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政 詞律在詩律問世不久就出現(xiàn)了。唐宋時期人們競相傳誦的詞作,皆沿自前人詞調(diào)。嚴沆《古今詞選、序》云:“自《花間集》出而倚聲始盛,其人雖有南唐、楚蜀之分,叩其音節(jié),靡有異也。” 就是說,從溫庭筠、韋莊的時代,詞的平仄譜式已開始形成,而且,大家都能注意遵守這約定俗成的譜式。隨著時間的推移,詞牌、調(diào)名也愈來愈多。
唐宋以降,匯集詞牌和平仄譜式的詞書相繼問世,格律漸趨繁瑣苛細。 萬樹在《詞律自序》中說得非常明確,他說詞“腔之疾徐長短,字之平仄陰陽,守一定而不移?!?,“詞謂之填,如坑穴在焉,以物實之而合滿。”他認定詞有定體,體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聲,是不能改變的。這種看法在舊詞家中很有代表性。 清康熙年間,陳廷敬、王奕清等奉皇帝命編寫《欽定詞譜》,以萬樹《詞律》為基礎,糾正錯漏,并予以增訂,共826詞牌,變體達2306體之多?!稓J定詞譜》也有欠缺之處,唐、宋、金、元人詞中不少調(diào)體亦遭遺漏。仍未包括現(xiàn)存全部詞調(diào)。 今人收集、整理和歸納了詞牌,從2個字到7個字的6大類詞牌。共927個詞牌。上面所談是一直沿用至今的詞的譜式和平仄格律的大致情況。 其實,詞的格律并不等同于詩的格律。詞律雖然起源于詩律,它卻是一種約定俗成。不象詩律那樣原本就有內(nèi)在規(guī)律可循(詳見拙作《詩律揭秘》)。 所謂詞律雖然和詩律有歷史淵源,卻是不能和詩律相提并論的。它強調(diào)“長短其句以就節(jié)拍”,更多地表現(xiàn)出非對稱性、節(jié)拍的靈活性。探其源流,并與詩律加以比較,更便于我們了解詞律的本質(zhì)特征。 所謂詞牌在古代,就是詞調(diào)的意思。詞調(diào)主要是代表音樂,簡單地說詞調(diào)就相當于現(xiàn)在樂譜。自從詞和音樂分離,成為案頭文學后,詞調(diào)就不再代表音樂了,而是表示這首詞的字數(shù)、韻數(shù)、韻位以及平仄格式等。 詞牌的主要來源有十二種:1、脫胎于律詩或絕句;2、由教坊曲演變而來;3、沿襲樂府歌詞的調(diào)名;4、采用的祈神曲的曲調(diào)名,5、截取隋唐大曲、法曲片斷而成; 6、來自民歌的題目;7、源自古代西域、邊地傳入的曲調(diào);;8、中央音樂機構(gòu)所制;9、原來是詞的題目10、來源于此前詩詞名句中的短語;11、將舊詞牌改成新詞牌;12、詞人自創(chuàng)新詞。茲分類舉例于后: 1、如《搗練子》,是七絕首句少一字;《憶王孫》,是七絕第三句后面加三字,《生查子》字數(shù)、句式與五律同,只是降低了平仄要求;《浣溪沙》,是七律抽去兩句;《蝶戀花》,是在七律的基礎上增加了四個字,改押仄聲韻。 2、如《采桑子》這首詞的詞牌名,是來自于唐代教坊的《采桑》曲;《謁金門》,原唐教坊曲名;《臨江仙》,原唐教坊曲名,最初是詠湘靈的;《南歌子》,原唐教坊曲名,取自張衡《南都賦》“坐南歌兮起鄭舞”;《破陣子》,原唐教坊曲名,又名《十拍子》,出自唐初秦王李世民所制大型武舞曲《秦王破陣樂》。 3、如《九張機》、《行路難》原本都是古樂府雜曲歌名,內(nèi)容多寫世途艱難,英雄末路。后用為詞調(diào),《行路難》又名《梅花引》、《小梅花》;《采蓮令》是樂府曲名作詞牌,《長相思》因南朝樂府中有“上言長相思,下言夕別離”一句,故名;《昭君怨》,《樂府詩集》載王昭君出塞故事,說此調(diào)最早為昭君所創(chuàng)。 4、
《瀟湘神》,又名《瀟湘曲》。唐代瀟湘地帶祭祀湘妃的神曲。 6、如《竹枝詞》就是從四川民歌而來;《西江月》、《風入松》、都是屬于這一類來自民間的曲調(diào) 7、如《菩薩蠻》,相傳是唐代宣宗時,女蠻國進貢,她們高髻金冠,一身瓔珞(身上佩帶的珠寶),形如菩薩,于是,時人有作菩薩蠻一曲詠之的,以后就成為詞牌。 8、《雨霖鈴》這個詞牌則為樂工所制;《黃河清》這個詞牌則是宋代的中央音樂機構(gòu)所制 9、如《漁歌子》是詠漁家生活的,《踏歌詞》詠的是舞蹈,《唉乃曲》詠的是泛舟,《舞馬詞》詠的是舞馬,《浪淘沙》詠的是浪淘沙,《更漏子》詠的是夜,《拋球樂》詠的是拋繡球。