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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破惡聲論》釋譯

 修和 2019-02-14

 弁言

說是釋譯,卻只見譯文,釋在其中矣。魯迅在留日期間發(fā)表在《河南》上的幾篇文章,汪暉稱之為古文,蓋相區(qū)別與當時通行之文言也,余不停地查字典,證明汪言不妄,詞匯多出于上古,《莊子》尤多,秦漢魏晉隋唐有之,宋以下絕少,惟此重復勞動沒有太多價值,不再一一列出,盡量把原意(其實是字典的釋義)用在譯文里,即盡量做到通過與譯文對照可以了解原文字詞的今義。今譯《破惡聲論》的難處有三,首宗在于明知道魯迅是現(xiàn)代人,他若將文章的意思口述給別人的話,必是另一番口吻,絕不會用如此難懂的古文,所以今譯時就難免會串到魯迅的白話文章里去,若換成古人則無此牽掛。其次是文章本身,對魯迅著作的解讀或理解,在專家學者那里尚爭論不止,可見之難,用今譯這種中學生的功課來認識魯迅便立顯單薄了,甚至有糟蹋原著的危險。好在這次在網(wǎng)上搜到了汪暉同志在清華大學的兩次講稿,作為原文整體理解的主干,想來不會“糟?!碧?;再次為文章的“語氣”,往高里說是氣韻,今譯出來總不能太像是中學生說的話才好,畢竟是一百年前的文章,畢竟魯迅,今譯太水自己都看不過去,但若全照顧氣韻就不如不譯,既然選擇今譯,結果就免不了接近敷衍與對付——聊勝于無耳。

知難而退本是我的一貫作風,但因為想讀《文化偏至論》,所以還是下決心譯出《破惡聲論》——這似乎太不像因果關系了,只好再找補幾句:讀《文化偏至論》的時候,為了圖省事,在網(wǎng)上搜譯文,但這些今譯一到要緊處便糊涂了(這大概就是第二個難處在作怪,說理性的文章,一字含糊邏輯就斷了),只好死心塌地查字典、搜集網(wǎng)上資料,很快發(fā)現(xiàn)收在《墳》和《集外集拾遺》中的這幾篇“古文”,許多詞語是互見的,單讀一篇,理解可能會有偏差,于是像賈金斯先生一樣又去找其他幾篇,最終決定將發(fā)表最晚的《破惡聲論》今譯出來,等于是先“抄底”看一看,自認為這樣似乎可以減少一些誤解。另外,與前幾篇主要“別求新聲于異邦”相比,這篇《破惡聲論》主要是說中國的事,譯起來估計會順暢些,何況它還比較短(原文標了“未完”字樣)。

譯的時候又惦記著《文化偏至論》,所以兩篇文章都攤在眼前,難免顧此失彼,所幸這篇《破惡聲論》的終于收工了,為免自己下次看的時候起疑,將需要說明事項羅列如下:

一、原文共分四個自然段,今譯后篇幅更長,故標上序號,序號下的分段純屬自作主張,沒有任何根據(jù),好處有二,一免得眼花串行,二是可以喘口氣。另,今譯的標點符號與原文略有出入。

二、對于因古文句式、語氣及表達習慣而省略、代指的內(nèi)容,按現(xiàn)代漢語習慣需要補全的,今譯對補全的部分不另加括號。為使閱讀、表達順暢加上去的文字,一律加括號,以示區(qū)別。

三、對原文中重要詞匯的今譯見文后“說明”項。

四、原文中有兩處整句引用了《莊子》,今譯處理為:標明出處,引文用原話,括弧內(nèi)加注釋或今譯。其他今譯用原文詞匯處酌情將釋義加在括弧內(nèi)。其他需要在今譯中說明的也寫在括號內(nèi),一般用“指”字開頭,表示不是原文的內(nèi)容。

五、備注與存疑:對今譯需要說明的,在括號內(nèi)標“注”字和序號;幾處存疑單列在后面,今譯中以**為記,以便求教。

 

2011917

 

 

《破惡聲論》今譯

一、

“根本剝蝕,神形彷徨”,華夏之國將在其子孫的相互攻伐中自行枯槁,而舉國上下聽不見反對的聲音,政治歸于荒寂,天地如同閉合。各種蠱惑人心的言論甚囂塵上,膽大妄為者日益猖獗,庖中投毒,砧上操刀,唯恐父母之邦不早毀滅,而舉國上下聽不見反對的聲音,政治歸于荒寂,天地如同閉合。但我并不絕望,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將來,期望聆聽到智者發(fā)自心底的聲音,并感受其內(nèi)在的光明。這種內(nèi)在的光明,足以沖破黑暗,發(fā)自于心底的聲音,必然遠離虛偽與狡詐。人群中有了它,就像早春發(fā)出的鳴雷,百草為之萌動,如曙光東起,暗夜就會消失。但是,不能期盼每個人都能發(fā)出這種心聲,都能在內(nèi)心擁有一份光明,只能期望一二杰出的先覺者,站出來做出表率,讓大家看,若如此大約可以使我們免于沉淪。愿望雖很陋小,但也等于留獨弦于槁梧之琴,仰孤星于秋夜之空。若連這樣也做不到,只有增加嘆息了。

