力竭之時，發(fā)生了船難，有些人折斷了手臂。當?shù)氐耐林用癖惆堰@條河稱之為”支納巴塘岸河“，意為“中國人斷手之河”。

支納巴塘岸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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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jīng)艱辛，黃森屏在當?shù)卣痉€(wěn)腳跟后，開始利用中原的先進生產力努力開發(fā)沿岸土地，毀林墾荒、教當?shù)厝松a、播種水稻、出海捕魚（今天的東馬還有閩南的特色菜，福建肉粽、炸魚餅、炒粿條）.....

他們在這片異鄉(xiāng)的土地上和今天的我們一樣奮力拼搏，爭取著更好的明天。

黃森屏靠著中原的先進生產力和勤勞善戰(zhàn)的華人，與當?shù)氐姆耸最I或打或和，成功鞏固了一片遠在南洋的”小中華“勢力范圍，聲名遠揚。

番人尊敬的稱呼他為”拉阇（she二聲）“（意為”王“的意思），而隨他而來的福建民兵則真正意義上的稱呼他為”黃總兵“。

當時的浡泥國素丹馬赫摩沙聽聞了黃森屏的威名，果斷意識到這是挽救飽受侵略的浡泥國于水火之中的好時機，便迅速派出手下向黃森屏求援。

“酒過三杯成知己“，馬赫摩沙與這個福建好漢黃森屏一拍即合。

他不僅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黃森屏，還讓自己的弟弟艾哈邁德娶了黃森屏的妹妹黃元麗，隆重的贈予黃森屏”并肩王“的稱號，其意思當然是希望與黃森屏一起并肩作戰(zhàn)，趕走侵略者。

事實也的確如此，連元軍都打過的、南洋都闖過的黃森屏當然不會懼怕小小的蘇祿國，帶領著浡泥國士兵與福建民兵成功一次又一次擊退了蘇祿國的入侵，浡泥國成功避免了國土淪亡的命運。

影視劇里的蘇祿國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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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2年馬赫摩沙素丹去世。浡泥王朝歷經(jīng)了內部權力斗爭，最終還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黃森屏眾望所歸，做了浡泥國國王。

黃森屏老年仍不忘故土，留下妹妹黃元麗鎮(zhèn)守浡泥，自己不顧年老力衰北渡以浡泥國的名義向大明朝貢，明成祖高興的接見了他。

影視劇里的南洋國王與中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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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黃森屏已經(jīng)不堪旅途中的勞苦，于1408年12月去世。去世前黃森屏仍有兩個愿望，一是大明能將浡泥國及其勢力范圍納入中華版圖，”改土歸流“；二是“托葬體魄于中華”，在中華土地上安息。

盡管明成祖都答應了他，納入版圖的承諾卻因為明中后期的海禁政策不了了之。也是因此，中華的力量幾乎全數(shù)退出南洋。

但浡泥國的歷史仍將帶著黃森屏的影響繼續(xù)下去。

時隔今日，今天南京市雨花臺區(qū)安德門外石子崗仍有當時明成祖為黃森屏所修的浡泥國王墓（又稱麻那惹加那墓）。

南京渤泥國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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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萊國旗上的兩道斜杠其中就有一道指的就是黃森屏。文萊仍歷代修葺文萊的”黃總兵墓“，并不時受到文萊王室的祭祀。

文萊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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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中華的血液摻入骨髓，浡泥國的歷史仍將繼續(xù)。

從強盛至奴役——文萊屈辱的近現(xiàn)代史

歸功于黃森屏及其后世的浡泥國王黃克孫，從1408年浡泥王國開始就憑借著黃森屏留下的武德和大明的保護不斷擴張，于1500年完全占領了整個加里曼丹島，并部分吞并了曾經(jīng)欺凌他的蘇祿蘇丹國。

這整個”婆羅洲帝國“時期，真可以說是文萊人最值得驕傲的時刻了；也是在這段時間，浡泥國稱號改為了“大文萊帝國”，史稱“文萊”。

但大文萊帝國的好景真是一點也不長。16世紀中葉，正是西方大航海時代的開展，隨著麥哲倫環(huán)繞全球，西方的殖民統(tǒng)治也如期而至。

先是不知沾染過多少印第安人鮮血的西班牙帶著槍炮占領了菲律賓；連文萊城都曾被西班牙人攻占洗劫。

西班牙人進入印尼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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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兇狠的荷蘭又和葡萄牙爭奪南方的爪洼，建立起東印度公司，大量的香料讓無數(shù)歐洲人紅了眼。適宜種植香料的加里曼丹南岸連個響聲都沒有就直接被劃歸荷屬東印度公司開墾農場，成為今日的馬辰、三馬林達。

荷屬東印度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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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屬印度尼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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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的大文萊帝國在這種情況下被迫把勢力縮回了原來的北岸，希望能茍住自己的祖輩之地。

隨著歐洲霸權西班牙與荷蘭的日薄西山，來的是”翩翩紳士“英國和法國。

“紳士”向來是不屑于干“手上沾血”的事情的，英國只是“稍加挑撥”了沙撈越與文萊本地“本就很激烈”的矛盾。

1841年一位英國“紳士”詹姆士·布魯克協(xié)助文萊王國前往鎮(zhèn)壓古晉周邊的叛亂（實際上是以他作為沙撈越總督為條件），次年沙撈越就脫離文萊獨立建立了獨立的沙撈越王國，并自稱布魯克王朝，王朝創(chuàng)建者正是前文所說的詹姆士·布魯克閣下。

詹姆士·布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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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萊自然急眼了，要沖上去奪回自己的祖輩之地。

