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大明朝首位內(nèi)閣首輔,字縉紳,號春雨,一代名臣,著名文學家。 說起此人, 或許大多數(shù)人并不熟悉 ,但若說到《永樂大典》,應該知者甚眾了,這部匯集中華文化萬卷精華的宏篇世著,“凡書契以來經(jīng)史子集百家之書,至于天文、地志、陰陽、醫(yī)卜、僧道、技藝之言,備輯為一書,毋厭浩繁”,堪稱曠世大典,更是中華文明之豐碑,可以說,沒有明之《永樂大典》,也就沒有清之《四庫全書》! 隔朝修史,盛世修書,從來是中國學者視作薪火相傳的重任和神圣職責。 古之文人眾多,不乏有大學問者,但能主持編纂這樣煌煌巨制的帥才,眾所周知的一位是清之紀昀,而另一位當數(shù)明代解縉,除此二公外,再難尋得第三位。 此外,頗有偶然的,解縉與紀昀在民間都是以善對聯(lián)、好戲諧的才子形象出現(xiàn)的,明代學者馮夢龍有《解縉敏對》傳于世,之中解縉巧妙化解皇帝刁難的故事流傳甚廣。1941年,毛主席在延安寫《改造我們的學習》,在文中,也引用解縉的一個對子: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以此批評那些華而不實,脆而不堅,自以為是的人。 解縉是古時很常見的典型文人形象,《明史》中記載其少年聰慧,早年中進,官至內(nèi)閣首輔頗受皇帝器重,位極人臣甚囂塵上。 然而,古往今來,文人做官,既不可認死理,也切不可恃才,更不可自傲。解縉之錯,亦在此。不過,當年明月先生對解縉的評價似乎有失公正,讀罷他的暢銷書,可能會覺得解縉是一個喜歡政治投機之人。評價解縉,史學界有四句話是公認的。即學識淵博,才華橫溢,為人耿直,剛正不阿,或許也正因為此,他的仕途,有過無上榮光,也有過無限凄涼,幾起幾落,最終以47之年歲慘死雪地,可悲可嘆,不勝唏噓。 官宦世家,少年神童1369年12月6號,江西吉安一個官宦大院傳出一聲啼哭,家中上下一陣忙碌,院子主人名為解開,五知貢舉,朝廷多次贈官均不授,當?shù)赜忻拇髮W士,解開見小兒降生,欣喜非常,當即為其起名解縉,賜字縉紳,以期日后能入仕為官一展抱負。 說到解縉的家世,除了父親,不得不說的是其母高妙瑩,她賢良淑慧,通書史、善小楷、曉音律,可以說是解縉的啟蒙老師,可以說解縉日后在書法及文學上的成就很大程度上都是源于其母親。 父母都是文化人,解縉自小便收到了良好的教育,據(jù)史料記載,解縉5歲,父教之書,能應口成誦;7歲能著文賦詩;10歲,日誦數(shù)千言,終身不忘;12歲,盡讀四書五經(jīng),貫穿其義理。 解縉尚年幼之時,便被鄉(xiāng)里稱為“才子”,后世將他與楊慎、徐渭合稱“明朝三大才子”。 另外一說,解縉還有一位同鄉(xiāng),他出生之時,這位同鄉(xiāng)已逝去近三百年,此人便是歐陽修,這兩位鄉(xiāng)黨,無論履歷、仕途、出身、學位,頗類似。雖然解縉與他的宋朝老鄉(xiāng)相比,在文章、詩詞、學問、著作上的名聲、成就,以及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要遠遜于這位先賢,但是就少年時期來說,兩人誰也不差。 早年入仕,深受器重古之才子眾多,青年中進年少成名者亦不在少數(shù),“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的白居易;“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的王維;“秦地少年多釀酒,已將春色入關(guān)來”的杜牧;十七歲獻《乾元殿頌》成朝廷命官的王勃...... 而解縉也是其中翹楚,《明史 解縉傳》有記載:
