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蔣碧薇于臺北逝世，在她的書房里掛著兩幅肖像畫。一幅是前夫徐悲鴻為她作的肖像畫《琴課》，里面的蔣碧薇臉部微斜，含情脈脈，專注地拉著提琴；一幅是情人張道藩為她作的肖像畫，里面的她顯得面容憔悴，神色慘淡，頭發(fā)上還插著白花。

但兩幅畫卻有著相似之處，就是畫里的蔣碧薇眼神一直明亮深情。

這兩幅畫也道盡了蔣碧薇的愛情，一生糾纏在徐悲鴻和張道藩之間，少女時與徐悲鴻決然私奔，中年時與張道藩互訴鐘情，晚年時一個人凄清而過，有甜蜜，有痛苦，無論是泥濘滿地還是鮮花鋪路，命運如此。

蔣碧薇出生在江蘇宜興，蔣家屬于名門大戶，父親蔣梅笙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學士，蔣碧薇自小隨父親讀書，頗有大家閨秀的風范，不招搖、不浮夸，少言訥語、知書達理，心思敏銳、聰明智慧。十三歲那年，父母做主和查家公子查紫含訂下了婚約。

蔣碧薇的父親蔣梅笙赴上海復旦大學當教授，徐悲鴻為了深造美術專業(yè)，也來到了上海進行半工半讀。蔣梅笙很欣賞徐悲鴻的才華，雖然徐悲鴻當時并未成名，窮困潦倒。

一來二去，徐悲鴻成為了蔣家的?？停c蔣碧薇接觸的時間越來越多，徐悲鴻被蔣碧薇的氣質(zhì)所吸引，愛上了她。而蔣碧薇也對徐悲鴻芳心暗許，郎有情妾有意，可蔣碧薇早已定親，只能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時候，有一件事堅定了蔣碧薇與徐悲鴻私奔的決心，未婚夫查紫含在考試中企圖作弊，得知消息后，蔣碧薇深感痛心，認為未婚夫的人品難以托付終生，與之相比，貧寒的徐悲鴻更具魅力。

于是在徐悲鴻的授意下，二人一起私奔到了日本，終于有情人得成眷屬。

蔣碧薇這種大家閨秀有著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規(guī)矩、保守，能做出私奔這種驚世駭俗的事來，很讓人震驚。

就像張愛玲講的：“做人做了女人，就得做個規(guī)矩的女人，規(guī)矩的女人偶爾放肆一點，便有尋常的壞女人夢想不到的好處可得”。無論與否，二人開始了甜蜜的生活。

在日本的日子并不好過，徐悲鴻只是一個窮畫家，賣不出去畫，掙不到錢，兩人蝸居在小旅店里，身上帶的那點錢很快就花光了，蔣碧薇不得不回父親家籌款，愛惜面子、注重名聲的她忍受了巨大壓力，一切都是為了丈夫。

后來，徐悲鴻得到了官費留學的資格，二人共同赴法，迎接他們的依舊是貧困的日子，在巴黎這個浪漫之都里，身材窈窕、年輕漂亮的蔣碧薇沒法去時尚，他們依舊囊中羞澀，有時候甚至要餓肚子。

歐·亨利在《麥琪的禮物》里講過這樣一個故事：貧窮的德拉和吉姆在圣誕節(jié)前一天為了送給彼此禮物，德拉賣掉了美麗的長發(fā)為吉姆買了表鏈，而吉姆則賣掉了金表為德拉買了發(fā)梳，兩人珍貴的禮物都變成了無用的東西，而他們卻得到了比任何實物都寶貴的東西——愛。

蔣碧薇和徐悲鴻也一樣，日子雖然貧寒，但他們深愛著，在最困難的時候用愛情慰藉著彼此的心靈。

蔣碧薇看上了一件風衣，卻沒錢買，徐悲鴻知道后，很內(nèi)疚，當一幅畫賣了一千元后，馬上給蔣碧薇買了那件風衣。而蔣碧薇省吃儉用，為徐悲鴻買了一塊懷表。

如果不和徐悲鴻私奔，蔣碧薇會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但至少在那個時候蔣碧薇是幸福的，物質(zhì)上的貧瘠比不上心靈上的契合，年輕的她和徐悲鴻相互扶持走過了生命的嚴冬。