外在的力量聚集襲來,只有須彌、泰岳這樣的大山或許不為之所動,除此之外的有情之物,不可能沒有反應。疾風吹過山洞、驕陽臨河直射,受到風蝕日灼,自然都會發(fā)生損益變化,這是物質(zhì)的本性。至于有生物,反應就會更強烈,氣溫升高,蟻蟲就開始奔走,晚秋一到,鳴就會蟲歸于沉默,昆蟲飛翔爬行的活動,無不因外界環(huán)境變化而改變其活動的狀態(tài),這是生物的生理本能。但人類是頂級的的生命,當他受到外界力量的觸動所表現(xiàn)出的反抗與接納等種種變化,雖與其他生物有類似,但又大不相同。人在春天情緒會跟著暢順,夏天感到心情凝重,秋風蕭瑟,意志又不免消沉,到了冬季又會陷入肅然思慮。人的情緒會受到時令的牽動,但天時卻不會盡遂人愿,二者不免相互沖突,天時人事,皆不足以改變?nèi)说膬?nèi)心世界,開口出言必忠于自己的內(nèi)心,如果是違背內(nèi)心的話,雖天下唱聲一片而不與之附和。這種聲音,是充滿內(nèi)心的、不能自已(控制)的,是蘊含著內(nèi)心的光明,是在腦海中激蕩的波濤。所以,這種聲音一旦發(fā)出,天下為之驚醒,它的力量或可超越萬物,震蕩在人世間,使人驚恐四顧,“驚恐”,正是對形而上的精神追求的開始!聲音只有發(fā)自于自己的心底,我才是我,人才開始真正認識自己;每個人都起來作自己的主人,那么,整個群體的覺醒就不遠了。

如果我們像草木一樣隨風趨勢而倒,如群鳥般從口中發(fā)出同一種聲音,這種聲音是沒有經(jīng)過內(nèi)心領悟的,僅是人云亦云如同開關按鈕一般,這便是草木之聲、是鳥類之聲,惡俗渾濁,不過如此了,這種聲音只能增加悲哀,可視為更嚴重得荒寂。而今日之中國正處于這種荒寂的境況之中,先前政局動蕩,外敵乘虛而入,戰(zhàn)火之下,美婦自污其面以避禍,有識之士被困于冰冷的旋流;這種先前經(jīng)歷的屈辱傷痛依然堵塞在后人的胸間,雖不可打量其內(nèi)心,但觀其外表,疲憊蜷縮、蟄伏冬眠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久了。

到了現(xiàn)在,形勢又為之一變,各種奇異的思想、奇異的事物,逐漸進入中國,志士們多懷畏懼之心,相繼遠赴歐美,準備采集其文化,納入父母之邦。他們沐浴在清新(文化)氛圍里,必有全新的感受,他們所遭遇到的思想潮流更與以往截然不同,但流淌在血管里的,依然是炎黃熱血。被扼殺在內(nèi)心的固有的榮耀與神彩,一旦遇到外部的刺激,便勃然怒發(fā)了。于是復古納新,精神煥然通徹,既無限地擴張了自我意識,又能及時(將這種新思想)帶回祖國,敞開閉合已久的心扉所發(fā)出的聲音,其聲勢必壯如雷霆擊物。夢中的人還在夢中,但畢竟覺醒了這一些人,國人也許是靠這些先覺者而不被滅絕,與國人能夠存續(xù)下來的原因相同,中國也正是靠著這些有識之士(的呼喊)而存活到現(xiàn)在。雖然如此,但時光不斷流失,政治荒寂的現(xiàn)狀卻仍在繼續(xù)。上下求索卻寂靜如無人,內(nèi)不見心聲自發(fā),外不見應者,愚昧且沉默,處于一種若存若亡的狀態(tài),(如此下去)恐怕就會形成一種偏見,認為受到的傷害太深了,因此會長久地枯槁下去而不能再恢復到昌盛、盛局面了,這種悲觀情緒是更讓人傷心下淚了。況且我還知道,這種強調(diào)困難的人是很會振振有詞的。

這今十余年來(注1),受到的外侮日益加深,一些人士逐漸從睡夢中醒來,知道了什么是“國”,什么叫“人”,急公好義之心萌動,獨立自存的愿望加深,各種言論波涌而來,行動也日漸多了起來。來中國游歷的外國人,莫不驚訝中國維新之迅捷。國內(nèi)年青的讀書人,走出去接受國外的文化、制度,相仿其喜好和說話(即言談舉止),高帽西服走在大街上,見到西方人伸手相握,談笑風生,而毫無遜色。在國內(nèi)受了新思潮影響的人,也全都爭相對國人提耳面命,大聲疾呼,告訴他們生存于二十世紀的公民,應當是何種的狀態(tài);而聽者無不首肯,盡力按照他們說的去做,唯恐落于人后,并且又天天在報刊鼓舞,出版各種書籍從旁協(xié)助,中國的文言文,雖說詰屈聱牙難于通曉,但終究還算是輸入世界文明的有力工具。倘若再革新武備、振興工商業(yè),那么國家富強,指日可待。我們今天正處于一個“準備時代”,一切事物都在發(fā)生著改變,如果把墳冢里的死人叫起來告訴給他這種變化,死人也會開口驚呼現(xiàn)在的籌劃和議論,無不超越前人、超越古人,只有去遺憾自己死早了,這怎么能說成是“荒寂”呢?等等。如果這樣看,那么今日之中國,便正是一個吵吵鬧鬧的混濁之世了!人在世間應該說什么樣的話?應該做什么樣的事呢?是發(fā)在心底的聲音,是照耀內(nèi)心的光明,卻都很難見到。

