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在乾嘉金石學(xué)興起之后, 隨著錢幣收藏的日益普及和深入, 錢幣造偽也開始大規(guī)模出現(xiàn)。誠如民國時期古玩家所言:“惟自近世以來, 收集古錢者日益增多, 由于收集之難易, 自然形成一不等之價格, 因此造偽者遂擇其價高者、易售者, 分別仿造, 此所以今日偽制古錢充斥于肆也。”①清代后期和民國時期是中國古代近代錢幣造偽活動最為猖獗的歷史階段。縱觀當(dāng)時的錢幣造偽,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技法繁伙, 智巧紛呈, 然綜而視之, 其手法不外“改作” 和“翻鑄” 兩類, 本文是對前者的探討。 所謂改作, 即以普通古錢或古銅片為坯子, 通過磨削、鑿刻、挖補、粘貼等手段,仿制出或臆造出珍稀品種錢幣的贗作方法。成書于民國前期的《言錢補錄》對此種偽作辨析精詳: “改作, 其法有四:取舊錢磨刻,一也;挖鑲, 二也;粘合, 三也;填漆, 四也?!雹趯ⅰ案淖鳌?偽錢按工藝分為四種, 并分別指出其弱點和辨?zhèn)畏椒?“論夫改作, 明明跡象可求, 凡磨刻不易泯滅者, 刀痕即或爛以強水, 光中見毛, 其賊也, 同施以偽銹,湯沃漸脫, 其飾也敗;凡挖鑲不易彌縫者,接口與相配之銅色、相成之字體;凡粘合周圍豈無焊道? 完品竟變木音;凡填漆片段為者, 異瘢必當(dāng)夫要字, 全體為者, 色澤不同其面背, 此總訣也。”③方若《言錢補錄》對改作偽錢的分類和鑒定代表了中國近代對此類贗品錢認(rèn)識的很高的水平。此處, 筆者將近代及其以前的錢幣改作分為“改刻” 和“挖補” 兩個范疇, 并分別對其進(jìn)行歷史考察。 所謂改刻, 即以刀鑿等工具, 在舊錢或舊銅片上修改剔刻出新的錢幣文字或形制,以改制出稀缺品種的贗作技術(shù)。 民國后期出版的古董收藏暢銷書《古玩指南》介紹了一種“起字法”: “用無字之古錢, 視其大小,擇其相似之古錢而仿制之, 所欲仿之古錢既經(jīng)選妥之后, 然后照錢譜上該錢圖樣之文字描下, 雕刻于其上, 再用造偽銹之方法使之生銹, 即與真者無殊矣?!雹苓@種“起字法”就屬于改刻。因改刻是在古物上施與手段,從銅質(zhì)、銹蝕包漿上很難鑒定真?zhèn)? 近代的藏泉家和學(xué)者也都普遍認(rèn)為: “蓋鑄泉易識,刻泉難識”。⑤ 中國古代、近代錢幣學(xué)者最早論述挖補偽錢的當(dāng)屬翁樹培, 翁氏曾言道:“又以古錢之字, 刬去作他錢者, 應(yīng)匯記于一處: `永歷' 錢`永' 字改作`大' 字, 為`大歷' ;楷`政和' 改`政' 字為`元' 字;永寶`永' 改為`天' ;又`大泉五十' 有刬去`大泉' 二字者, 而錢質(zhì)尚露`大泉'二字新銅色之跡, 拓出則止`五十' 二字也;又楷`嘉祐通寶' 楷書, 改`嘉' 為`皇' ;楷`天圣元寶' 改`天' 為`大' ,`圣' 為`宗' ?!雹?/span> 翁樹培是乾嘉時期的著名錢幣學(xué)者, 是公認(rèn)的清代第一錢幣學(xué)大師,仍不免在鑒定改刻錢時“走眼”:“何鏡海寄余書云, 翁宜泉得`大圣元寶' , 愕然起曰: `仙品降矣' , 崩角于地, 亟持示劉青園(劉師陸, 號青園)丈, 丈曰: `此天圣鏟去一畫耳' , 翁審視默然, 乃相對大笑。