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樣的生活才是你想要的？

或者說，對于你來說怎樣的生活才是有快樂的？

這并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甚至一千個人會有一千個答案。

因為我們都有著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都有著自己想要去實現(xiàn)的夢想。

但是，不管怎么樣，我想有一種生活一定是大多數(shù)人渴望而不可得的，那就是：在沒有生存壓力的活著。

用時髦的話來說便是：財務(wù)自由。

如果沒有財務(wù)自由，如果還在為填飽肚子而四處奔波，還談什么面朝大海？

如果還在為生計發(fā)愁，如果還掙扎在生存線上，還談什么以夢為馬？

誠然這樣富足的生活或許沒有多少意義，卻無疑是快樂的。

不要說略帶銅臭味，如果可能的話，能給多巴胺量身定制一生嗎？

上面這張動圖讓多巴胺印象深刻，不僅是因為大叔的搞笑表情，更是因為我似乎遇見過這種自信的語氣和尷尬。

有一天，我在急診遇見一位年逾六旬的大叔。

大叔因為反復(fù)咳嗽四天來到醫(yī)院，我在查體的時候能夠聽見大叔右下肺的濕羅音。

因為考慮存在肺部感染，所以心理盤算應(yīng)該建議大叔完善胸部CT檢查，明確病情。

從診斷程序上來說，作為醫(yī)生我應(yīng)該提出這樣的建議或要求，但是通過對大叔衣著的判斷，我又有些不忍了。

畢竟，檢查費用對大叔來說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但是，如果不檢查，萬一出現(xiàn)了漏診誤診又該怎么辦呢？

大叔敞懷穿著一件有些破爛的外套，兩只鞋上還粘著泥巴，面龐上刻印著歲月雨霜的記憶。

“要不你做一個胸部CT吧，因為聽見了一些聲音?！闭f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動搖了，甚至做好了犧牲自己原則的準備，如果大叔堅持不做，我就先為他開藥對癥處理吧。

我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我常常遇見因為經(jīng)濟原因而在看病時討價還價的患者。

沒想到的是，大叔竟然看出了我的糾結(jié)。

他很爽快的說：“沒有關(guān)系，該檢查什么就檢查什么！我家拆遷有八套房子！”。

好吧，我承認彼時是自己多慮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狗眼看人低了。

近期，廣州的一位大叔刷屏了。

在他的店子里面，鴨肉 +青菜+鴨湯，還加無限續(xù)飯，僅僅只要12元。

“你為什么能賣那么便宜?。繏甑靡欢ê苌侔?。”記者試探著問。

大叔卻笑著說：“掙得少，但是我生活得很開心。因為我有十棟房子收租?！?/p>

對，你沒有看錯，是10棟房子，不是10間房子！

對于這位大叔來說，他工作并不是為了賺錢，而只是為了給自己找一點生存的意義罷了。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態(tài)，是一種超脫的心理，多巴胺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體會了。

這位大叔很快樂，因為他沒有生存的壓力。

這位大叔也很有安全感，因為10棟房子可以為他提供足夠的保障。

那么，問題來了：10棟房子真的可以為我們提供足夠的安全感嗎？如果同7個兒子相比呢？

或者，換一個說法：如果有可能，你是愿意擁有10棟房子還是7個兒子？

2.

下面這個故事，我已經(jīng)說過了好幾次。

雖然有怨婦的嫌疑，但多巴胺還是忍不住要說一說。

很多年前，多巴胺還是一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大好青年。

有一天，急診室里來了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年男性患者。

患者是自行走進診室的，陪同前來的是患者七個兒子中的一個。

患者之所以來到醫(yī)院，是因為已經(jīng)反復(fù)腹瀉、納差五天。

在兒子的眼中也只不過是：“我家老頭子有些拉肚子，不愿意吃東西，來掛兩瓶葡萄糖?！?/p>

但是，事情的真相永遠沒有那么簡單。

患者腹瀉確實不假，但是在腹瀉背后卻隱藏著巨大的致命威脅。

因為在急診室中，患者被確診為急性心肌梗死。

從患者開始腹瀉到發(fā)生室顫意識喪失，患者一直沒有任何胸悶胸痛的癥狀！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深刻的認識到兩點：一是對于老年人來說，腹瀉是可以致命的！二是對于某些病人，尤其是老年糖尿病患者來說，急性心肌梗死是可以沒有任何疼痛的，甚至也沒有胸悶癥狀的。