時局形勢發(fā)生了變化,人求生的辦法也會隨之改變,人要擔心饑寒,便本能地競相通過各種途徑去謀生,有的人便拉拽上了維新的“外衣”,用來遮蔽其自私的身體,于是乎作為工匠就去贊美自己的斧頭,卻把國家積貧積弱的現(xiàn)實委罪與農(nóng)夫使用的犁杖(的落后);獵戶則高揚自己的弓箭火銃,卻說百姓困乏是因為漁夫過于愛惜漁網(wǎng)了(不肯改進變革),若是游歷歐洲,就偏去學習了女子束腰器具的制造方法把它帶回國,再把對細腰蜂蟻的崇拜說成是文明,并宣稱不能細腰的女子就是不文明的野蠻人。假使他們真的是工匠、真的是獵戶、真的是束腰器具的制造者,也算是好的,試想其實際狀況,并不是以上各種技能技術所比喻的那樣,他們的心是荒誕污穢的,只是把從別處聽到東西再從耳朵里拿出來炫耀、蒙蔽一時。因此這種聲音縱然高唱聲千萬,附和聲億兆,也不足以破除人界的荒涼;而是在日日投下鴆毒,正在加速中國的潰敗,這種增加悲哀的做法,不是比任由其荒寂下去更嚴重嗎?故而,現(xiàn)在我所看好的所期待的,是在有不隨從附和眾人喧囂,獨具自我見解的人士,用深遠而細致的洞察力,評定出世界文明的高下,向著自己堅信念的理想目標而去,像《莊子·逍遙游》中說的那樣“舉世譽之而不加勸(勸:努力),舉世毀之而不加沮”,有愿意追隨者任其來,如果是施以譏諷謾罵,使他孤立于世,也無所畏懼。這樣也許就能以天光照亮陰暗,啟迪國人內(nèi)心的光明,每個人都做自己的主人,不隨波逐流,中國就可以站立起來。

現(xiàn)在,生活在被征服的文明古國里的人民,一向被我們的志士們所鄙視不屑提及,現(xiàn)在他們都進入自我覺醒的階段了。他們敞開真心地呼喊著,發(fā)出的聲音透射著光明,人民的精神被發(fā)揚了出來,逐漸不為強權暴力與詭詐手段所控制,而中國為何依然獨自荒寂無聲呢?是因為雜草擁塞了前行的道路,有識之士便難以出世嗎?還是因為眾聲喧囂充滿了人的耳腔,因此聽不到發(fā)自淵底的心聲。于是就寧可閉口不言呢?可嘆呀!觀察歷史所給出的垂示,我知道在人類的前進中需要有先驅(qū)者來為之開辟道路、為之掃清障礙,所以也一定會出現(xiàn)強有力的人物,然而惡聲濁流如汪洋一般,就連強有力的人物也被吞沒了,華夏沃土,如凄冷荒原,黃帝神在長嘯嘆息,種族本性散失,發(fā)自心底的聲音與內(nèi)心的光明,兩下遙不可期。雖如此,但事情往往錯在自我局限**,自己主動在江中投下一束蘆葦,其希望就會大于等待別人的大船,我并不絕望,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將來,這便是寫下此文的原由。

二、

總結現(xiàn)在人們所提的主張,按照事理去考察,借助命名給它們歸類,就可以將這些主張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說:“你要成為一個國民”,另一類是說:“你要成為一個世界人”。前者以“不如此就會亡國滅種”讓人屈服,后者以“不如此就是挑釁人類文明”讓人屈服。尋求其立論的源頭根據(jù),雖說都是些沒有條理、沒有明確目標的東西,卻都是在消除人的自我意識,使人渾然一無所知,不敢與別人有所區(qū)別,個性泯滅于整個群體之中,就像是用黑暗掩蓋住了各種色彩,如果不依從附和的話,就拿大眾群體意志作為笞杖,打擊壓迫,讓你不能施展抱負。過去受到仇敵的壓迫可以呼吁群體來援助,苦于暴君的壓迫也可以呼吁群體起來推翻他,現(xiàn)在個人受制于群體,還有誰會寄予同情呢?所以在民眾中出現(xiàn)(被壓制的)“獨夫”,就始于今日,以少數(shù)人壓制大眾是過去古代的事,大眾可以反抗它、可以脫離它;以大眾虐待少數(shù)人卻是現(xiàn)在正在發(fā)生的事,而且還不允許少數(shù)人抵抗,大眾提倡自由,而這種以眾欺寡式的自由,其卑劣與空虛真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了。人一旦喪失了自我,還會有奮起呼喊的人嗎?而這種大眾式自由的狂歡與囂張才剛剛開始,尚呈方興未艾之勢。上述現(xiàn)在流行的兩類主張,雖然或者會有相反甚至對立的地方,但它們在毀滅人的個性上卻是高度一致的。總結其言論主張舉其大宗來說,第一類(即國民說)的主張有:破除迷信、崇拜侵略、盡國民義務;第二類(即世界人說)的主張有:同文字、棄祖國、尚齊一(注2)。至于他們用來捍衛(wèi)其主張的堅強后盾,便有科學、適用技術**、進化論、世界文明等等,言辭間很是自負,好像牢不可破。但對于什么是科學?適用技術是用來做什么的?進化的原理和狀態(tài)如何?如何來領會文明的含義?卻只有含糊其辭,不能把它們一一說清楚,甚至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杀剑涞母透啥紕訐u了,枝葉還會有依托嗎?難道這些人真的是隨波順流而下,不能自主,于是暫且隨聲附和以迷惑世人?還是自知淺薄,只為吃喝打算,不得不借此面具在天下沽名釣譽呢?名聲倒是是夠“豐厚”了,但給他人造成的傷害又怎么算呢!所以,要對中國今天這種混亂局面有所指責的話,就是擔心這樣的“志士英雄”太多了,而真正有自我意識的人又太少了?!爸臼坑⑿邸保⒎遣缓?,但他們用婦人的頭巾蒙面,不敢表露心聲,因而神形惡濁,總給人一種病態(tài)的感覺**

