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青花瓷器的呈色奧秘

-6、蘇料青花“鐵斑”的形成機理（下）

陳逸民  陳鶯

圖6-9是安徽省博物館五十周年慶展出之元青花纏枝紋象耳瓶，這雖然是一件私人收藏（陳波）的殘件，但仍不失為珍品。上面的鐵斑需細心尋找，才能發(fā)現(xiàn)。讀者可以在瓶的象耳上找到條狀鐵斑。

6-9安徽省博物館五十周年慶展出之元青花纏枝紋象耳瓶上的鐵斑(陳波收藏)

6-10景德鎮(zhèn)窯青花蓮瓣形盤 

圖6-10展示的是上海博物館藏景德鎮(zhèn)窯青花蓮瓣形盤上的鐵斑，圖6-11為元青花蓮瓣形盤的全圖。因其鐵斑所在的位置，所以全圖和特寫圖上的鐵斑都十分清楚，可以讓讀者清楚地了解鐵斑的形狀、顏色、彌散情形和分布狀況，多看這類圖片，最好是多看實物，會使讀者對元和明早期青花的微觀特征逐漸加深認識。

6-11景德鎮(zhèn)窯青花蓮瓣形盤

6-12英國倫敦南京公司在2007年在香港展出元青花大盤

圖6-12是英國倫敦的南京公司2007年在香港展出的元青花大盤，這件大盤的盤心中，鐵斑明顯，已經(jīng)完全清楚地顯示鐵的呈色外觀。這種呈色和上海博物館所藏的一件元青花牡丹紋罐，有異曲同工之妙。它們都應(yīng)該是高溫?zé)频慕Y(jié)果。

燒窯溫度的控制，一直是歷代窯工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標，從平地堆燒到置窯燒造，人類從六百度不到的溫度燒出陶器，到在窯爐中燒出一千二百度以上的高溫，人類摸索了數(shù)千年。成熟的瓷器從東漢開始燒造，到元代出現(xiàn)成熟的青花瓷器，其間雖然經(jīng)過了一千多年，但窯溫的控制仍然不能得心應(yīng)手，所以欠燒和過燒的現(xiàn)象還會屢屢出現(xiàn)，因此，因溫度控制不當(dāng)所產(chǎn)生的青花變“鐵”變“黑”的現(xiàn)象在元和明早期青花瓷器上就會不時出現(xiàn)。這種不當(dāng)甚至可能使整個器皿的紋飾都呈鐵色，也就是說，青花變成了“鐵花”，圖6-13浙江南宋官窯博物館藏元青花觀音像和圖6-14湖北省博物館藏元青花塔式罐，就是這種元“鐵”花瓷器，它雖然是元青花瓷器的燒制失誤，卻也不失時代風(fēng)采，為后世的研究者提供了元代燒制工藝的實物資料。

6-13浙江南宋官窯博物館藏元青花觀音像

6-14湖北省博物館藏元青花塔式罐上的鐵斑

（重要說明：

圖14的“湖北省博物館藏元青花塔式罐上的鐵斑”一圖的說明，是采用本書出版時的原文，未作修改。但經(jīng)過近期的有關(guān)部門的相關(guān)研究，此塔式罐采用的呈色劑不是鈷料，因此這件塔式罐嚴格來說不是元青花瓷器，此說在學(xué)術(shù)界已經(jīng)成為共識。）

窯溫控制不當(dāng)不僅會使青花變成鐵花，而且在極端的情況下，還會把鐵質(zhì)真正還原出來，在青花瓷器上出現(xiàn)真正的“鐵”！典型的例子，就是圖6-15上海博物館藏元青花牡丹紋罐上的鐵斑，圖中紅字所示之處是真正的鐵！圖6-16是這件元青花牡丹紋罐的全圖。讀者一定要問，這當(dāng)然是“鐵”，但這種“鐵”會不會是瓷胎中的雜質(zhì)在燒制過程中還原的呢？

6-15上海博物館藏元青花牡丹紋罐上的鐵斑

6-16上海博物館藏元青花牡丹紋大罐

我們首先來觀察這種“鐵”在瓷器上的存在狀況。從圖6-15完全可以看出，“鐵”在釉的下面，存在于瓷器的胎和釉之間，也就是說，它不是胎的雜質(zhì)，也不是釉的雜質(zhì)，而是胎釉之間的“第三者”，這個第三者只能是由青花呈色劑帶上去的。元代青花瓷器所用的青花料，即蘇來麻尼料，是高鐵低錳的鈷料。這種高鐵低錳的鈷料，在高溫下為發(fā)生什么變化呢？

