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浩特路邊的楊樹 一大早接到大哥的電話,說二伯走了,是昨天晚上的事兒。二伯八十多歲了,這些年一直聽說他身體不好,但總也沒有時間回老家去看他?,F(xiàn)在他走了,雖然難過,但也好像是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一茬一茬的人,就像是樹上的葉子,到了秋天就會無可奈何的掉下來。 來單位的路上一直在想二伯的事。能想起來的事情真的不多。我們這一代人熱衷于觀看宏大的歷史,羞于或者不屑于和上一代人交流他們渺小的個人經(jīng)歷,所以對老人們過去的事情總是所知甚少。但二伯是有故事的人。雖然在村里做了一輩子農(nóng)民,但我們從小就知道二伯過去是外面的人。他曾經(jīng)在呼和浩特工作。從小就聽二伯叫呼和浩特呼市。他怎么去的呼市,在呼市做什么工作,又怎么回到了老家,這些我們小孩子一概都不知道。在呼市的那段經(jīng)歷大概是很難忘懷的,所以二伯經(jīng)常不斷的念叨呼市。在我們那個偏僻的小山村,呼和浩特是個無限遙遠(yuǎn)的地方。 因為有在呼市工作的經(jīng)歷,所以從穿戴和氣質(zhì)上,二伯都不像平常的農(nóng)民。他的性格在我們家族里也算是個例外。從我爺爺那一代起,我們家族的人大都性格內(nèi)向,不愛說話。但我二伯卻性格隨和,善于交際,喜愛言談。我們侄子輩都喜歡和他聊天。每次回老家,只要看見他老從院子里踢踏踢踏的走過來,就會覺得胸口一下舒坦起來。他的視野和心胸總是很開闊。你不用著急有沒有話說,二伯總有最合適的話題和你去說。從我很小的時候起,二伯就是我們一大家家族事務(wù)的主持者和家庭糾紛的仲裁者。比如誰和誰不說話了,最后總是二伯想辦法兩邊說和,讓雙方走動起來。 我總猜測二伯過去在呼市的工作和財會有關(guān),因為我小的時候他一直是我們生產(chǎn)隊的會計。那時候,總見他在黃色的電燈光或者是煤油燈下面悶著頭撥拉算盤珠子。每年年底,二伯都會這樣忙一陣子,把各家各戶消費的糧食和出工的工分都計算出來,如果工分不夠抵銷分配的糧食,就要另外向隊里補(bǔ)貼現(xiàn)金。我們家人口多,勞力少,每年年底都得向生產(chǎn)隊繳不少錢才能彌補(bǔ)不足的那部分工分。父親在外邊上班,每個月都有工資,但平常一點都舍不得花費,都得積攢下來,到年底交給生產(chǎn)隊。那時候,我還偷偷埋怨二伯算得到底對不對,把我們家的日子弄得那么窮。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后,我們家的日子比過去好多了,不算年輕了的二伯也好像是找到了感覺,他開始弄一些小的商業(yè)活動。因為有過去在外邊闖蕩的經(jīng)歷,所以有一段時間他顯得如魚得水,但最后的成效卻不見得很好。比如我知道他曾經(jīng)和我堂兄一起往他熟悉的呼市倒賣西瓜,好像是碰到了陰雨天還是路上用的時間太長了,總之是西瓜爛了,沒有賺到多少錢。有幾年,他和堂兄在老家院子里買了機(jī)器制作抹墻用的麻刀,就是把買回來的破麻袋在機(jī)器里粉碎。這是一種有污染的作業(yè),機(jī)器一啟動,整個院子里就會彌漫著粉塵和麻絮混合在一起的特殊的味道。 1984年夏天的某一天,二伯突然高高興興的從外邊回來了,手里拿著我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我一直疑惑我的錄取通知書是怎么到了二伯手里的。拿到通知書的我并不是很高興,甚至有些沮喪,因為通知書上的大學(xué)并不是我理想的大學(xué)。 前幾年我和單位的同事有機(jī)會到呼和浩特出差。那也是一個春天,坐了一晚上火車,第二天早晨到了呼和浩特。呼和浩特比北京涼爽很多。呼和浩特的路邊大多種一種樹干上長滿枝條的楊樹,在颯颯的涼風(fēng)中顯得很是粗曠。我們?nèi)サ膯挝皇莾?nèi)蒙古博物院,主要是參觀學(xué)習(xí)他們院開展的很有特色的公眾教育活動。我們還參觀了蒙牛乳業(yè)集團(tuán),從設(shè)在二樓的游客通道上參觀了現(xiàn)代化的生產(chǎn)流水線。過去對牛奶有點偏見,參觀了蒙牛的工廠后再喝牛奶就覺得放心了。那些天,我們還吃了好幾次地道的當(dāng)?shù)靥厣垼覀冊谶@邊喝不慣的奶茶在呼市就覺得挺好喝。不知道是他們的東西地道,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傊鞘且粋€和我們老家哪都不一樣的地方。 但這些有關(guān)呼市的事,要是能和二伯說說該有多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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