奧古斯丁、列夫·托爾斯泰、讓·雅克·盧梭,他們的所作的《懺悔錄》是很了不起的,是心聲的自然流露。如果志士英雄們的主張原本就沒什么實際內(nèi)容,只是抱定牽強附會的宗旨,動輒道貌岸然地說什么利國、利天下,那么我愿意先聽一聽他的真心告白。但,與其讓他們把自己的真實用心在人前公開,使之羞愧,還不如就此閉嘴收起他們的議論,蕩滌去污垢惡濁,還大眾以清新明朗,包容并等待天才的涌現(xiàn),來啟發(fā)每個人內(nèi)心的光明,只有這樣堅持走下去,才有實現(xiàn)人生的意義的可能,人的個性也不至于沉淪于污泥濁水。但志士英雄們是不肯閉嘴的,所以,也只好去分析、解剖其言論,以便弄清其主張的是非曲直了。

三、

“破除迷信”的呼聲,在今天尤為強烈,不但時時沸揚于讀書人的口中,而且聚集成大套的理論了。但皆不先說明白什么是正信;不能確立正信,就無從在比較中知道什么是迷信和荒誕了。人在天地之間,如果認識和智力還停留在混沌愚昧的原始狀態(tài),思想簡陋,就不用說了;倘若人已經(jīng)并不滿足于物質(zhì)生活,就必然會有精神上的需求。所以古印度人,看到疾風暴雨,黑云盤旋,奔雷閃電時作,就會認為是雷神在與敵搏斗,人為之震撼恐懼而生虔誠敬畏之心。古希伯來人,認為壯觀的大自然,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秘,于是有關神靈降臨的傳說與迎奉神靈的法術便興起了,后來的宗教,就是由此萌發(fā)孳生而來。雖然中國的志士們稱之為迷信,但我卻認為這是有精神追求的民族,希望脫離相對有限的現(xiàn)實世界,去追求無限的絕對至上的精神世界。人的心靈必然是要有所依托的,沒有信仰無以支撐,宗教的興起,是不可能停止的?;仡櫸覀冎袊?,向來就以普遍地崇拜萬物為文化的根本,敬天禮地,有充足的儀軌定式,從發(fā)育到壯大,整然有序,有條不紊。從崇敬天地開始,逐步普及到萬物,凡人類的一切思想知識學問以至于邦國、家族的制度,無不發(fā)端于此。其功效顯著,大無可比**,人因此便不會輕視養(yǎng)育自己的鄉(xiāng)里故土,也因此不會發(fā)生階級(對立);其他縱如一草一木一石一竹,均視為是含有神秘的靈性,有玄妙高深的義理在其中,而不是簡單地看成是一種物質(zhì),其所表達的崇敬與關愛廣遠且博大,世所未見能有與其相匹敵的。但民生多艱難,這種本性日漸稀薄了,到今天也只能見于古人的記錄與本性未失的農(nóng)夫;到士大夫中去尋找,太難了!

如果有人,說中國人所崇拜的不是無形的神靈而是一個個有形實體,不是一種主宰神而是萬物皆有靈性,這種崇拜與信仰就是迷信的、荒誕的,那么請問:對于無形的神靈、單一的主宰神,你如何能肯定它就是唯一的正確信仰呢?宗教的起源,本是在有精神追求的民眾之中建立起來的,縱然信奉的對象有多神與一神、無形與有形的區(qū)別,但它們在滿足著人的精神需求上,則恰恰是相同的。環(huán)視各種生命,詳察大千萬物,好像無不充滿了對人生的感悟,無不蘊含著微妙的義理,這就如同詩歌的所表達境界和給人的震撼力,是多么的美妙??!也就是現(xiàn)在感通神明、向往神秘的人士想的理想指地吧,而中國早在四千年前就有了呀;把它斥責為迷信,那正信這種東西有是什么呢?大約處于道德風俗浮淺的末世中的讀書人,精神已經(jīng)窒息,只有崇尚膚淺的功利思想,軀殼雖在,但已經(jīng)喪失了敏銳的知覺(指對萬物的領悟和理解的能力)。于是對于充滿人生況味與有趣神秘的宗教信仰上的事情想不明白,對于自然界中物種生命的排列歸屬,更不放在心上,著書只為稻粱謀、俸米有望勤折腰;遇事便以自己為標準來衡量別人,因為自己沒有信仰,就把別人有信仰當成了一樁大怪事,把對外吃敗仗、國家蒙受恥辱這樣的罪過,也全部加在有信仰的身上,制造出種種謬論來,必以盡悉顛覆人的精神寄托和神秘信仰為快事。不明白破國毀家的,從歷史得到的驗證來看,正多是這些這些無信仰的人,而與(有迷信習俗的)鄉(xiāng)里小民毫不相干?!皞巫x書人”必須去除掉,“真迷信”大可保存下來,這才是當今的急務。

在攻擊宗教信仰的言論中,自稱理由充足,名聲尤其顯赫的就是把 “科學” 一當成衡量一切的標準的那些人,他們稍稍聽到了一些關于物質(zhì)上的知識,便說:“磷,是一種元素,不能叫鬼火?!甭晕⒎朔锓矫娴臅?,就說:“人體,是由細胞組成的,哪里有靈魂呀?”知識還不能全面掌握,便動不動用其在 “理化雜說”一類書籍中所拾取的最膚淺且多謬誤的東西,來解釋所有的事。他們也不想想,種種神秘的事理是千變?nèi)f化的,決非一冊“理科入門”所能涵蓋的,用一種學科知識去攻擊另一種學科的知識,不是在顛覆科學嗎?意圖把科學轉(zhuǎn)化為宗教的,西歐已經(jīng)有人這樣做了,德國有一個的學者叫海克爾,是研究生物學的,他終于建立了科學與宗教結盟的“一元論”宗教學說,他認為應當另立起了“理性的宮殿”,來供奉十九世紀三位一體的女神。哪三位呢?就是真、善、美。但仍然奉行著宗教的儀式,使人改變對宗教的原有的認知,不舍棄對現(xiàn)世的追求,而努力進取。到了尼采,則采選達爾文的進化論學說,來攻擊基督教,另外建立了他的“超人”理想。雖說是以科學為根據(jù),但并沒有脫離宗教與幻想的氣味,尼采的主張,只為改變?nèi)说男叛?,而不是摧毀信仰,其思想意圖是顯而易見的,但迄今為止,尼采的思想還沒有被發(fā)揚光大。大致上說以現(xiàn)在科學所能揭示的規(guī)律,還達不到極其博大精深的程度,舉著它來招徠眾生,聽它的人就可能會不滿意;只有一種學說的首創(chuàng)者,他的思想學術志向操行,大都博大深邃,勇猛堅貞,其思想主張縱然被同時代人抵制,也無所畏懼,這正是才德出眾的人?。¤b于此,對只把酒飯當成行事準則,別無操守,還妄想剝奪他人信仰的人來說,雖然有“元素細胞”作為護身鎧甲,但其悖謬不合事理的地方,已經(jīng)是不用過多的話來解釋了。我不理解的是聽到這種議論的人,為何還會頂禮膜拜、不住贊頌他們呢?