洪武二十一年,即1388年,不到二十的解縉已經(jīng)中了進士,官授庶吉士,讀中秘書,同年,官至翰林學士(歐陽修也曾在此位)。 和初唐王勃一樣,初入仕的解縉便享盡榮光,朱元璋對其尤為器重,“朕與爾義則君臣,恩猶父子,當知無不言”,足見其受盡禮待。 當然,解縉滿腹經(jīng)綸,亦有濟世之抱負,自然也不辜負朱元璋的恩寵,起初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朱元璋頗為受用。上任不久便“上封事萬言”,洋洋灑灑幾千字,刑吏商稅均有談及,亦對治國綱常有所見解,朱元璋看完,對解縉賞識有加,大贊其才。 解縉 劇照 進言無度,仕途受阻照理說,解縉侍奉太祖,“義則君臣,恩猶父子”。這層關(guān)系,似乎可以飛黃騰達。然而,解縉文才出眾,做官卻是不夠老練。朱元璋說“知無不言”,他居然也信了。 或許是急功之心作祟,不久之后,解縉又上書一篇《太平十策》,再次向朱元璋陳述其治國之策,較之前更為詳細,方方面面均有涉及,再次得到了朱元璋的贊許。 可雖如此,因為解縉初入仕時因其剛直的秉性得罪了不少人,眼看解縉一次次深得太宗的賞識,這一群人自然不樂意,尚書沈潛第一個按捺不住,他上疏誣告解縉,后來御史袁泰也對解縉懷恨在心,朱元璋認為解縉還缺乏涵養(yǎng),必須修身養(yǎng)性,閉門思過,否則會成為眾臣攻擊的對象,于是野責備解縉“散自怒”并貶他為江西道監(jiān)察御史。 三年后,朱元璋召解縉父親進京,對他直說:“大器晚成,若以爾子歸,益令進,后十年來,大用未晚也?!苯饪N只好隨父回歸吉水。 一句話,便將22歲的解縉打發(fā)回家。 而這一回,便是八年時間,八年之間,解縉閉門著述,校改《元史》,補寫《宋書》,刪定《禮記》。 復返京城,人生巔峰倘若說,解縉回江西吉水老家,專心閉門著述,說不定其人生軌跡將重寫,然而,解縉卻是一個有政治抱負的文人。 1398年,朱元璋病逝。解縉以進京吊喪為名,重返京城,伺機重回仕途。但建文帝對解縉并不太欣賞,加之有人進誨言,說解縉“詔旨,且母喪未葬,父年90,不當舍以行。”什么意思呢,就是說解縉母親逝世卻未及時安葬,為人子卻拋下年邁的父親遠行,總的來說就是在指責解縉不孝。 要知道,明朝的孝文化地位極高,解縉背著這樣的名聲,自然不會受到建文帝的重用,解縉被外放到河州 年近三十,解縉更感人生悲戚。他再次反思自己,覺得平生為自己的名聲所累,為自己的驕傲埋單,遂在詩中感嘆道:
直到建文四年,時任禮部侍郎的董倫多次說情,解縉才被召回京師,任翰林待詔。 解縉 劇照 第二年,明成祖朱棣登基,解縉升任翰林侍讀,隨后成祖建立文淵閣,明朝內(nèi)閣制度由此開始?!睹魇贰分杏杏涊d:成祖入京師,擢侍讀。命與黃淮、楊士奇、胡廣、金幼孜、楊榮、胡儼并直文淵閣,預機務。內(nèi)閣預機務自此始。 不久,又遷為翰林侍讀學士,奉命總裁《太祖實錄》、《列女傳》,其后又主編《永樂大典》,年過三十的解縉,自此迎來了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在這一時期,成祖朱棣對解縉的信任也無以復加。他曾對大臣們說:“天下不可一日無我,我則不可一日少解縉?!?/p> 當時的解縉,可謂恩寵加身,毫無顧忌,《明史》中記載:
高光之后,必有晦暗,解縉人生的轉(zhuǎn)折從他“定儲議”開始。 立儲之議,招來橫禍1405年,朱棣召解縉入宮,磋商立太子之事。當時朱棣在立長子朱高熾和次子朱高煦為太子的問題上,左右為難。其內(nèi)心,是喜歡朱高煦的。長子朱高熾形象不佳,而朱高煦則相反,英武強壯,且有政治手腕。 而解縉向朱棣推薦了長子朱高熾,一來遵循“立長立嫡”的禮數(shù),二來也因長子仁孝可堪傳位,解縉對朱棣說了兩句話,最終決定了長子朱高熾的太子地位。他對朱棣說“皇長子仁孝,天下歸心”,又說“好圣孫”。 就此看來,解縉此舉乃是一個臣子為國為民的本分,若以此推斷解縉用“立儲”之事“弄權(quán)”實在是有失公允了,他促使朱棣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也才有了后來明朝的“仁宣之治”,當然這是后話。 立儲一事雖然已經(jīng)敲定,可當時朱高熾?yún)s并受到朱棣的賞識,相反,次子朱高煦卻受盡榮寵,禮秩甚至超過了長子,解縉便上疏勸諫,卻被朱棣當做是離間,對其頗為不滿。 而朱高煦對解縉的意見那就更大了,“太子遂定”,“高煦由是深恨縉”。