足見老輩之易欺, 其真實處不可及, 若睹近時之薛刻,當(dāng)亦不勝傾倒矣?!雹呒幢灰幻秾⑵胀╜天圣元寶' 錢鏟去`天' 字首筆, 改成的所謂“大圣元寶” 偽錢欺蒙。 道光年間, 陜西地區(qū)出現(xiàn)了改刻偽錢的高手—— “秦中善改刻之`薛重泉' ”, ⑧“逮薛氏父子刻泉一出, 一時偽泉更無出其右者, 余名之曰`薛刻' , 字之曰`重泉' ”。⑨ 咸豐、同治時期被錢幣學(xué)界尊為“祭酒”⑩的鮑康對此非常關(guān)注, 對“薛刻” 手法及其贗作品種等進(jìn)行了追蹤記錄和審定, 留下了難得的清代改刻偽錢的資料:“秦中偽作之泉則率以舊泉磨而改刻, 有薛氏父子皆工鐫字,每選取厚泉, 磨令稍夷, 釘之幾上, 以利刃依方就圓刻之, 無斧鑿痕, 而時作青紅色,余寓秦也久, 目擊百余枚, 如`三銖' 、`四銖' 、`半半' 、`兩兩' 、四字`半兩' 、回文`半兩' 、`幺泉' 、`幼泉' 、`大泉五銖' 、`貨泉' 傳形、`布泉' 對文、`涼造新泉' 、`豐' 之屬, 都漸有佳致。聞其每得一泉, 必仿作一偽者售之, 而私其真者。嘗得`至和重寶' 、`重和通寶' 大泉, 色澤甚古, 訪之, 乃以`崇寧重寶' 所改作, 筆畫殊肖, 又嘗見所作`顯慶通寶' ,竭十日之力而后成, 驟視幾與舊泉無二, 作劇亦狡矣哉! 他如`壯泉四十' 、`直百' 、`定平一百' 、`孝建四銖' 、`通行泉貨' 諸品, 則文字制作往往與舊譜齟齬, 蓋未見真泉臆造者,斯不足炫人也。又若`永和五銖' , 若`景王' , 若`一分' , 若`大泉貨泉' , 若`永安三辰' , 若`建中靖國' , 則私心出奇, 使人捧腹, 姑置勿道。既而, 復(fù)取`五銖' 、`貨泉' 、`大泉五十' 之堅厚者, 于泉背添刻吉語, 兩字則有`延年' (旁復(fù)作飛鴻二)、`上林' 之屬, 四字則有`與天無極' 、`富貴未央' 、`長生未央' 、`長樂未央' 、`甘泉上林' 、`君宜侯王' 、`宜官大吉' 、`宜子保孫' 、`五男二女' 之屬, 七字則有`惟王子孫永保民' 、`王宜民宜子保孫' 之屬, 八字則有`承天之祜子孫之福' 、`與天無極長樂未央' 、`宜爾子孫子孫永福' 之屬, 其字或列上下, 或列四旁, 或列一隅,或間以四出文, 或間以花文, 或間以四星,或間以龜鶴星斗, 奇情詭狀百出不窮, `貨布' 之背亦作種種花紋及`長命富貴' 、`天下太平' 、`國泰民安' 諸吉語, 唐宋泉背則刻為人物名馬, 大率工致可喜, 埋于土中,經(jīng)年而后出之, 面文既真添刻亦巧, 復(fù)蝕以土銹, 載之都下, 大為亂真。” 11 “薛氏子復(fù)見示所刻`開元' 大泉、`皇祐元寶' 篆書正書二種, 皆楚楚有致, 其`至和重寶' 背文`虢' 字之作黑漆古者尤精, 幾與原泉無別, 蓋以拓本帖之古銅片上, 依樣刻之, 并肉郭穿孔均出雕鑿, 而刀痕盡化, 狡獪甚矣。若`東周' 、`西周' 、`五五' 、`第十一' 、`二銖' 、`景和' 、`天成' 、`德祐' 諸品,則以未見原泉, 望而知為臆造。`大通五銖'`大通' 二字低于`五銖' , 添刻顯然, 不待深辨, 惟薛氏子年甫弱冠, 儻窮其心力, 所作當(dāng)不知幾許, 余安能一一而剖之耳。