雖然這樣,但還算是好的,更為卑劣的,是專有一班人致力于毀掉佛教寺院(注3)。(他們的理由是)國民既已覺悟,就應當興辦教育,而志士們大多貧窮,富人又往往吝嗇,教育救國勢不可緩,為今之計只有占據(jù)寺廟來教育子弟。于是先破除迷信觀念,再擊毀寺廟中供奉的佛像,自封為頭領,聘請一名教師,總管一切事務,學校就算成立了。佛教教義崇高,凡是有見識的人都是認可的,中國對它有什么可指責的呢?而要迫不及待地滅法。若說現(xiàn)在的佛教對增進民眾信心沒有作用的話,就應當先自省一下民眾道德是怎么墮落的;想挽救民眾道德,對佛教發(fā)揚光大尚恐來不及,為何反而要毀壞它!況且學校在中國,是何種的狀況呢?教師的學力普遍很低,雖有一點膚淺的西學知識又不很明了,只能故作新學姿態(tài),用來迷亂外人。講古代史便說:黃帝伐什么尤,漢字尚未認全;講地理則說地球經(jīng)常會破損,但還可以修復,大地實體與地球模型尚且不能分別。學生得到這種知識,只會增加無知驕橫,自命為中國的精英,沒做成過一件事,高傲神氣卻超過了開國元老;他們的志向操行又很卑下,其目的也僅在換取功名上,靠他們在將來讓中國站起來,危險??!近來的佛教徒在修行上雖然哀退了,但比起這些學生來,起碼在內(nèi)心清凈上還是要強很多的。

若在南方,更有一幫執(zhí)意于禁止民間廟會的志士。要說農(nóng)民耕作,一年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好不容易等到有空閑了,就會舉行謝神的祭祀活動,舉起酒杯犒勞自己,潔凈三牲酬謝神靈,在精神和肉體,兩方面都得到了愉悅。號稱志士者興起,指責鄉(xiāng)民舉行這種活動,完全是在浪費錢財和時間,于是奔走呼號,竭力遏止,還將鄉(xiāng)民為酬神準備的財物沒收充作公用。哎呀!從還沒有破除迷信的時候算起,生財之道,實在沒有比它來得更快的了。這是要讓人精神昏濁,本性沉淀;或讓人精神空虛,沉溺于對感官物質(zhì)享受的追求,做的太過分了。換句話說樸素的農(nóng)民,其內(nèi)心純凈,卻又是終年勞作,他們必定也有張揚精神的需求。因此農(nóng)家便會每年舉行儀式答謝上天所賜予的大福氣,自己也承蒙上天的庇蔭而舉杯歡聚,使心身稍事休息,預備更繁重的勞作。現(xiàn)在連這種活動也要禁止,這是要讓人學軛下(注4)的牛馬呀,人不能忍受,必定會以其他方式發(fā)泄出來。況且這種自娛自樂的事,他人不應當干涉,詩人用高聲朗誦來表達內(nèi)心,即使暴君也不會干涉;舞者用扭曲伸展的動作來舒暢自己身體,即使暴君也不會干涉;農(nóng)民的自娛自樂,志士們卻來干涉;所以志士們的危害,遠比暴君還要猛烈呀!

這正如《莊子》里說的:“亂之上也,治之下也”(意思是:搞亂社會的上策,治理國家的下策,也就是常說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至于破除迷信的支流細節(jié),還尚有許多種,舉其大概,首先要算是嘲諷神話了。凡古希臘、古埃及、古印度的神話,全都拿來嘲笑,稱大可作為笑料。想神話創(chuàng)作,來自上古時代的各部落先民,他們目睹天地間萬物的神奇,就憑著想象力把它加以人格化,想象出許多古樸怪異、神奇可觀的神話傳說,若信以為真固然有失恰當,但去嘲笑它就太糊涂了。上古先民,有如此的想象力,作為后人當對其豐碩成就感到如何地驚嘆!何況歐洲的西方文藝,多蒙受其惠澤,思想學術,因它而得到提高,達到美妙境界的,不知有多少。倘若想研究西方的人文科學,對西方神話進行研究是首先要做的事,若不知道他們的神話,就不能了解他們的文學藝術,對人家的文學藝術糊涂無所知,對期中反映的文明成果,又怎么會有所收獲呢?如果說埃及是因為迷信而亡國,就把它的上古文明,全部加以斥責批判,這真是小孩子的見識,古代和現(xiàn)代的區(qū)別,尚且不知道,對這些人即使有一絲笑容也應該吝惜起來。

