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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上摘錄（源于一份熱愛，我所熱愛的詩人）
標簽： 海子詩歌史詩文化謝冕楊煉西川 分類： 文藝論評 作者：大畜 “詩人必須有孤軍奮戰(zhàn)的力量和勇氣。”這是海子說的。而詩篇尚未完成，他卻提前躺到鐵軌上休息了，永遠保持了沉默。然而，我們通過他遺留的詩文稿，仍可與海子對話和交流。海子短短數(shù)年創(chuàng)作了二百多首短詩和十部長詩，“他把非常有限的生命濃縮了，讓他在一個短暫的時間內(nèi)，顯示生命的全部輝煌。”（謝冕語）是什么使海子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出如此非凡的力量和勇氣？這應(yīng)歸于海子對詩歌的認識和把握。 海子認為詩有兩種，一種小詩和一種大詩。因為詩是為了尋找實體的接觸，而“這種對實體的意識和感覺，是史詩的最基本特質(zhì)”，所以他把史詩（大詩）視為真詩。他寫第一部長詩《河流》，就是“希望能找到對土地和河流——這些巨大物質(zhì)實體的觸摸方式?！被谶@種詩歌意圖，他對長詩的偏愛并將長詩稱為真詩，就不足為怪了。實體在海子的詩歌觀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被看作是“真正的詩的基石”。他認為實體即主體，是“主體的沉默的核心”，比如，河流作為物質(zhì)實體，詩人只能沉默地接近它，并在交流融會中把對河流的意識表達出來。河流作為實體只能被表達出來，而不是由詩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由此，“詩應(yīng)是實體強烈的呼喚和一種微微的顫抖。”換言之，詩歌更多時候是實體在傾訴而非詩人在陳述。 很自然地，海子把詩人的才能視為次要的東西了，“詩人的任務(wù)僅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這黑乎乎的實體照亮，使它裸露于此。這是一個輝煌的瞬間。詩提醒你，這是實體——你在實體中生活——你應(yīng)回到自身?！睘榱藢崿F(xiàn)對實體的接觸，海子把詩人與塵世聯(lián)系在一起。他認為，詩歌對民間主題的表達是對民間存在和生存的一種見證，這是詩人的義務(wù)，“是詩的良心”。因此，詩人必須全心走進生活。海子在1987年11月14日的一篇日記這樣寫道：“應(yīng)該說，現(xiàn)在和這兩年，我在向歌德學習精神和詩藝，但首先是學習生活。”他把生活看作詩歌的力量之源，而抒情只是一種自發(fā)的消極的能力?！澳闶紫仁菓偃耍浯问窃娙?；你首先是裁縫，是叛徒，是同情別人的人，是目擊者，是擊劍的人，其次才是詩人。因為，詩是被動的，是消極的，也就是在行為的深層下悄悄流動的。” 這樣，詩人“有孤軍奮戰(zhàn)的力量和勇氣”的同時，還須“有力量把自己從自我中救出來”而投入生活當中。海子認為，這種來自生活的詩是情感的而非智力的，“我們當然不會拜倒在一只啞啞的太陽下，也不會乞求于自己嚴密無情的智力。我們在地上找水，建設(shè)家園，流浪，拖兒帶女。我是說，我們不屑于在永恒面前停留。實體是有的，仍是這活命的土地與水！我們尋求互相庇護的靈魂。我仍然要在溫暖的塵世建造自己就像建造一座房子。我是一個拖兒帶女的東方人，手提水罐如詩稿，那么，永恒于我，又有什么價值?！焙Ｗ泳褪窃谡鎸嵉纳罾?，抒寫真實的情感，他創(chuàng)作了那么多的短詩，可以在此找到理論依據(jù)。 然而，海子不會甘于成為一位平凡的抒情詩人。他把生活中的抒情詩人分為兩類，第一類詩人熱愛生命，但熱愛的是生命中的自我，認為生命可能只是自我的官能的抽搐和內(nèi)分泌。第二類詩人只熱愛風景，但熱愛的是景色中的靈魂和生命的呼吸。他把凡·高和荷爾德林看作第二類詩人，但海子認為，只熱愛風景是不夠的，詩人“必須從景色進入元素，在景色中熱愛元素的呼吸和言語，要尊重元素和他的秘密。” 何謂元素？從文中可知，元素指體現(xiàn)于詩中的充滿活力的有著巨大能量的事物，是有著原始生命的粗糙感，如豹、馬、鷹、王和河流等。它并非簡單地等同意象，也與實體的概念有所區(qū)別。海子認為，真詩是為了表達實體，但實體可能失去了，如土地有可能為工業(yè)社會的鋼筋水泥所覆蓋，詩人只有以欲望作為實體的替代，而充滿活力的元素正適于表達欲望。