目所及再識一二, 以告同癖。己酉(1849 年)冬, 陳式甫復(fù)攜示薛氏子新刻各泉如`寶六化' 、`兩甾' 、`半兩' 穿上下作`三金'者、`建中' (`中' 字列穿下)、`天成' 、`乾亨' 、`阜昌' 諸品, 或字體不類, 或形制未符, `上元通寶' 尤不經(jīng), 均無足深論,惟`大歷' 、`寶歷' 、`廣政' 、`靖康' 、`景炎' 及`阜昌' 之當(dāng)二者, 已頗有可觀,其`半兩' 之字在穿上下者, `壯泉' 之以真本摹刻者, 則甚精; `五銖' 背或作`子孫宜福祿' 語(`祿' 字作鹿形), `大觀'背或作四靈或作午馬或作星劍, 亦足為魚目之混, 后之鑒古者, 殆不能不為所惑矣??图热? 爰憶其目而詳志之。又一載, 其子亦死, 薛刻斯絕。” 12 從鮑氏的記載來看, 當(dāng)時“薛重泉” 父子改刻的偽錢大致可分為四類:其一, “每得一泉, 必仿作一偽者售之”, 即文字形制完全仿照真錢改刻;其二, “文字制作往往與舊譜齟齬, 蓋未見真泉臆造者”, 即文字形制與真錢不符的改刻偽錢;其三, “私心出奇, 使人捧腹” 的完全出于臆造的新品種偽錢;其四,在真錢背面“添刻吉語” 或“刻為人物名馬”。其中以第一種和第四種贗作水平最高,“大為亂真”。鮑康認(rèn)為“薛刻” 偽錢, “貽誤將來惟斯為甚?!饕蚜鞑ツ媳? 必傳無疑矣, 幸余也寓秦最久, 曾目擊百十枚,一見能斷其真贗, 又余每得一泉必反覆審定,考其所從來, 或遍示販?zhǔn)酃湃? 俾互相攻掊, 發(fā)其覆, 待確有可據(jù), 乃從而拓之藏之。廿余年來, 所收不過二千種, 雖慚闕略而心知其妄, 姑自欺之誚, 庶幾其幸免也?!?13 鮑康在其“觀古閣” 系列著作中還留下了當(dāng)時其他改刻偽錢的記載: “廉生(王懿榮, 字廉生)云, 笏臣廉訪長賡(長賡, 字笏臣)所收小布頗有異品, 時《續(xù)泉匯》已成, 遂不復(fù)索拓, 僅拓得節(jié)墨刀一品, 云色澤極佳, 背三橫畫下復(fù)有`建邦長法化' 五字, 一刀備列兩刀面文, 于義無所取, 若云誤范則五字小且弱, 迥不逮習(xí)見之六字刀,殆出添刻與舊泉改刻, 置土中一二年, 則色澤如故”。 14 “ `二銖' 泉有以`五銖' 改刻者, 可笑。復(fù)有以`大泉五十' 改刻作`二十' 者, 彌可笑。” 15 “有以張獻(xiàn)忠之`大順通寶' 改刻`天順' 者, 字體板拙, 一望即知。” 16 鮑康同時代的著名錢幣學(xué)者李佐賢曾撰《續(xù)泉說》三十四則, 其中提到“九字齊刀所見僅二三品, 《泉匯》曾收其一, 頗為壽卿所訾, 其論殊近理, 古篆多離奇, 此字謹(jǐn)嚴(yán)乏古意, 與諸齊刀殊, 或以三字刀磨平,細(xì)細(xì)改刻者, 然鐵線篆極工難辨, 胡石查新得者疑亦此類, 故未再入譜?!?17 關(guān)于李佐賢提到的胡石查所得九字刀, 民國時期的方若得見實物, 方氏與李氏“英雄所見略同”,方氏評價道: “又九字刀, 予向嫌其文字拘束, 殊乏古意, 先鐘麗泉藏一品曾招人疑議,即胡石查所得一品, 云是燕庭舊物, 亦何莫不然, 一時諸鑒家尚為所搖, 獨陳壽卿始終謂九字刀皆偽, 誠卓見也! 