其次是借口科學,來懷疑中國悠久神話中的龍,考察其由來,其實是拾外人余唾(說外人說過的話)。這些外人只知道崇拜表面的金錢與武力,沒什么內(nèi)涵底蘊,見中國衰落了,就連中國的一塊石、一株花,也加以菲薄,于是吹毛索疵、搜求挑取,竟然以動物學的原理,來否定神話中的龍。想龍之所以成為神物,本是我先民想象力創(chuàng)造,拿來作為動物學中的例證,只能是自證其愚蠢了,而我華夏同胞,販賣這路貨色是要干什么呀?或許所謂的“國民”就是如此吧,非但“無足”(夠不上)慚愧,這種(指以生物學的原理來否定神話之的龍)豐富的想象力,倒更該自我發(fā)揚了。遠古有印度、希臘,近古有東歐、北歐各國,從神話傳說到神靈崇拜的傳統(tǒng),其豐富程度,別的國家是不能與其相提并論的,他們的人民天性奇?zhèn)ザ哌h,也是世界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我沒有見后世對他們有什么詬病的。只因為神話神物不能自己創(chuàng)造,就去長途販運,就認為先民的想象力太貧乏了,真該“有足”(夠得上)慚愧了??杀?!龍是國家的標志符號,而加以誹謗,我們這些固有的典章文物在世間將蕩然無存了!而俄羅斯的國徽是長著兩個腦袋的鷹,英吉利的國徽是像人一樣相對而站的兩只獅子,(這兩種形象的動物同樣是違背動物學之原理的)卻唯獨不蒙受詬病,為什么呢?只因為國勢興衰不同呀??茖W原理也因此被掩蓋了,金錢武力于是就填滿其內(nèi)心,像這樣的人,能跟他說正經(jīng)話嗎?直唾其面罷了?,F(xiàn)在(志士們)更要創(chuàng)下古今天下聞所未聞的奇事了,他們要規(guī)定出一個“正信”宗教來強迫國人來信奉,連心也要被他們剝奪,信仰自己不能做主,然而這般破除迷信的志士們,卻正是這種他們所要建立的正信宗教勢力的忠實奴仆。

四、

崇尚侵略的人們很像是有機體的動物**,獸性占據(jù)主導,最具奴仆性。中國的志士們?yōu)楹我綄儆谒??上古先民開始只分為不同的部落族群,后來才發(fā)展成國家,劃分出疆界,生于此長于此,適應天時,分享地利,憑借自己的力量改善生計,和睦相處互不攻伐,這大約是最好的狀態(tài)了,但也并非做不到。回顧人類進化起始,還是微生物,從爬蟲類動物到食肉類動物到類人猿進化直到現(xiàn)在(注5),原始本性隱伏其中,時而會暴露,于是就會有嗜血殺戮發(fā)動侵略的事發(fā)生,奪取他國的土地人口和財產(chǎn)來滿足自己的野心;而有時又會顧及到輿論影響,便編造出許多好聽的名堂來自我掩蓋,經(jīng)過的時間久了,便深入了人心,大眾漸漸也就不知其來龍去脈了,本性跟著習慣全都改變了,雖是智慧賢人,也會被染上污穢。如在俄羅斯的波希米亞地區(qū),素來流行一種泛斯拉夫主義,身居高位者,他們的這種愿望(指泛斯拉夫主義)和言行,只是還沒有普及到鄉(xiāng)間農(nóng)夫那里,但憂思善感的詩人,內(nèi)心已經(jīng)被熏染了,即使是用卓越博大的思想也難以洗滌干凈。這些詩人所宣揚的愛國,大都并不是用藝術的才思情致,去抒發(fā)人類的榮耀與光彩,而足以為世人所尊崇,反而是拿贊頌軍隊武器如何地精銳,侵占的土地屠殺的人如何地多,來喋喋不休地為自己的國家粉飾增光。到了近代,才知道人是另有本性存在的,虎狼行徑,不是其首要,此風才稍有收斂。但在下層人士中,還未能擺脫影響,有遠見的人對此很擔憂,他們于是視戰(zhàn)爭為蛇蝎,在人間大聲呼吁和平,這也是震蕩在內(nèi)心深處的聲音,在這些有遠見的預言者里托爾斯泰是其中的一個。他說人生最為可寶貴的,比不上選擇自食其力的生活了,對武力侵占掠奪,必須施以最嚴厲的禁止。下層平民百姓沒有不喜歡和平的,而上層統(tǒng)治者卻喜歡喋血殺人。驅(qū)使人民參與侵略,喪害人民的生命,導致家室殘缺,得不到庇護的慘狀遍及全國,人民流離失所,這是政治家們所造的罪孽呀!怎么才能根治它呢?最好的選擇是不奉命。命令出征但士兵不去集合,照樣拿著農(nóng)具在田里耕作,平和而快樂著;下令將他們抓起來治罪,但官吏不到,照樣拿著農(nóng)具在田里耕作,平和而快樂著,在上獨裁者被孤立,在下臣民拒絕奉命行事,天下就太平了。但平心而論托爾斯泰的這種想法也有問題,假如全俄羅斯早晨這樣做了,傍晚敵軍就會到,人民早晨將武器棄于腳下,傍晚就會失去土地家園,流離失所、四散逃亡的情狀,比其前一種情況(指奉命參與侵略戰(zhàn)爭)還要糟。所以托爾斯泰所說的這番話,作為一種理想是很好的,但要落實到實際行動,結果便會違背初衷很遠。但,這也僅僅是就利害權衡而言,在探察了人類存在的差異性后,也應當知道這種權衡利害的想法也是錯誤的。