患者很快室顫、意識喪失，各種生命體征在逐漸消失。

陪同患者前來看病的是七個兒子中的老二，一個從外表上看上起老實巴交的本份人。

當(dāng)天，他僅帶了兩百塊錢，因為他認為只是掛兩瓶葡萄糖那么簡單。

當(dāng)時當(dāng)多巴胺向他催費的時候，他卻連兩百塊錢都沒有了。

因為他花了一塊錢掛號、一塊錢購買門診病歷本、五塊錢買了一包香煙.......

即使如此，作為醫(yī)生也不可能見死不救，也要在現(xiàn)有的條件下奮力搶救，畢竟人命關(guān)天。

領(lǐng)導(dǎo)指示：該搶救就搶救，該用用藥便用藥。

兒子說：你們先搶救，不會欠費的。

大約一個小時后，老人終于恢復(fù)了自主心跳，但依舊沒有自主呼吸。

這個時候，患者七個兒子的五個都已經(jīng)趕到了醫(yī)院，他們商量后的結(jié)果便是要帶患者回家。

之所以要帶回家，是因為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是老人必須要在自己家中閉上眼睛離開這個世界。

臨行前，七個兒子中的老大說：“醫(yī)生，我們來的匆忙，沒有帶錢，能以后給嗎？”。

那個時候，我還是單純了一些，或者說我心中對人性依舊充滿信任和期待。

“趕快帶老爺子回去吧！”一是因為我認為總共不到九百塊的搶救費用不是一件大事件，二是因為我覺得應(yīng)該滿足家屬的意愿趁著老人還沒有斷氣趕快回家。

一天、兩天、三天.......家屬沒有回到醫(yī)院繳費。

四天、五天、六天........我依舊心存幻想。

一周后，我忍不住打通了家屬的電話，卻得到了決絕的回答：“還欠費嗎？我怎么不知道?如果欠費的話，醫(yī)院怎么會讓我們離開？”。

經(jīng)過醫(yī)保報銷之后，這筆搶救費用不會超過七百塊錢，每一個兒子平攤不會超過一百塊。

但是，卻始終沒有人前來繳費。

多巴胺想說的還有：對于這位反復(fù)腹瀉、納差五天的七旬老人來說，如果能夠早一些前來看病，或許可以不用死。雖然他有七個兒子，卻也避免不了這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劇。

3.

這黑夜，這燈光，這人間，不僅代表生，有時候也意味著亡。

一位67歲獨居老漢被房東發(fā)現(xiàn)不能言語不能行動，病程不詳。

雖已年老，卻要為生存奔波。

雖有子女，卻要為活著掙扎。

所以，這燈光不是從死到生的前來，而是從生到死的離開。

而我，只能偷偷隔著玻璃喃喃著：天空中又一顆星的隕落。

不能責(zé)怪誰，無法埋怨誰。

誰不是卑微的生，艱難的活？

讓我難過的是：人間疾苦，血肉病痛，無人能逃離。

讓我警惕的是：大幅降溫，腦出血、腦梗死、心肌梗死等心腦血管病都在摩拳擦掌。

上面這段話是多巴胺昨晚有感而發(fā)的微頭條，在他的背后有著一段讓多巴胺動容感慨的故事。

為了容易表達，我們權(quán)且叫這位病人為老王吧。

老王今年67歲，是一名來自外地的務(wù)工人員，獨自租住再次。

下午三點鐘的時候，老王被房東發(fā)現(xiàn)摔倒在了廁所中，當(dāng)時不能言語、不能動彈。

房東撥打120將老王送進了醫(yī)院，雖然身在喧鬧異常的搶救室之中，但是老王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顯得格外孤單。

沒有家屬，沒有身份，沒有信息，只能按照三無人員處理，只好開通綠色通道。

診斷很明確：腦出血。

而且從頭顱CT中透露的信息可以猜測，老王頭顱中的出血已經(jīng)存在一定時間了。

很明顯，老王早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頭痛、言語不清等癥狀，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而沒有及時來到醫(yī)院。