石查身后, 此品落友人手, 得以審視, 字被銹掩, 卻似無改刻痕跡, 刻手之絕技乎! 偽銹作法之佳妙乎!” 18 九字齊刀皆為贗品, 雖然已是今天學(xué)術(shù)界和收藏界的共識, 但卻是歷代錢幣學(xué)者不斷的質(zhì)疑和探索的結(jié)果, 陳介祺從文字入手, 最早明確指出了所有的九字齊刀皆為偽品, 其后李佐賢、鮑康、方若、丁福保等都在九字刀的鑒定上做出了貢獻(xiàn)。丁福保編著的《古錢大辭典》收有四枚九字刀, 清晰地指出皆為偽品(舉其中之一為例,)。 19 民國前期, 鄭家相曾與陶心如、張綗伯、方藥雨等四人“互相研討”, 一一指出李佐賢《古泉匯》收錄的偽錢, 20 其中的改刻錢有: “ 《古泉匯》亨集卷一第八頁齊之化刀, 21 乃齊三字刀 22 所改刻;利集卷一第十二頁, 重十二朱泉, 此乃漢八銖半兩泉所改刻;又十四頁第一品小樣第十九,此亦漢八銖半兩所改刻;又卷二第七頁第三品上下半兩亦改刻;又第五品半兩, 上下有明刀二字者, 亦添刻;又卷三第九頁大樣壯泉四十, 乃大泉五十所改刻;又卷七第十三頁下面第一品雙銖、右銖傳形、下有半星,此品系添刻;卷九第八頁, 上面第二品, 永通泉貨錢, 系用崇寧錢改刻;又卷十第十頁,上面……第二品真書皇祐元寶, 系皇建元寶改刻, 近日諸家所藏, 或用嘉祐改刻, 或系皇建改刻, [近代還有用“景祐元寶” 和“皇宋通寶” 等改刻而成的贗品皇祐錢, 清代王錫棨《泉貨匯考》就誤收有此兩種偽造皇祐錢, 其一, 23 為“景祐元寶” 的一種“四出” 版式24 減重錢改刻而成; 其二, 25 為“皇宋通寶” 篆書的“大通” 版式 26 改刻而成。 鄭家相同時代的王蔭嘉也留下此類錢的記錄, 并很有卓見的批注為“改刻” 。 27 從王氏所留偽品拓片看, 此皇祐錢系由景祐元寶的一種“闊緣” 版式( 28 改刻而成。———筆者按]無一真者, 可證仁宗皇祐年間, 并未鑄錢; 又卷十一第十四頁下面第三品篆書重和通寶折二錢, 乃政和通寶改刻;……又卷十四第五頁, 上面第二品篆書端平通寶折二錢, 系政和通寶折二錢改刻;又卷十四第十四頁下面第一品, 德祐元寶平錢, 第二品德祐元寶折二錢, 系淳祐錢改刻……;又十五卷第一頁下面第一品乾亨(雜志誤為`享' 字———筆者按)元寶錢, 系乹元重寶錢改刻, 近日所見, 有改刻, 有翻鑄, 無一真者;又卷十六第四頁下面第一品篆書致和通寶折二錢, 系政和通寶改刻, 又卷十七第三頁, 下面第十一品洪武通寶背雅字, 系改刻;續(xù)利集卷一第二頁上面第一品共屯赤金, 此品形制輕薄,文字率筆, 而無精神, 亦后人所改刻, 又卷二第五頁, 上面第一品保大元寶平錢, 亦后人改刻, 此泉真品近已發(fā)現(xiàn), 大與天德重寶等, 面文旋讀, 非對讀, 此平錢對讀, 制不類也;又卷三第六頁, 下面末品洪武通寶背十滇, 滇乃浙字改刻。” 29 鄭氏曾購得陳介祺舊藏齊刀六十余品, 30就包括上面所指的第一枚, 他詳細(xì)論說道: “惟有三字刀文曰`齊之化' 者, 則為`齊厺化' (即`齊大刀' ———筆者按)刀所改刻, 改`厺' 字,易`之' 字, 刀痕隱約, 此品亦載入《泉匯》, 于是知《泉匯》所載之`齊之化' 刀,乃偽物也。按齊刀之分類, 可以邊緣與之字別之, 凡邊緣不斷者, 莫不曰`厺化' , 凡邊緣斷作隆起者, 莫不曰之`厺化' , 此品邊緣既不斷作隆起, 安得而有`之' 字耶。