人類在進化的道路上,(不同地域不同族群)在進化程度上存在著區(qū)別和差異,有的保留了蛆蟲的本性,有的保留了猿猴的本性,縱然再經(jīng)過萬年,也不會完全相同。即便是部分達到了相同,遭遇到一個不同的更強者,整個族群體制就會立即潰敗,人的本性柔弱溫和,就像是羔羊,即便是只有一匹狼進入牧場,也能將它們殺得一個不留,到此時再祈求保護,只能是后悔太遲了。所以嗜血殺戮、侵占掠奪的行徑,就是獸性的愛國,人要想超越禽獸,就不應當羨慕這種獸性愛國的思想。但戰(zhàn)爭絕跡、永久和平,又一定會晚于人類的滅絕,要在地球分崩離析之后;那么軍事武備的壽命,大概要與人類同始同終了。然而這樣做(常備武力)只是為了自衛(wèi),避免遭受虎狼的獸性侵略,不是借此作為自己的尖牙利爪,來殘害殺戮比自己更弱小的族群,要讓武力為人所用,而不是硬把人變成武力的奴役,人只有懂得了這個道理,才可以跟他談論軍事,也才不至于把自己也同時置身于獸性的惡魔之中。雖如此,但觀察我中國,世間這些議論,恐怕都是錯的,說愛國的大有人在,崇拜勇士的也大有人在,但其志向過于強悍野蠻,他們的言論雖委身在文化層面上,口中發(fā)出的卻是鷹隼掠食時的鳴叫,假使他們周身布滿爪牙,如此用不盡的勇力足以拿來蹂躪地球,人性變成這樣,就過于殘暴了,但也還不能給這種人加上“獸性愛國”的謚號。為什么這么說呢?回答是:凡人內(nèi)心的真實思想意圖都會通過外在的言行表現(xiàn)出來,即包括了“內(nèi)容”和“形式”兩方面的事(注6),而在所謂的“獸性愛國者”是不具備的,這兩方面具體是什么呢?一為內(nèi)心崇拜強國,二是表現(xiàn)為侮辱被征服國家的人民。獸性愛國者,必定出生在強大的國家,國勢強盛,威力足以欺壓天下,于是唯我獨尊,蔑視其他國家,拿進化論中的優(yōu)勝劣汰作為種族優(yōu)越論的依據(jù),攻擊弱小來滿足自己的欲望,必定要一統(tǒng)環(huán)球,讓其他國家和民族都成為其屬臣奴仆,非此不能滿足。而我中國是什么樣的國家呢?人民樂于耕種勞作,不愿意離開故土,朝廷上如果喜歡向外擴張,在野人士就會發(fā)出怨恨反對的聲音,凡所能夠引以為榮的,是其光輝偉大的中華文明,而不是靠武力來欺凌遠方的鄰國,中國人對和平珍愛,世間少有。只因為和平安樂的太久了,防衛(wèi)日漸廢弛,虎狼突然襲來,于是人民遭受涂炭。但這不能歸罪于我人民,厭惡戰(zhàn)爭、憎惡殺人、故土難離、安于勞作,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倘若全世界人的習性都與中國相同,那就如托爾斯泰所言,大地之上,雖種族繁多,國家之間差別懸殊,但各自保守自己的疆域國界互不侵犯,經(jīng)過萬世也不會有混亂的擔憂。獸性愛國者興起,習慣于安樂和平的人民開始感到很害怕,朝夕不保,岌岌可危無以自保,如果不排除外敵威脅,就無法自主地生活;然而這種排除只是把侵略者趕回到他們的老家去,而不是我們也返回到獸性愛國的立場,更何況是安裝起尖牙鋒角來傷害更弱小的孤單無所庇護的種族呢?

而我們的志士們卻不講這些,滿世界滔滔不絕的,是贊頌侵略的聲音,對殘暴強大的俄羅斯、德國,如同羨慕樂園一般地向往,對受阻于困境無處訴說的印度波蘭人民,卻以寒冰一樣的冷言冷語嘲笑他們的敗落。想我華夏大地飽受列強侵略之苦,已經(jīng)很久了,雖未陳尸倒地,但鷹鷲早已集結而待,割地不夠,增加賠款,人民也因此而饑寒交迫拋尸荒野了。從今以后,我們也應該裝備起利矛堅盾,武裝保衛(wèi)自己,不能像臣屬奴仆那樣把自家珍貴封豕(大野豬)、長蛇,屢屢拿來貢獻給列強。但我們武裝起來只是為了自衛(wèi),不是去效仿其侵略者的做法,不是用來侵略別人的。為什么不崇尚侵略呢?要反問自己:獸性愛國我們是的敵人呀!

對于波蘭印度,那是與我華夏同病相憐的國家呀,波蘭雖素無往來,但那里人民很真誠,他們同樣熱愛自由,凡是有真誠之心、熱愛自由的人,都會同情他們的國家淪為獸性愛國者“兩方面”的實驗品**,人沒有自己樂意當奴隸的,所以誰能不對為他們的遭遇而憂思哀悼呢?而印度與我們自古就互有交往,我們送來了大善**(指佛教),思想信仰道德文藝,無不蒙受其厚贈,即使是兄弟親眷,還會比這更好的嗎?假使這兩個國家有了危機,我們應當為之憂郁難過,兩國隕滅,我們當為之嚎啕痛哭,當他們無禍無災時就向天祈禱,愿他們與我華夏永世共存。奈何今天的志士們唯獨不想這些,給他們加上“自取其禍”這樣的誹謗之詞,難道是因為屢屢蒙受戰(zhàn)火,久久匍匐在強權暴力的腳下,就把固有的本性都喪失了,失去了應有的同情心,內(nèi)心充滿了勢利,于是就迷惑、謬誤、無知而這樣做的嗎?總體上打量喜好論兵用武的人士,因為他們自己屈服于強權暴力久了,便逐漸養(yǎng)成了奴仆習性,(他們中)忘記本性而去崇拜侵略的最卑下;人云亦云,不敢堅持自己主見的好一些。中間還有一種這兩類都不隸屬的人,他們突然返回到進化為人類之前的狀態(tài),我曾經(jīng)在詩歌中見識到一二,其大意是拿德國皇帝威廉二世散布的“黃種威脅論”引以為豪,兇猛地吼叫,妄想摧毀倫敦顛覆羅馬;留下巴黎一處,以供其尋歡作樂。散布“黃種威脅論”的,雖把黃種人比作了野獸,但其想象的慘烈程度還不至于如此吧!今天冒昧地告訴我華夏的這些壯士:勇猛強健,果敢不怯敵,都是人生應該擁有的品質(zhì),但這些只為保存自己**,而不是用來撲咬無辜的國家。