幸運的是，通過民警的不懈努力，我們最終聯(lián)系上了老王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接通電話后，我才知道，原來老王是一個人獨自在本地打工！

67歲卻是不能算太老，但是如果還要自己打工養(yǎng)活自己的話，還是有些讓人詫異。

電話里同家屬交流了病情，告訴了下一步準備的處置方案。

大多數(shù)家屬都會這么說：“醫(yī)生，你們該怎么搶救便怎么搶救，不會欠一分錢的?！?/p>

但是，這位家屬卻說：“醫(yī)生，你們先別動，更不要開刀，等我趕過去再說?！?/p>

中間省略一番艱難交涉、勾心斗角......

兩個小時后，幾個子女終于敲開了搶救室的大門。

“你們是患者什么人？”

“家屬”

這個回答讓痛苦等待了兩個小時的我有些不悅，什么叫做家屬，是子女還是表姐堂弟的小舅子？

“是兒子還是侄子？”事實上，我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患者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他們進入搶救室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看望患者而是找到了我。

又是一番艱難交涉、勾心斗角........

事情的真相，人間的無奈，人性的悲涼被完全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

原來早在二十六年前，患者便拋棄妻子離開了家鄉(xiāng)，重組了家庭。

重組家庭后的患者并沒有留下子女，而且?guī)啄昵捌拮右惨呀?jīng)去世，最終便淪落到獨自打工過活。

“我們平日里沒有什么聯(lián)系”，子女給出了冰冷的答案。

能夠說服我的的理由還有一個很現(xiàn)實的答案：我們也都是打工的，每年只能賺幾萬塊錢。

最后幾個子女決定放棄一切積極的治療方案，將患者帶回260公里之外的家鄉(xiāng)。

我沒有權(quán)利指責(zé)子女的決定，因為我無法體會他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遭遇。

雖然我知道患者被帶回家之后，注定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我作為又能做些什么呢？

當(dāng)他們準備帶走患者時，我從肢體癱瘓、不能言語的患者眼中看見了一絲淚水。

只是我不知道這是不甘的淚水還是悔恨的淚水？

我想此刻的患者注定是沒有安全感的，或許也是不需要安全感的。

雖然不能說話，但他或許已經(jīng)看透了這卑微的生，艱難的活。

如果老王當(dāng)年沒有拋棄妻子，如果子女都沒有生存壓力的話，會不會有另外一種結(jié)局？

可惜的是，時光不能倒流，人生不能重新演繹。

關(guān)注我微信公眾號號的朋友應(yīng)該能夠記得多巴胺曾經(jīng)分享過的另一則人性薄涼。

有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大爺，總是會在深夜里赤著腳獨自來到急診。

雖然他的家距離醫(yī)院有將近兩公里之遙，但是老大爺總能在深夜獨自赤著腳步行前來。

他之所以來到醫(yī)院，每一次都是因為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發(fā)作，反復(fù)咳嗽、咳痰、胸悶、氣喘。

劇烈的咳嗽，明顯的氣喘，讓老大爺坐臥難安，不得不來到醫(yī)院尋求幫助。

事實上，對于如此高齡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發(fā)作患者來說，每一次發(fā)病都是對生命的考驗。

起初，我還在天真的不解：為什么沒有家屬？沒有要拖到深夜前來？為什么要步行而來？

后來，我才知道：老人獨自居住，兒子對他不管不問。

每一次我都會打電話要求老人的兒子來到醫(yī)院，卻總能得到不同的拒絕理由。

“太晚了，我明天要上班！”

”沒有問題，他的病情我知道！"

"你們先看著，我天亮過去！“

“你們從哪里接的，就送到那里去“

終于，最后一次老人病情了：呼吸衰竭、感染性休克、心力衰竭......