若謂`齊之厺化' 刀, 省去`厺' 字, 則邊緣應(yīng)斷作隆起, 今邊緣不斷, 可知其決屬非是。李氏列入《泉匯》, 蓋未之察也?!?31 羅振玉在其《俑廬日扎》中載: “鮑子年(鮑康, 字子年)先生謂他古幣可偽為,而空首布不可偽為, 今則不然, 其作偽之法: 去`八' 字空首布之銹厚者, 于銹上刻字,其術(shù)頗巧, 驟不易辨?!?32 方若談到了當(dāng)時所知的用普通先秦圜錢改刻偽錢的情況:“古圜金中將`垣' 字一種磨平, 改刻古布地名,縱極其能事, 而文字之間神奇索然”。 33 1924年, 鄭家相在北京古玩市場購得一枚精致的改刻錢:“十三年春正月, 予旅居北京, 適逢會期, 時作巡禮, ……一日見大馮亦設(shè)攤其間, 大馮見予至, 即出其內(nèi)藏一串相示,……內(nèi)有永通泉貨一品, 大如小平, 精美絕倫, 輪郭平整, 色澤古舊, 嘆為創(chuàng)見, 問其價, 答三十, 予以為不貴, 遂亦購之。及歸,仔細(xì)審視, 雖毫無痕跡可尋, 而文字終嫌少力, 遂疑為大馮用舊錢改刻。然而能改刻如此工致, 大馮之技, 亦精矣哉。” 34 羅伯昭披露了民國時期四川錢商改刻偽錢的情況:“徐吉之, 重慶人, 能改刻古泉,深夜為之, 尚有佳致。卒已十年, 渝市尚有徐刻泉?!?35 “馬俊臣, 俗呼之`馬二' , 設(shè)肆于渝, 能改刻古錢?!?36 所謂挖補, 或稱挖鑲, 即在舊錢上挖除部分原有文字或地章, 并在空處鑲嵌填補出想要的文字或紋樣, 以仿制出稀少錢幣品種的贗作技術(shù)。廣義上的“改刻錢” 也往往將“挖補錢” 包含其中, 如鄭家相辨別出《古泉匯》中的許多改刻錢, 其中不乏挖補錢,鄭氏實際上是把挖補錢和改刻錢合為一類,泛稱“填刻”。趙汝珍總結(jié)出的“造懸針文法” 和“改字法”, 也基本屬于挖補的范疇:“造懸針文法———用極薄之銅片剪成幣形, 由背后用針畫出幣文, 銲于古錢之上, 然后再施以造偽銹之法, 其作之精者與真者毫無二致?!淖址ā佩X常有因一字之不同而價值極為懸殊者, 如建炎元寶之一枚可值數(shù)百元, 而建炎重寶則值數(shù)十元, 五銖錢一枚不過數(shù)角之值, 而二銖、三銖、四銖則每枚均值數(shù)百元, 造偽者即將不同之字而改鑄之, 如建炎重寶之重字, 設(shè)法將其鏟除而添鑄一元字, 五銖則將篆文五字之`X' 除掉,只留上下二橫, 如此便成二銖, 若中間添鑄一橫則為三銖, 鑄添二橫為四銖, 然后再添制偽銹, 茍不知此底蘊, 任人亦必為所騙也?!?37 民國時期, 丁福保在《歷代錢譜緒言》中對挖補偽作技術(shù)進(jìn)行了闡述和舉例:“所謂挖補云者, 挖去甲錢之字, 而以乙錢之字補入之, 其兩面使生銅銹, 驟視之如天衣之無縫, 不見其挖補之跡, 好古者往往受其欺。