一般來說，鐵的還原需要三個條件：即高溫、鐵的含量和還原氣氛。

首先，元代時，景德鎮(zhèn)窯燒制青花瓷器的溫度已經(jīng)達到1280℃，這個溫度能不能使鐵還原呢？純鐵的熔點是1534℃，但是一旦鐵中加入其他物質(zhì)，其熔點會大大降低。現(xiàn)代陶瓷行業(yè)中，為仿古磚使用而專門研制的金屬釉—磷酸鐵，其低溫熔點只有1100℃。因此說，使鐵還原的高溫在元代窯爐燒制時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其次，元代景德鎮(zhèn)窯青花瓷器中，釉和青花中呈色劑Fe2O3的含量在1.73～4.26%之間波動[1]，大大高于MnO的含量0.09～0.13%[2]。這使青花料中鐵的成分得到保證；第三，從已知的景德鎮(zhèn)窯瓷器分析，它們燒制的往往都是還原焰。由此可見，使鐵還原的三個物化條件是完全吻合的。

6-17洪武青花纏枝花卉紋直口杯和折沿杯托

讀者在本書列出的元和明早期青花瓷器的圖中，一定可以發(fā)現(xiàn)，有“黑斑”的青花部分，不一定有“鐵斑”，有“鐵斑”的青花瓷器，“鐵斑”一定在“黑斑”之上。圖6-17為景德鎮(zhèn)考古所收藏的洪武青花纏枝靈芝紋直口杯和青花纏枝花卉紋折沿杯托，圖中的紅字指出了這種黑斑和鐵斑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這說明“鐵斑”和“黑斑”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窯溫過火，鐵離子被還原出來，“黑斑”就變成了“鐵斑”。也就是說，一般情況下，元青花所用的蘇摩離青料會在釉下形成黑斑，而在極個別的情況下，由于瓷器在窯內(nèi)的位置或者窯溫的關(guān)系，“黑斑”可以被還原成“鐵斑”?；仡^看一看上海博物館收藏的元青花牡丹紋罐上的鐵斑（圖6-15），讀者就會明白元青花瓷器上的“鐵斑”的顏色、光澤、形狀和位置了。

6-18嘉靖景德鎮(zhèn)窯青花纏枝蓮紋罐 

讀者看一看圖6-18嘉靖景德鎮(zhèn)窯青花纏枝蓮紋罐上的缺陷，就可以明白，鐵斑和缺陷之間的差異了。

圖6-15上的“鐵斑”是個比較特殊的案例，一般情況下，元青花瓷器上以“黑斑”居多，或者處于“黑斑”向“鐵斑”過渡的形態(tài)。從圖6-1至圖6-15上都可以看出，元青花紋飾上“黑斑”居多，略有“鐵斑”的痕跡，而象圖6-15上，直口杯上幾乎都燒成了“鐵斑”，這樣的情況是比較少見的。

細心的讀者一定能夠發(fā)現(xiàn)，“鐵斑”出現(xiàn)的地方，往往是瓷器接胎之處，或者是瓷器器型轉(zhuǎn)折、堆塑之處，仔細觀察圖6-2湖北省博物館藏元青花玉壺春瓶弦紋上的鐵斑就在接胎之處，觀察圖6-10上海博物館藏景德鎮(zhèn)窯青花蓮瓣形盤，觀察圖6-7首都博物館藏景德鎮(zhèn)窯元青花鳳鳥紋扁壺嘴上的鐵斑，就會明白。為什么會在這些地方形成“鐵斑”呢？這是因為，接胎、轉(zhuǎn)折和堆塑之處容易造成青料的凝聚。當(dāng)沾滿青料的筆在瓷胎上繪畫時，遇到這些地方，用筆不太流暢，筆意就會滯脹，因為怕青料著色不重而重復(fù)繪制，從而在接胎處留下重筆或疊筆，造成青料的凝聚，再巧遇窯火的過分燃燒，就會產(chǎn)生“鐵斑”現(xiàn)象。

6-19永樂鐵繪寶相花紋蓮子碗

比較一下圖6-19永樂鐵繪寶相花紋蓮子碗和鐵斑之間的不同和聯(lián)系，也是領(lǐng)悟氧化鐵在燒窯過程中的呈色作用。

“鐵斑”是“黑斑”的特殊情況，是元和明早期青花瓷器的特征，有“鐵斑”的元和明早期青花瓷器，應(yīng)該是真品。

這就是“鐵”證如山！

[1]《中國科技史·陶瓷巻》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10月第一版P371；

[2]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