這種情況是最普遍的。凡是詞牌下面注明“本意”的,那詞牌也就是題目了。 民間藝人還“雜用胡夷里巷之曲”,并憑借自身的音樂天賦、文學天賦,使“胡夷里巷之曲”登堂入室,成為上乘佳品。民間文藝中的詞牌的句式平仄更不是完全固定的。以敦煌雜曲子詞《云謠集》為例,《云謠集》中卷《鳳歸云》詞一調(diào)四首,描述少婦思念戍邊丈夫的心理。各首詞的句式和每句的字數(shù)都不完全相同,可是,卻各有千秋,均為上品。王國維《唐宋大曲考》也證實:“宋詞,仙女宮、大石調(diào)、林鐘商、黃鐘羽、散水調(diào)均有《傾杯樂》,林鐘商又有《古傾杯》,句法、字數(shù)均不同?!蓖辉~牌卻可以有不同字數(shù)、句式,則萬樹“守一定而不移”的斷語當然不攻自破了。
所謂 綜上所述,詞的譜式視詞牌的不同而產(chǎn)生變化,是一個詞牌一種格律。而詞牌的來源則有多種渠道,名目繁多。這就決定了詞律不可能象有嚴格的節(jié)桿、沾對規(guī)律的詩律那樣科學、規(guī)范。 這樣多的詞牌如果都有“守一定而不移”的譜式,都要熟記于心,那是無法想象的。探其源流,詞本無定體,體本無定句,句本無定字。如果說某一篇式形成為某一詞牌的話,那也是因為這種篇式使用頻率高才漸次定型的。 眾多的詞牌給定了眾多的譜式格律。那多種參差不齊的句式怎么可能存在工整詩句那樣的規(guī)律呢?就詞的內(nèi)部句型而言,它只可以借鑒詩律。產(chǎn)生起承轉(zhuǎn)合回腸蕩氣的音韻效果。但其本身并不存在客觀規(guī)律。 這個問題,劉毓盤在《詞史》中說得比較透徹,他以溫庭筠為例:“其所創(chuàng)各體雖自五、七言句法出,而漸與五、七言句法離?!钡脑挷]有引起詞家的重視,詞家們?nèi)砸栽娐蔀樵~律的指規(guī)。例如:在律詩各句中,不是邏輯重音,不體現(xiàn)粘對關(guān)系的第一、三、五字可以“一、三、五不論”,即這些位置上的字可平可仄。于是,自《嘯余圖譜》以來,詞譜中也就給出了很多可平可仄的字。象《調(diào)笑令》、《滿江紅》《水調(diào)歌頭》等詞牌的譜式中,就有連續(xù)三個字甚至整句都標明可平可仄。而這種可平可仄的判定是沒有任何依據(jù)的。因為它們各句字數(shù)不都相等,也就談不上邏輯重音和粘、對關(guān)系。 詞原本講究入樂、上口,有樂感,應是它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對于詞的音樂性,前人早有認識。認為填詞”字必講求“四聲五音”。張炎在《詞源》中以其父張樞所作詞為例:“又作《臘花春起早》云:‘鎖窗深’,深字音不協(xié),改為幽字又不協(xié),再改為‘明’字,歌之始協(xié),此三字皆平聲,胡為如是?蓋五音有唇齒喉舌鼻,所以有輕清重濁之分”。 劉坡公在《學詞百法》中強調(diào):“注意于辨音協(xié)韻之道,庶幾初學倚聲者可無落韻失腔之病”他又轉(zhuǎn)述南宋張炎“好為詞章,用功逾四十年,錘鍛字句必求協(xié)乎音律”。 沈括也曾說過:“如宮聲字而曲合用商聲字,則能轉(zhuǎn)宮為商歌之?!边@些話已開始觸及詞律的本質(zhì)。因為詞最初是用來演唱的,在詞的結(jié)句和煞拍上,要注意音節(jié)的吐字運腔與音調(diào)旋律的契和,以免拗嗓子。我想,這才是詞律應該講究的最本質(zhì)的東西。 最后,要強調(diào)的是一些常用詞牌的譜式經(jīng)過長時期的約定俗成,歷代相繼沿用,產(chǎn)生了許多史有定評的傳世佳作。后人仿效填詞,并且也產(chǎn)生了好多精品,那藝術(shù)的魅力主要來自渾然天成的篇章,靈活多樣的句式,跌宕起伏的情感,強弱分明的節(jié)奏展示了沉郁、頓挫、深厚的詞中三味。成為祖國文化中的瑰寶,這是毋庸置疑的。 清舒夢蘭著《白香詞譜》最早刊印于乾隆31年,譜中平仄當用《詞律》、《詞譜》兩書校過。選了100種詞牌,每牌只列一體,注明平仄。因其多選常用詞牌,很實用,故而較為流行。他做了一項很有意義的工作,我們目前所用的詞譜,大多選自《白香詞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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