其以漢`五銖' 錢二品, 先以甲品之`銖'字挖去, 而以乙品之`五' 字補入之, 則成`五五' 錢,考`五五' 錢真品, 為六朝時制作, 泉既薄小, 而銖兩去輕, 若挖補之`五五' 錢, 則反是, 其制作文字, 皆如漢五銖也;又有挖又(疑`去' 字之誤———筆者按) `五' 字而以`銖' 字補入者, 則成`銖銖' ;又有將`大泉五十' 之`十' 字挖去, 而以`五銖' 錢之`銖' 字補入者, 則成`大泉五銖' ;又有挖去`端平通寶' 之`通' 字, 而以`崇寧重寶' 之`重' 字補入者, 惟三字為真書, 一字為隸書, 一望即知;又有挖去`景祐' 、`嘉祐' 等錢之`景' 字、`嘉' 字, 而以`皇宋' 、皇建'等錢之`皇' 字補入, 則成`皇祐' 錢者;又有挖去`皇建' 之`建' 字, 補以`祐'字, 而成`皇祐' 錢者。” 38 鮑康“曾得`大泉五銖' , 細(xì)審乃選`大泉五十' 之厚者, 刮去`十' 字, 另翦取`五銖' 之`銖' 字以補之?!?39高煥文《癖泉臆說》中談到了一枚標(biāo)準(zhǔn)的挖補錢:“宋太宗端拱間并未開鑄, 岳鉅州曾以`端拱通寶' 大泉示余, 乃以大`端平' 剗去`平' 字, 而以鐵屑銹成`拱'字, 色澤迥不相及, 予乃以銅綠糝之, 使四字顏色如一。蔣敬臣見之, 詫為奇品, 即易以去, 不數(shù)日而為合浦珠矣, 乃又售與張祈伯, 仍得重價, 近聞歸之金陵好古家, 藏之檀櫝, 視若掌珍?!?40 這枚挖補錢的奇特經(jīng)歷,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高仿挖補錢辨?zhèn)蔚碾y度。 王錫棨《泉貨匯考》中也誤載有挖補錢, 如有一品“太平元寶” 錢 41 乃是把“咸平元寶” 42 的“咸” 字去掉, 又挖來“太平通寶” 43 的“太”字補填而成。 鄭家相《梁范館談屑》記載了著名錢幣收藏家方若“打眼” 于挖補錢的趣事: “一日偕伯(張綗伯)至舊雨樓, 藥雨(方若, 字藥雨)出示一`半兩' 式`三朱' ,滿身硬綠, 云昨日地山(方地山)攜來, 以八十金得之, 意頗樂也。予接而審之, 大叫曰先生誤矣, 此`半兩' 也。藥雨不信曰,此錢`三' 字`朱' 字筆畫上均有硬綠保險, 安得云誤? 且漢武既鑄`三銖' , 復(fù)鑄`半兩' , 此乃鑄`半兩' 時所鑄之`三朱' ,雖`銖' 字省金作`朱' , 亦理所或有, 君看此錢, 未免大苛。予曰不苛, 此錢文字筆畫上雖有硬綠, 但細(xì)視之, 在`朱' 字間頗有硬綠不接處。蓋`三' 字為`兩' 字所改, 尚少破綻, `朱' 字為`半' 字所改,不能筆筆自然, 其斷處乃為生漆所填耳。時綗伯亦以予說為然, 復(fù)附和之。藥雨曰, 有是哉, 即取小刀將填漆處剔之, 填漆驟起,筆畫遂斷, `朱' 字不成為`朱' 字矣, 乃忿然取而投諸池中。” 44 方若將此類改刻后填漆修補的造偽技術(shù)稱之為“填漆”, 其實也是在真錢上挖刻后, 填補出新的文字, 故筆者將其歸入“挖補” 作偽范疇。 1921年, 鄭家相在上海市場亦曾“打眼”, 而且也是失誤在挖補錢上: “十年初夏, 予南返, 寓于滬, ……一日在市場中,有人持三泉來, 一天德通寶銅錢, 一龍鳳通寶折二, 一造歷通寶平錢也。天德錢面文隸體, 與予前所得者同, 大小亦相似, 惟肉較薄, 無前品厚重, 色甚舊, 較前品光澤?!斓洛X乃好事者, 用崇寧大錢, 剜去面文四字, 將舊銅雕成天德通寶四字, 含貼于其上, 天衣無縫, 洵絕技也?!?45 需要指出的是, 古錢改作還有一種把兩枚真錢磨薄后粘合成一枚新品種錢的作偽技術(shù), 方若稱其為“粘合”, 趙汝珍稱之為“合并法”, 因為也是補合而成, 此處將其歸入挖補錢類型。