可后來呢？

現(xiàn)實中有太多“可共苦不能同甘”的例子，多少夫妻風雨兼程共苦多年，齊心渡過每一次的難關，并肩扛起生命的負擔，攜手追求美好未來，苦盡甘來之時，婚姻卻走到了盡頭。

在巴黎的時候，蔣碧薇認識了英俊瀟灑的青年畫家張道藩，張道藩情感細膩，懂女人心思，無疑對女人更具吸引力，不像徐悲鴻那樣視藝術為第一生命，整天潛心作畫。

張道藩開始頻頻追求蔣碧薇，蔣碧薇也心動過、猶豫過，但她還是那個賢淑傳統(tǒng)的女子，下決心拒絕了張道藩，給他回了一封長信，勸他忘了自己，張道藩心灰意冷，與一位名叫素珊的法國姑娘結(jié)了婚。

如能這樣，徐悲鴻和蔣碧薇還會順當?shù)剡^日子，可不久徐悲鴻和學生孫多慈鬧出了緋聞。孫多慈是徐悲鴻的弟子，冰雪聰明，極具繪畫天賦，加之少女的清純靚麗，徐悲鴻對其呵護倍加，兩人之間的小道消息鬧得沸沸揚揚。

徐悲鴻為孫多慈畫了數(shù)幅肖像畫，有一幅《臺城夜月》：天際一輪朗朗明月，意蘊清幽，兩個人一個席地而坐，一個侍立一旁，此中情誼欲然紙上。

蔣碧薇終于心灰意懶，和徐悲鴻開始分居。這時候的張道藩在國民政府身居要職，依舊不忘舊情，不失時機地闖進了蔣碧薇的世界。

女人在脆弱的時候最需要安慰，尤其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蔣碧薇終于投入了張道藩的懷抱，做了他的情人。

1945年，她與徐悲鴻辦了離婚手續(xù)，徐悲鴻贈送了早年在法國為蔣碧薇畫的幅肖像《琴課》。

離婚后的徐悲鴻沒能娶了孫多慈，孫家家教極嚴，孫多慈也不像蔣碧薇那樣冷靜有主見，迫于父命，嫁給了大自己好多歲的浙江教育廳廳長許紹棣。

而蔣碧薇也得不到名份，張道藩有家室，自己只能以情婦的身份和張道藩一起生活，長達二十年。

激情終于逐漸淡了下來，何況還沒有婚姻的基礎，張道藩逐漸變得冷淡，倦鳥知還。蔣碧薇知難而退，拒絕張道藩的資助，陸續(xù)賣了徐悲鴻的一些字畫，以兩個姨孫為伴，淡泊地度過了最后的日子。

蔣碧薇一直飽受爭議，她的兩個孩子長大后都不屑于她和張道藩的這場感情，可要知道，她是個女人，需要愛，需要在無助的時候有一個踏實的肩膀來依靠。

她曾經(jīng)用青春陪著一無所有的男人奮斗，歷盡歲月鉛洗，熬得容顏暗淡，換來滿身疲憊、深淺皺紋，可她需要一個懂她呵護她的愛人。

不知道后來的蔣碧薇是否后悔過十八歲的選擇，她寫過一本書，上篇《我與悲鴻》，對悲鴻的怨懟、指責頗多；下篇《我與道藩》，其中不吝溢美之詞，夸贊張道藩的地方很多。

是否是“愛之深，恨之切”？孰是孰非，后人評說。

青春的愛情化繭成蝶太難，似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誰不期盼?可長長路途，世事難料，時光靜好與君識，繁華之時與君別。

1953年10月，一代大師徐悲鴻離世，他身邊一直珍藏著早年蔣碧薇在巴黎時為他購買的懷表。

蔣碧薇聞訊，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