民警多番聯(lián)系后，將患者的兒子催促到了搶救室。

推開搶救室大門后，他起初一言不發(fā)，幾分鐘后冒出一句：“你們的醫(yī)德呢？沒有家屬同意，誰讓你們搶救的？”。

如果不是穿著一身白大衣，多巴胺有讓他滿面桃花開的沖動。

老人的結(jié)局可想而知，被這個忤逆的兒子放棄了生命。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給老人一個選擇的機會，他會將自己的命運交給自己的兒子嗎？

有時候我在想：這位老人有著自己的住房、有著自己的兒子、有著能夠正常使用的醫(yī)保、有著一定數(shù)目的退休金，卻依舊要淪落到孤魂野鬼一般凄涼，如果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他會如何選擇？

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的如果都注定要帶著血淋淋的教訓(xùn)。

4

記不清是那一年的冬季了，應(yīng)該是在一次寒潮之時。

我在搶救室里先后遇見了兩位癥狀幾乎一模一樣的男性患者，都是胸悶胸痛3小時。

第一個趕到醫(yī)院的是一位農(nóng)民工，他自以為自己只是胃炎。

第二個趕到醫(yī)院的是一位退休干部，他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是心臟病。

很快，他們都被診斷為急性心肌梗死。

診斷很清晰，病情卻很危重。

農(nóng)民工起初堅持要求保守治療，拒絕介入手術(shù)，后來又要求轉(zhuǎn)院回家。

對于一位急性心肌梗死患者來說，長途轉(zhuǎn)運自然是不切實際充滿風(fēng)險的，更何況本市120有不準出市的規(guī)定。

退休干部則完全配合醫(yī)囑，并且多次叮囑醫(yī)生：“該用什么藥就用什么藥，不用問我！”

兩個人本是同樣的病，卻走向了不同的結(jié)局。

農(nóng)民工在猶豫、掙扎、糾結(jié)中耽誤了寶貴的兩個小時，退休干部則充分體驗了時間就是心肌的真諦。

為什么會這樣？

即使是普通群眾，誰不知道急性心肌梗死的厲害？

即使抱有僥幸心理，誰在生死關(guān)頭不想自救？

只不過是沒有錢罷了！

課本上有句話說：任何人都應(yīng)該得到救治的權(quán)利，不應(yīng)該有民族、信仰、貧富之分。

但是，那只是靜靜的躺在課本上閃閃發(fā)光的文字而已。

如果你是多巴胺的鐵粉，應(yīng)該知道多巴胺在投身急診事業(yè)之前，曾經(jīng)干過一年的腫瘤內(nèi)科醫(yī)生。

當(dāng)時我手中有一位肺癌的患者，經(jīng)過手術(shù)和兩次化療之后，效果很好。

在患者第二次化療結(jié)束出院后，我電話隨訪，特意通知她何時前來住院治療。

出乎意料的是，患者拒絕了，理由是：覺得自己好了，沒有問題了。

苦口婆心說了很久，患者態(tài)度卻很堅決。

后來我想，患者必定是前往其它醫(yī)院治療了，只不過是用這個不太高明的理由來推辭罷了。

幾個月之后，當(dāng)我從腫瘤內(nèi)科抽身離開后，在一個陽光明媚秋季的正午，我在住院大廳里再次遇見了她。

“我又來了！”這位農(nóng)村大媽看見我后開心的說。

“你早應(yīng)該來了，住院辦好了嗎？”我忍不住要責(zé)怪她起來。

但是，大媽的話又瞬間擊碎了我故意強裝出來的怒臉。

“我這也是剛湊夠了錢嘛！”

聽見這句話后，我的內(nèi)心瞬間像被被人揉了一下。

得知我已經(jīng)不再腫瘤內(nèi)科工作后，大媽毫不吝嗇的夸獎起來了我。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那個正午時刻，竟然是我同大媽最后一次的相見。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位我曾經(jīng)長時間接觸過的肺癌患者，對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話竟是：不干腫瘤科也好，都是看不好的??！

后來，我的同事感慨的對我說：大媽最后的歲月里，因為呼吸衰竭，常常陷入意識模糊之中，卻總是要關(guān)心的問藥貴不貴，能不能不用。

我想如果有足夠的錢，這位大媽或許可以活的更久，最起碼可以活的更有質(zhì)量。

10棟房子和7個兒子對于多巴胺想表達的觀念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噱頭罷了。

事實上，就連多巴胺本人也不知道這兩則到底哪個更重要。

或許，錢和人缺一不可吧。

或許，錢和人都不重要吧。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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