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新青年白響恩,中國首位穿越北冰洋的女航海駕駛員。
2012年,我28歲。已經(jīng)留校工作四年的我通過層層選拔,成為中國科考破冰船“雪龍”號在上海海事大學招募的唯一航海志愿者。那一刻,被幸運砸中的眩暈感,至今縈繞在我的腦海。
6月27日上午,“雪龍”號駛入大海,這場探險之旅正式啟航。我是船上的二副,主要工作是規(guī)劃“雪龍”號在極地科考中的航線,選出一條既經(jīng)濟又安全的線路。
冰區(qū)航行不比普通的海面,要時刻了解實時冰情,才能做出預判,控制航速,并找到一個精準的角度切入浮冰。在有些冰情嚴重的區(qū)域甚至需要幾次前進、“倒車”才能夠完成破冰,這需要絕對的耐心和細心。極地航行就是把生命交給未知,再有經(jīng)驗的船員都無法預判意外何時會來臨。
8月30號,我們正沿著高緯航線向極點挺進,意外突然發(fā)生了。由于作業(yè)海區(qū)冰層厚達1.5米以上,還被混有大量冰脊的冰雪覆蓋,船舶行進十分困難,在連續(xù)突破兩道冰脊,被迫沖擊第三道冰脊的時候,被困在冰中無法動彈。
“雪龍”號毫無預兆地被卡住了,怎么辦?前面是厚重的冰脊,后面是被強大氣旋吹來的碎冰,船舶被團團圍住,就像一只小小的螞蟻。而船上人員的生命,都寄托在這只螞蟻身上。大家心里明白,如果不能夠及時脫困,那么在北極的極端天氣條件下,燃油、淡水、糧食都很快會消耗殆盡。
提升馬力,加速撞擊冰脊,失敗了;調(diào)整航向,讓船舶轉向,失敗了。我們嘗試了十多個方案,都以失敗告終。而此時,“雪龍”號已經(jīng)被困數(shù)小時,情況變得越來越危急。再找不到解決方案,可能所有人都會被永遠留在北極。
時至今日,如果你問我當時是怎么脫困的,我想說,是多年系統(tǒng)學習帶給我們的冷靜思考,是團隊團結努力、永不服輸?shù)摹皹O地精神”,是我們在出發(fā)時就有的堅定信念:我們要開著中國船,穿越北冰洋,書寫一個屬于中國的“逗號”。
我們一次次調(diào)整壓載水,使船舶保持前后不斷地搖晃,帶動自身的震動,最終打碎了身邊的海冰,成功地脫險。那一刻,在場的很多人眼睛都濕潤了。
大部分的時間,海員的工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酷。海上的風浪對我們而言是家常便飯,我們一樣要克服暈船的困難。
在南極西風帶航行是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時刻。那是常年有著6米以上海冰、7 級以上大風的水域,因此被稱作“咆哮西風帶”。在穿越西風帶時,身體里翻江倒海的不適感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從業(yè)十多年的我第一次嘔吐了。
“開船開到吐”就是這種體驗。但作為一名航海員,我必須以絕對的集體安全和按既定航線前進為第一使命,不到不得不替代的那一刻,絕對要守在駕駛臺前。
有一次冰上作業(yè),我去給科考隊員送水,回來的時候,不小心一只腳踩進了冰窟窿里。海水冰冷刺骨,我的腿仿佛被一萬根針扎過,變得麻木、僵硬,整個身體幾乎失去了知覺。當時冰下的水深有4000多米,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危險,我絲毫沒有準備。幸好旁邊的兩位科考隊員及時把我拽了上來,否則我都不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
還有一次,船舶在冰中航行,駛入了重冰區(qū),需要一個駕駛員登上直升機,跟隨機長一起探索冰間水道。濃霧里的“雪龍”號,在一望無垠的雪海里顯得那么渺小。
但就是這艘船,穿越了北極航道,后來還參與營救了在冰中被困的俄羅斯船只。它承擔了眾多重大的科考任務,帶回來的科考成果為全世界共享。
如果我們亞洲國家的船舶要到歐洲去,走北極航道要比走傳統(tǒng)的蘇伊士運河節(jié)省近40%的航程,這就意味著大大減少了航運的成本。我們帶回來的一手數(shù)據(jù),能夠為北極地區(qū)的海洋地理、海洋化學、海洋大氣等多個研究領域帶來新的突破。
我的父親也是從事航運相關工作的。小時候,我每天都在父親的海上故事中入睡。那份沉甸甸的責任和使命,從那時候起就在我的心中埋下一個種子。和父親那時候相比,我國的海洋科考事業(yè)正在開啟新的篇章。現(xiàn)在,“雪龍2”號也即將完成交付,從事科考任務。
我在學校除了海員的身份,還是一名大學老師,既要兼本科生的課,也帶研究生。我希望把認真、堅持的“極地精神”傳授給我的學生們,去引導那些熱愛大海的孩子們,幫助他們實現(xiàn)屬于自己的夢想。
在大海面前,人類的一切探索都是那么脆弱、易碎。但作為新時代的青年,為人類探索未知的勇氣是更重要的事情。
我是新青年白響恩,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