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茵陳（上）

大荔 洛陰

退去冬日的厚衣，沐浴著柔和的春風，王師、劉師和我結(jié)伴去沙苑散心野游。

隨著車子徐徐駛出水泥叢林，我們的心漸漸開朗起來。

“陽春二月天，秋艷--去田間----?！?/p>

聽著眉戶《梁秋艷》的悠揚婉轉(zhuǎn)，追逐著丹頂鶴、俏喜鵲、云中燕的翩躚，同洲湖清新略潮的氣息徐徐地沁入丹田。吐一口久存心肺的叢林霧霾，駕輕車隨大華路彈奏起裴多菲《萊茵河情懷的藍藍》。

路旁，洛水的輕輕歡歌，撥動著臥云亭下畫舫沖破的云彩。河堤上，嫩黃的楊柳，還在吐著如煙地飛絮，但已將絲線般的綠條在藍天中蕩開;一會兒又好似未長大的孩子，撒嬌般撲向大地母親的胸懷。遍布河堤的金黃色迎春花，俏皮地避開柳枝的咯癢，眨眨眼、回眸一笑，迅疾躲開。綠條卻甩開柔軟的長發(fā)、挑逗般掠過還在打著哈欠的玫瑰、冬青、紫絮槐，輕輕地撫摸、輕輕地哺育、輕輕地期待，好像要將河堤上的小草、田野里的桃李杏花、含苞的油菜花，一同納入合唱的樂章，唱響藍天云外。

“沾衣不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搖下玻璃，雖沒有雨絲、卻飽含水分的、加雜著草的青澀、花的芬香和不可名狀的馨香，隨著激越的秦腔亂彈一股腦涌進車內(nèi)。將手伸出車窗，風已經(jīng)是那么的溫柔，用年輕人的語言講，就像握著C罩，舒適而又那么柔軟，好像隨時都有滑出的可能。

遠處，湛藍的天空下，“崢嶸壯哉”的西岳，層巒疊嶂，淡藍的、綿延斑駁的馳象躍馬、百物肖態(tài)，勾勒出一幅無邊的屏畫。屏畫中，淺黃色的連綿沙丘，有的像少女平躺的優(yōu)美曲線、有的像慈祥老人微笑的嘴唇，但都朦朦朧朧好似披著一層綠色的輕紗。

“苑中金沙似流水，無窮桃花賽錦霞”。

這是全國唯一的內(nèi)陸沙漠、古代的皇家園林——沙苑。它是一座天然的植物園，是一座野生的本草藥園。據(jù)資料記載，有據(jù)可查的中草藥就達1286種，其中沙苑子、沙紅棗、沙茵陳等多種植物被李時珍稱為“藥中珍品”。

“正月茵陳二月蒿，三月割的當柴燒”。正是應著這句《本草》諺語，我們野游的同時，牽羊般采擷些茵陳，以助身心之游。

車過官池，離開寬闊的242國道，向東駛向通往黃河灘的官韋公路，視線愈加開闊起來。

綠油油的麥田棋格般間加在沙丘中間。影影綽綽的沙梁，綠海般的麥田，鋤草的農(nóng)民，含苞欲放的桃李杏花，構(gòu)成了難肖其態(tài)的風景畫。我們不由自主的停下車，伸展了一下困澀的懶腰，貪婪地吸進一大口涼涼甜甜的田野之息，頓時仿佛整個人都要飄起一般。

“茵陳!!!”同行的王師一聲尖叫，將我們的視線吸引回來。

腳下，凸凹不平、參差犬牙、干涸得地皮皴卷且又苔蘚間布的公路兩旁，一蓬蓬頂白糅糅、梢黃枝紫的蒿草，直鋪天邊。每顆蒿草的枝椏上，都整齊地排列著一行行比米粒略小的蠶卵般物什。這，就是孕育著生命的蒿籽。它能像蒲公英一樣，遇到合適的條件就隨風而走，落到那就在那生根發(fā)芽，猶如沙苑的父老鄉(xiāng)親一樣，不論環(huán)境多么艱苦，都會頑強地開拓出新生活的璀璨。

蒿草的根部，粗細不一卻十分堅韌的醬紫色蒿桿四周，一汪汪綠色的精靈，在枯藤腐葉而又以紫根為主的調(diào)色板上，越發(fā)顯得生意盎然，招人垂涎。你看，她們一簇一簇的，以紫桿為中心輪輻般向四周蔓延伸展，每輻一毫米粗、三四厘米長、頂葉卻極像縮小至一平方厘米左右的梧桐葉，姿蓬蓬、綠瑩瑩、乳朦朦，灰中帶綠帶白以綠為主，既如小兒的垂髫，又似獅王的胸毛。在兩三尺高、且又相互纏繞、生長在一起的父輩的庇護下，正貪婪地潤吸著沙苑特有的能量，舒展著嫩條，童稚般無憂無慮的長著。那微微晃動的葉片，如嬰兒般嫩嫩的小手，逗得我心中微微一顫，不忍動手。

“我已采半袋了”!看到我若有所思的神態(tài)，劉師好像猜透心思一般，風趣的說：“走吧，這兒茵陳需要‘撥云’才能‘見日’，換個地方吧!”

“好，”也同樣收獲不小的王師，看看兩手空空的我，說：“省得有人涕然淚下了?！?/p>

車子掉頭向西，向一片開墾過、今年卻還未曾翻動的沙地駛?cè)ァ?/p>

車上，王師看到我臉上已多云轉(zhuǎn)晴，邊開車邊說，“詩人，又聯(lián)想到什么了?”

“唉!我想到了沙苑地區(qū)的父老鄉(xiāng)親，”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綠的開闊地，我無不贊嘆地說：“是他們就像這蒿草一樣，用畢生的心血，滋養(yǎng)、蔭護著像我這樣的子孫后代，直至生命的盡頭。你說他們偉大不?”當然，我們渭南鄉(xiāng)黨——白居易、在看了茵陳之父——蒿草后寫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詩情，又怎能用語言說出來呢?

“草色遙看近卻無”。

遠看開闊地綠色瑩瑩的，到下車才知道小草們好像與人捉迷藏一樣，東躲西藏。柔軟的沙地，踩下去是一個小坑，手摸著猶如少女的禁區(qū)，軟綿綿、滑溜溜、舒服服。其間星羅棋布著許多銅錢大小的茵陳。這是茵陳的另一種繁殖方式。剛才那一種靠父輩根系生長發(fā)育，而這卻是隨風飄落的種子，隨遇而安。其色和前相同，只是稍綠些，碧綠綠的。其狀卻像鮮花般放射生長，根部還有些許的黃色，看似不大，然而隨著手伸下去，拔出來卻卻大了許多。有的已到了巴掌大小，黃、綠、白，還有些許紫紅，煞是好看。最引人眼球的卻是那晶瑩瑩光澤，如珍珠般耀眼奪目，好似搶著要把自身的寶貝營養(yǎng)奉獻給人一樣。

看到這，我像看到了出生在農(nóng)村卻長在城里的孫子，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地捧著它，像捧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端詳著、端詳著，突然瘋了一般箭一樣串了出去，邊跑邊喊：

“我采到茵陳了，我采到茵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