那么，詩人就要熱愛元素，“不僅要熱愛河流兩岸，還要熱愛正在流逝的河流自身，熱愛河水的生和死。有時熱愛他的養(yǎng)育，有時還要帶著愛意忍受洪水和破壞。”海子式的擁抱生活的詩人是把握生活元素的詩人，做一個熱愛“人類秘密”的詩人，“必須熱愛人類的秘密，在神圣的黑夜中走遍大地，熱愛人類的痛苦和幸福，忍受那些必須忍受的，歌唱那些應(yīng)該歌唱的。” 詩人在元素中充滿著搏斗精神，以至認為寫真詩（大詩）是一個死里求生的過程。因為從大詩中走向?qū)嶓w是一項艱難的任務(wù)，而這又是迫不得已的——詩人一旦熱愛上元素，有巨大能量的元素便對詩人發(fā)出召喚，使詩人“有太多的話要說”并擔心這些元素漲破詩人的“詩歌外殼”。用簡單的話說，就是詩在寫詩人，而不是詩人在寫詩。海子在大詩創(chuàng)作實踐上迎難而上，是由于認為大詩是表達實體的最好的方式，更主要是由于他被巨大的元素深深吸引，他如被吸進黑洞之中，并且無法自拔。 海子對元素的熱愛起于想表達實體，后來他認識到實體是難于把握的，詩歌并沒有傳達真實和真理。但是，詩人可以通過元素創(chuàng)造一種幻象來表達欲望和生命力?；孟笫且栽氐慕M合作為基底的，雖然以元素創(chuàng)造的幻象“并不提高生活中的真理和真實（甚至也不啟示）”，它甚至還“意味著虛無、自由與失敗”，但幻象可以“提高生存的深度與生存的深刻，生存深淵的可能”。因為在海子看來，幻象并不意味著死亡。他后期的長詩體現(xiàn)出血腥與暴力，便是元素能量的暴發(fā)，海子熱愛這些元素，以期通過這些元素提高人類生存的深度。從中可見，海子詩歌觀念的一些轉(zhuǎn)變，同時也透露出詩觀隱藏的危機。 海子說：“我恨東方詩人的文人氣質(zhì)。他們蒼白孱弱，自以為是。他們隱藏和陶醉于自己的趣味之中。他們把一切都變成趣味，這是最令我難以忍受的。”回顧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詩歌寫作，后朦朧詩人占據(jù)著詩歌場，表現(xiàn)的是世俗化、平民化、個人趣味化，似乎忽略了對生命存在的關(guān)注。而有著西方哲學思想的海子的詩歌理想是，詩歌應(yīng)拋棄文人趣味，直接關(guān)注生命存在本身。他認為在人類詩歌史上有過兩次失敗?！暗谝淮问∈且恍┟褡逶娙说氖 Ｋ麄儧]有將自己和民族的材料和詩歌上升到整個人類的形象?！钡诙问【褪撬槠兔つ?。碎片就是詩中只有元素，而沒有體現(xiàn)為幻象。盲目就是通過散文這一文體來表達，可惜散文根本就不是詩歌。他以為“必有一次偉大的詩歌行動和一首偉大的詩篇”，并對長詩創(chuàng)作表現(xiàn)了非凡的堅定與執(zhí)著。 雖然社會節(jié)奏在加快，短詩更展現(xiàn)出靈活性和適應(yīng)性，但是作為詩體之一的長詩不會消失也不應(yīng)該消失。朱自清曾說：“短詩以雋永勝，長詩以宛曲盡致勝，都是灌溉生活的泉源，不能偏廢；而長詩尤能引起深厚的情感。在幾年來的詩壇上，長詩的創(chuàng)作實在太少了?？梢娨话阕骷业浊楦械撞回S富與不發(fā)達！這樣下去，加以現(xiàn)在那種短詩底盛行，情感將有萎縮干涸底危險，所以我很希望有豐富的生活和強大的力量的人能夠多寫些長詩，以調(diào)劑偏枯的現(xiàn)勢！”這話同樣貼切于海子的境況。在詩歌創(chuàng)作由長詩向短詩轉(zhuǎn)化、眾人都反對甚至嘲笑長詩創(chuàng)作的當時，海子以走向?qū)嶓w的勇氣和元素召喚的力量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長詩，表達了他對人類生命存在的深切關(guān)注，表現(xiàn)了他對詩歌本質(zhì)的獨特理解，體現(xiàn)了他拯救詩歌價值的嚴肅和努力。這，恰恰是海子作為一位有義務(wù)有良心的詩人的悲壯所在。“作為詩人，海子是最好的。”（楊煉語） 海子的詩觀主要體現(xiàn)在長詩的序言、后記和《詩學：一份提綱》當中，這些詩觀某種程度上說體現(xiàn)了中西方哲學思想的差異，它有助于啟示我們對詩歌及詩歌精神的認識，更直接的是，有助于我們了解真實的海子——海子的短詩可知他之生，海子的長詩可知他之死，而海子的詩觀可知他之詩！ 主要參考文獻：海子詩全編者.海子，著.西川，編.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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