乾嘉時期的翁樹培留下了錢幣學(xué)者對此類錢最早的系統(tǒng)論述:“錢之兩面面文、兩面背文, 竟有以兩錢磨極薄而以錫鑞粘合者, 審其外邊, 竟有細(xì)縫, 刻視則二錢之里極薄極光, 錫痕尚存, 此不知是后人所為歟? 抑當(dāng)日特造為此種也! 其二錢之大小肉好, 何以巧合無跡? 培見兩面萬歷、兩面崇禎背文`二' 字錢、兩面背文無字錢,倪韭瓶(倪模, 號韭瓶)得一兩面大定, 皆如此, 蓋此種錢竟當(dāng)分別觀之。” 46 《王蔭嘉品泉續(xù)錄》記載了民國時期著名錢幣學(xué)者王蔭嘉拓錄的一枚粘合偽錢, 面背文皆為“開元通寶” (圖13)。 47 趙汝珍則透露了民國時期這種造偽方法的細(xì)節(jié):“嗜古錢者亦有專以奇特為收集之目的者, 如五銖錢有兩面均有文字一正一倒者, 又有合背(應(yīng)為`合面' ———筆者按)貨泉兩面均無文字者, 又有合璧大泉五十兩面如一者, 市上奇異之古錢甚多, 不勝枚舉, 若照國家之規(guī)定, 絕不能有此古錢, 即屬真實, 古錢亦必為好奇者仿為, 或鑄造人藉便私鑄以為玩物者, 然亦有樂此不疲, 專門收羅此類古錢者, 亦足征人之嗜好不同也, 其實此類偽錢近世制造者最多, 即將相同之兩幣各磨去一面, 使余一半之厚, 然后銲合為一, 如磨去其兩背, 則成雙面錢, 如磨去其兩面則成合背錢, 作成之后, 完全與古錢相同, 不知其造偽之法者,絕難斷定其為偽制也?!?48 注釋: ①④ 37 48 趙汝珍編著《古玩指南》, 中華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 第五章“古錢” 之第四頁。 ② 方若:《言錢補錄》, “自序” 稱“歲在戊辰臘月(1929年初)”, 第二十六頁。 ③ 同②第二十七頁。 ⑤ [清] 鮑康:《觀古閣泉說》, 同治十二年癸酉秋七月歙鮑氏開雕, 第三頁。 ⑥ [清] 翁樹培:《古泉匯考》(中國公共圖書館古籍文獻(xiàn)珍本匯刊之一), 中華全國圖書館文獻(xiàn)縮微復(fù)制中心, 1994年, 第一四一六、一四一七頁。 ⑦ [清] 鮑康:《觀古閣續(xù)叢稿》, “ (《叢稿附--〈續(xù)泉說〉》)同治十有三年三月刻成” , 第二十五頁。 ⑧ [清] 鮑康: 《觀古閣叢稿三編》(上), 光緒二年十二月觀古閣刊成, 第十四頁。 ⑨ [清] 鮑康:《觀古閣叢稿》(卷上), “潘伯寅少農(nóng)見余所作《泉說》, 堅欲付梓, 并屬其門下士徐君干幹寫以精楷, ……同治十二年春二月, 臆園野人自識” , 第十一、十二頁。 ⑩ 參見楊愷齡撰《鮑子年先生傳》, 《古泉學(xué)》, 第一期, 第15、16頁。 11 同⑤第四十一、四十二頁。 12 同⑤第四十三頁。 13 同⑨第十二頁。 14同⑧第八頁。 15同⑤第十三頁。 16 同⑤第十八頁。 17 [清] 李佐賢:《續(xù)泉說》, 第六頁, 附入鮑康撰《觀古閣泉說》, 同治十二年癸酉秋七月歙鮑氏開雕。 18 33 同②第二十八頁。 19 丁福保編《古錢大辭典》(上冊), 中華書局,1982年, 第一一二頁。 20 鄭家相:《梁范館談屑》(八), 中國泉幣學(xué)社編《泉幣》, 上海書店, 1988年, 第二十一期, 第二四、二 五頁。 