梁子就此結(jié)下,要知道漢王朱高煦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后來,便使出各種招數(shù),來誣陷迫害解縉,事實上,他也成功了,有兩件事,被朱高煦拿來說事。 一是所謂的“泄禁中語”。解縉是內(nèi)閣之人,自然知道許多事,而皇帝最忌的事情,就是將機密之事外泄露給別人。這種事,自然是的,同時也是最容易被人“下套“的。 二是所謂的“廷試讀卷不公”;永樂二年的會試,解縉選拔的狀元榜眼探花,都是江西人。但是,這些人都是人才,這也叫舉賢不避“近”,但同時也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認人唯親。 宗旨,壞話說的多了,加上一干黨羽的附和,朱棣便不得不相信了,隨后,解縉被謫“廣西布政司參議”,又改謫交阯,可以說是離京越來越遠了。 欲加之罪,凄涼離世一生至此,已然兩起兩落,倘若事情到此為止,解縉似乎還是有出頭之日的,畢竟,只要等到太子即位,便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很不碰巧的,解縉天性剛直,為官也不夠圓滑,終究是親手葬送了唯一的機會。 1410年,解縉奉命進京奏事,正巧朱棣率軍遠征未歸,按照法制,解縉自然要去向留守太子也就是當時的監(jiān)國朱高熾報告,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這都無可厚非,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朱高煦卻據(jù)此向朱棣告狀,說解縉“私覲太子”,“無人臣禮”。 若是身為太子的朱高熾說情,或許一切還有轉(zhuǎn)機,可朱棣歸朝知識,正好因為一件事對太子尤為不滿,朱棣或許是將一腔怨氣遷怒于解縉,當即命錦衣衛(wèi)將其從越南抓回,扔進了大牢。 楊溥在錦衣衛(wèi)獄里被關(guān)十年,后來熬到朱高熾登基,終于云開日出。而解縉卻不如幸運,錦衣衛(wèi)的老大紀綱,也曾被解縉的罪過。 前面所提到的那個對聯(lián)就是譏諷紀綱的名句:
解縉還曾經(jīng)譏諷紀綱納妾,有打油詩一首:
落在仇人手里,解縉的五年牢獄生活自然不好過,而朱棣似乎并不準備放過解縉,或許是出于對朱高熾的震懾,又或許是為群臣敲響一記警鐘,解縉難逃一死。 1415年正月,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綱,給朱棣呈上一份準備赦免的囚徒名單。 朱棣從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一眼瞥見一個人的名字,就問了一句:
短短四字,如今我們早已不通此中深意,可當時在身邊的紀綱卻深諳皇帝旨意。 當天,京城大雪,紀綱回到監(jiān)獄里,用酒把解縉灌醉,隨后命人將他埋在積雪當中。 明史中僅一句記之:綱遂醉縉酒,埋積雪中,立死。 四十七歲的解縉,因為朱棣一瞥,迎來了生命的終點。 曾在網(wǎng)上讀到一首悼念解縉的現(xiàn)代詩。題目叫《風雪解縉》,作者楊繼暉。有幾句詩,讀來感人:
一代名臣草草歿于雪地之中,實在可惜,而更讓人感慨的是,解縉為官十余年,鋃鐺入獄之際,朝堂之中竟無一人能力保他免于災禍,或許他在一片整肅的官僚中,從來便是特異獨行,鳳毛麟角。 《解縉傳》末尾,有一句話:
解縉當年所說之事,無不一語成讖。 唯一慶幸的是,1436年,明英宗朱祁鎮(zhèn)下詔赦還所抄家產(chǎn)。1465年,明憲宗朱見深下詔為解縉平反昭雪,恢復官職,贈朝議大夫,謚文毅,所有的冤屈也終于化為塵埃。 解縉一生,以李白為偶像,“讀書學得萬人敵,直將富貴輕埃塵”,他善于在李白身上找到精神自我,甚至是死亡,解縉或許也構(gòu)想了很多次,不求聞達,但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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