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詩病舉隅 唐宋詩病舉隅│聲律篇:(8)上尾 (本文觀點:《今傳是樓詩話》云:“今之為詩,犯八病者,觸目皆是矣。”可以說,犯“上尾”之病已經是普遍現(xiàn)象了。唐人比較講究避“上尾”,但后來一般人也不大注意這個問題了,乃至科考場中也并不認為“上尾”不合適,但一些詩論家卻仍將“上尾”視為詩病。)近體詩有個講究,就是律詩要避免“上尾”。什么是上尾?王力教授在《近體詩·上尾》一節(jié)中,用了十多頁的篇幅,專門對上尾作了闡述。他說:“出句句腳上去入俱全,這是理想的形式。最低限度也應該避免鄰近的兩聯(lián)出句句腳聲調相同,否則就是上尾。”由此可見,“上尾”是指在近體詩聲律上犯雙聲之病。凡上句尾字與下句尾字,或第一句尾字與第三句尾字為雙聲,則犯“上尾”。在《平水韻》中,漢字共有“平、上、去、入”四個聲調。律詩的出句句腳最好“四聲遞用”,首句入韻的,四個出句的句腳“平、上、去、入”俱全,首句不入韻的,“上、去、入”俱全,而且還要避開相鄰兩聯(lián)的出句句腳聲調相同。據(jù)王力教授考據(jù),“老節(jié)漸于律詩細”的杜老,多數(shù)律詩的出句句腳上去入俱全。近體詩的格律在盛唐時期已經完備。律詩雖然在原則上不必考慮句中各仄聲字的上去入三聲,但“一句之中,四聲遞用”乃是藝術的最高峰。譬如唐代杜甫《曲江》: 杜甫《曲江》 一片飛花減卻春(平),風飄萬點正愁人。 且看欲盡花經眼(上),莫厭傷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去),苑邊高冢臥麒麟。 細推物理須行樂(入),何用浮名絆此身。 通過對杜甫《曲江》一詩的分析,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白腳句都是按“平、上、去、入”四個聲調來安排的。也就是所謂的“四聲遞用”。還有一種情況,也是正格。譬如杜甫《春望》: 國破山河在(上),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去),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入),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上),渾欲不勝簪。 本詩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情況:首句若不入韻,勢必有兩個出句句腳聲調相同,但聲調相同的句腳必須隔離。像《春望》頷聯(lián)出句句腳用去聲,頸聯(lián)出句句腳用入聲。至尾聯(lián)方得用去聲或上聲。 由此可見,我們這一節(jié)所說的“上尾”病與“八病說”中提及“上尾”?。ǖ谖遄峙c第十字同聲)略有不同。下面兩種情況是專門針對律詩“上尾”病而言的: 劉長卿《對酒寄嚴雄》 第一,白腳尾字同聲。在律詩中,白腳句(不押韻的一、三、五、七仄尾句)相鄰兩句(一與三;三與五;五與七)尾字同聲調。稱為“上尾”。此類情況又分“大上尾”(三句白腳連用同一聲調)和“小上尾”(兩句白腳連用同一聲調)。先看“大上尾”病例,譬如唐代劉長卿《對酒寄嚴雄》: 陋巷喜陽和(平),衰顏對酒歌。 懶從華發(fā)亂(去),閑任白云多。 郡簡容垂釣(去),家貧學弄梭。 門前七里瀨(去),早晚子陵過。 本詩三、五、七句尾“亂、釣、瀨”三字皆用“去”聲字,犯了嚴重的“大上尾”病。宋代著名的歐陽修在《懷嵩樓新開南軒與郡僚小飲》詩中:“繞郭云煙匝幾重,昔人曾此感懷嵩。霜林落后山爭出,野菊開時酒正濃。解帶西風飄畫角,倚欄斜日照青松。會須乘醉攜佳客,踏雪來看群玉峰?!币彩侨绱?,本詩三、五、七句尾“出、角、客”三字皆用“入”聲字,也是犯“大上尾”之病。 再看“小上尾”病例,譬如唐代王維《和太常韋主簿五郎溫湯寓目之作》: 漢主離宮接露臺(平),秦川一半夕陽開。 青山盡是朱旗繞(上),碧澗翻從玉殿來。 新豐樹里行人度(去),小苑城邊獵騎回。 聞道甘泉能獻賦(去),懸知獨有子云才。 此詩本詩五、七句尾“度、賦”二字皆用“去”聲字,并且連用,故犯“小上尾”病。 杜甫《秋興》 第二,尾式結構相同。在律詩中,連續(xù)四句詩尾語法結構相同者。也被視為“上尾”。譬如杜甫《秋興》(其五): 蓬萊宮闕對南山,承露金莖宵漢間。 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關。 云移雉尾開宮扇,日繞龍鱗識圣顏。 一臥滄江驚歲晚,幾回青瑣點朝班。 對于這首詩,仇兆鰲在《杜詩詳注》中則認為:“此章下六句俱用一虛字、二實詞于句尾,如降王母、滿函關、開宮扇、識龍顏、驚歲晚、點朝班,句法相似,未免犯上尾疊足之病也。” 即同一首律詩中四句以上句法雷同,缺乏變化,又稱“四言一法”之病,又如唐代李商隱《訪隱》:“路到層峰斷,門依老樹開。月從平楚轉,泉自上方來。薤白羅朝饌,松黃暖夜杯。相留笑孫綽,空解賦天臺。”本詩前四句尾句法相同:“到層峰”“依老樹”“從平楚”“自上方”,都是動賓結構作狀語用,也可以說是犯“上尾”之病。像這類犯“上尾”病的,傳世的名作也有不少,比如杜甫《旅夜書懷》:“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白居易《錢塘湖春行》:“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都犯“上尾”病,但仍然膾炙人口。 《今傳是樓詩話》云:“今之為詩,犯八病者,觸目皆是矣?!笨梢哉f,犯“上尾”之病已經是普遍現(xiàn)象了。唐人比較講究避“上尾”,但后來一般人也不大注意這個問題了,乃至科考場中也并不認為“上尾”不合適,但一些詩論家卻仍將“上尾”視為詩病。對于詩家來說,知道有這么回事就行了,不必刻意去追求,甘受這極苛的束縛,不妨待熟練地掌握了格律諸要素之后,再精雕細琢、錦上添花,臻于完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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