21 [ 清] 李佐賢:《古泉匯》, 利津李氏石泉書屋藏板, 同治甲子年(1864年)鐫, 亨集卷一, 第八頁。 2 2上海博物館青銅器研究部編《上海博物館藏錢幣· 先秦錢幣》, 上海書畫出版社, 1994年, 第447頁。 23 25 [ 清] 王錫棨:《泉貨匯考》, 《中國錢幣文獻(xiàn)叢書》(第十八輯),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 年, 第532頁。 24 [ 日] 小川浩: 《新訂北宋符合泉志》, 車新亭譯, 中華書局, 1996 年, 第一四頁。 26 同 24第一七頁。 27 江蘇省錢幣學(xué)會、浙江省博物館馬定祥中國錢幣研究中心、蘇州錢幣學(xué)會編《王蔭嘉品泉續(xù)錄》, 鄒志諒輯注, 陳浩校,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8 年, 第二〇八頁。 28 同 24第一五頁。 29 38 丁福保: 《歷代錢譜緒言》, 中國泉幣學(xué)社編《泉幣》, 上海書店, 1988年, 第二期, 第三四頁。 30 31 鄭家相:《梁范館談屑》(六), 中國泉幣學(xué)社編《泉幣》, 上海書店, 198 8 年, 第十九期, 第二六頁。 32 羅振玉:《俑廬日扎》, 民國二十三年七月東莞容氏頌齋校刊, 第七頁。 34 鄭家相:《梁范館談屑》(十一), 中國泉幣學(xué)社編《泉幣》, 上海書店, 1988年, 第二十四期, 第一三、一四頁。 35 羅伯昭:《泉友錄》, 輯入丁福保編著《古錢大辭典》(下冊), 中華書局, 1982年, “ 《古錢大辭典拾遺》(總論)” , 第二一頁。 36 同 35第二二頁。 39 同⑤第十頁。 40 [清] 高煥文:《癖泉臆說》(卷二), 商務(wù)印書館, 宣統(tǒng)三年三月初版, 第十五頁。 41 同 23第662 頁。 42 上海博物館青銅器研究部編《上海博物館藏錢幣· 宋遼金西夏錢幣》, 上海書畫出版社, 1994 年, 第34 頁。 43同 42第22頁。 44 鄭家相:《梁范館談屑》(七), 中國泉幣學(xué)社編《泉幣》, 上海書店, 1988年, 第二十期, 第四一頁。 45 鄭家相:《梁范館談屑》(九), 中國泉幣學(xué)社編《泉幣》, 上海書店, 1988年, 第二十二期, 第二六、二八頁。 46 [清] 翁樹培:《古泉匯考》(中國公共圖書館古籍文獻(xiàn)珍本匯刊之一), 中華全國圖書館文獻(xiàn)縮微復(fù)制中心, 1994年, 第一四一六頁。 47 江蘇省錢幣學(xué)會、浙江省博物館馬定祥中國錢幣研究中心、蘇州錢幣學(xué)會編《王蔭嘉品泉續(xù)錄》, 鄒志諒輯注, 陳浩校,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8年, 第二一四 (本文刊于《中國錢幣》2009年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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