但“紳士們”的皇家艦隊很快來到了文萊近海。

1846年，浡泥城淪陷，文萊敗北，被迫簽訂?納閩條約?，把沙撈越的納閩割讓給沙撈越王國的布魯克王朝。

這只是屈辱的開端，意識到文萊無力再維系統(tǒng)治的當?shù)亟y(tǒng)治貴族很快樹倒猢猻散，倒向了英國人的大炮巨艦那邊。

于是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文萊王國的崩潰。

1853、1861、1883、1890、1905年文萊各地恰到好處的“爆發(fā)了叛亂”，由這個名不順言不正的“四不像”王國出面“名正言順”的“鎮(zhèn)壓”了叛亂，并“購買”這些領土充實到沙撈越王國的囊中，其領土面積形成了現(xiàn)今的沙撈越州。

沙撈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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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8年文萊成為了英國的保護國，為了斷絕文萊復辟的信心，同時再羞辱羞辱敢于反抗的文萊皇室，其中1890年的沙撈越“叛亂”兼并了今天阻隔文萊兩地的林夢地區(qū)，成為了沙撈越王國的一部分。

英國將整個文萊王國劃歸北婆羅洲渣打公司并成為英國殖民地的一部分。

從大文萊到小小文萊——不屈的反抗

英國將文萊千方百計納入殖民地，自然是因為有利可圖。除卻文萊優(yōu)良的地理位置和商港條件，還有寶貴的石油。

早在1899年，英國就在班達-色里-比加灣鉆了第一口探井。終于在1929年，殼牌石油公司在士利亞S-1號探井成功噴出石油，士利亞油田生產至1991年，累計生產出了10億桶原油。

這樣巨大的石油財富由英國一國獨享，無論是哪個國家都會眼紅；當時侵略成性的日本拋出了?基本國策綱要?，明確提出要將婆羅洲的原油納為己用。

殼牌石油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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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日本在二戰(zhàn)時重點進攻了文萊，文萊王國遭受了英國的文明“掠奪”又得慘遭一次日寇的鐵蹄踐踏。同盟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二戰(zhàn)終于以日本的戰(zhàn)敗劃上句號。

戰(zhàn)爭是結束了，可日本人入侵時，英荷完全無力保護殖民地，只能讓殖民地人民慘遭荼毒的無能讓文萊人民看清了現(xiàn)實；這帶來了了戰(zhàn)后大規(guī)模的民族獨立運動。

50年代后出現(xiàn)了大量的反對英國統(tǒng)治的浪潮，二戰(zhàn)時荷蘭就早已對印尼的掌控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印尼率先于1945年獨立，最終于1949年正式被荷蘭所承認。英國人心里痛罵荷蘭人不爭氣，守不住祖先的產業(yè)。

印尼人爭取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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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既然思潮是無法阻撓的，那么撤退時也要謀取最大的利益，這是英國人的想法。

印尼已經(jīng)獨立了，這么大一個地區(qū)國家，難免會對馬六甲海峽以及北婆羅洲的富裕石油資源動想法，間接等于對英國人的財產動想法。事實上印尼初期也的確打算過統(tǒng)一北婆羅洲。

善于“扶持敵人，對付敵人”的英國想，如若東南亞拆散成各自為主的國家，難免會被印尼所影響。不如整合為一個國家，反而利于對抗印尼，這就是“馬來亞聯(lián)邦”的構想。

1962年，英國大力推廣“馬來西亞計劃”。但文萊人可死活不干，他們早就看清楚了英國人的嘴臉。

原因無外乎三個。

首先，石油利益的分配。若是加入馬來西亞，石油利益勢必會交由馬來亞聯(lián)邦政府分配，文萊對多一個人分享自己的金飯碗不感興趣。

現(xiàn)今文萊石油開采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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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在馬來西亞諸邦中，文萊幾乎是最晚加入英國殖民地的，歷史也是最悠久的，早在元末明初時它就是個獨立王國，再怎么樣自己也不算英國的直屬殖民地，而是個名義上的保護國。

最后印尼要打過來，還不是要先經(jīng)過沙撈越和沙巴，這讓文萊人有膽氣、有決心堅決抵制這份提案。

惹惱了“看似溫和“的英國紳士，英國在1957年就給予了馬來亞聯(lián)邦獨立的地位，并且就讓沙撈越的林夢縣始終卡在文萊兩頭，惡心文萊。

但文萊是個硬骨頭，哪怕這樣也絕不屈服。終于在1971年，還是英國頂不住國際社會的罵聲，與文萊簽訂條約，獲得完全內部自主獨立，但外交仍由英國掌控。

直到1983年底，文萊才獲得完全的獨立。

獨立以后，文萊依靠豐富的油氣資源發(fā)家致富，雖然領土縮小到只剩彈丸之地，卻是東南亞數(shù)一數(shù)二富裕的國家，人民福利和生活水平非常高。

東南亞各國人均GDP（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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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夢地區(qū)對文萊的隔閡，更像是這個曾經(jīng)龐大的帝國的一道傷疤。盡管現(xiàn)在文萊皇室衣著光鮮，卻是永遠抹不掉的恥辱。

文萊沒有好了傷疤忘了疼，仍舊對此耿耿于懷。

時至今日，文萊仍沒有放棄對林夢地區(qū)的宣稱，哪怕這一度讓小小的文萊與相對龐大的馬來西亞關系緊張，文萊仍舊死死地堅定要求著林夢地區(qū)的主權和領土。

林夢地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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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今日的文萊身上，仍能依稀看到當年黃森屏的的骨氣和魂魄。地緣谷

參考資料

殖民主義史-東南亞卷 . 梁志明

劍橋東南亞史 . 尼古拉斯 · 塔林

文萊史 . 蘇拉 · 維 · 耶法諾娃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