假使我們自立已經(jīng)很穩(wěn)固了,有用不盡的勇氣和力量,那么就應當像波蘭的貝募將軍那樣去幫助匈牙利,為民族解放而戰(zhàn);像英國詩人拜倫那樣,去幫助希臘人民獲得民族獨立。為了自由去幫助他們張揚精神,滅亡專制,置身參與其間。凡是他國有危難,我們都去扶持,先從友好國家開始,其次到其他國家,讓世界上,享有充足的自由,兩眼注視著所謂的高貴白種人,看著他們失去殖民地、失去奴仆,到那個時候所說的“黃種威脅論”才算是開始實現(xiàn)。但在今天,大可以收起對強權暴力的極度羨慕之心,而去宣揚自衛(wèi)的重要性。醒醒吧!我華夏也是一飽受侵略的國家,難道不知道自我反省嗎?

 

【備注】

 

1、十余年來:指甲午戰(zhàn)敗以來,列強加緊瓜分中國,國內(nèi)各種思潮泛濫,清王朝搖搖欲墜,對輿論失語的這段歷史。

2、同文字、棄祖國、尚齊一:關于“世界人”的論題,文中沒有展開,應該是“未完”部分的內(nèi)容,故沒有今譯。其具體所指據(jù)汪暉演講稿,為當時流行的世界大同思想、無政府主義,否則文章就失去了議論對象, “同文字”就是一律用西文,“棄祖國”就是廢除國家,“尚齊一”是指在世界范圍內(nèi)以歐美白人為標準消滅種族差異。

3、乃有毀伽蘭為專務:指清末“廟產(chǎn)興學”事件,背景是章太炎、蘇曼殊等對對漢傳佛教現(xiàn)狀的批判,如:對國家的興亡漠不關心,對增進道德和信心毫無用處,甚至斥之為國之蠹蟲(見《敬告十方佛子啟》),具體行動就是“廟產(chǎn)興學”,從此可見當時的魯迅與章太炎并不完全一致,參見下文“若謂無功于民,則當先自省民德之墮落”一段及“且今者更將創(chuàng)天下古今未聞之事”一段。

4、軛:字書的解釋是指駕車時擱在牛馬頸上的曲木。但實際軛只可用于牛,駕馬車時轅木和馬鞍連接,拉車時脖頸用皮套具。驢拉車是脖子上用軟“套引”或木“夾絆”。因找不到合適的現(xiàn)代詞匯,仍用“軛”字。

5、人類顧由昉,乃在微生……以至今日:今譯參考了魯迅《墳》中“人的歷史”一文。

6、誠于中而外見者,得二事焉:此處今譯取《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一文對“二事”的表述,原文為:“這里所謂的 ‘相’,非說相貌,乃是‘誠于中而形于外’,包括‘形式’和‘內(nèi)容’而言”。

 

【存疑】

 

1、自蔵:原文出現(xiàn)了兩次,“事多失于自蔵”,“特此則以自蔵”,根據(jù)上下文,今譯有所不同,前者譯為“自我局限”,后者譯為“保存自己”。

    補記:《文化偏至論》有:“然善自退藏”一句,語境相似,則“自蔵”,應為“自己主動退隱,藏身不用”之意,亦即過于保守設防,與本文前一句契合,與后一句則略有區(qū)別。9.26

2、適用之事:大約指工程技術制造業(yè)一類,今譯為:“適用技術”。

3、每感人而令之病:今譯為:“總給人一種病態(tài)的感覺”。上下文:“志士英雄,非不祥也,顧蒙幗面而不能白心,則神氣惡濁,每感人而令之病”。原文并不是要否定“志士英雄”而是指責他們不敢表露心聲。故“不祥”就是“不好”,直接譯為 “不吉利”反而與原文本意及語氣不合?!懊扛腥硕钪 背踝g為:“總感覺是誰讓他們得了病一般”,現(xiàn)在的譯法等于是把原句改變成了:而令人每感之病。

4、大莫可名: 今譯為:“大無可比”,從成語“大莫與京” 生剝而來,京、名都有大的義項。

5、崇侵略者類有機:“有機”一詞頗為“現(xiàn)代” 暫譯為:“有機體的動物”。

6、大祥:今譯為:“大善(指佛教)”,根據(jù)是《易·大壯》:“不能退、不能遂,不詳也,疏:祥,善也”,祥、詳互通。但“大祥”一詞又另有所指與出處:一指古時父母喪后兩周年的祭禮;二是見于《史記·太史公自序》:“嘗竊觀陰陽之術,大祥而眾忌諱,使人拘而多畏?!边@個“祥”又是通“詳”了。

 

【說明】

 

1、心聲與內(nèi)曜:“心聲”為現(xiàn)代常用詞,除在需要特指時譯為:“發(fā)自內(nèi)心的聲音”,一般不譯?!皟?nèi)曜”:曜是照耀、明亮的意思,今譯為:內(nèi)心的(或內(nèi)在)的光明。選擇“光明”一詞,除了與“曜”字義較近外,主要是為了與文中屢次提到的黑暗形成對比。

2、寂漠:語出《離騷》,具體所指見汪暉《聲之善惡》的演講稿,考慮“寂漠”與“寂寞”同音相近,今譯以“荒寂”代替,不涉及具體所指。

3、向上:原文“向上”共有四處:“向上之權輿”、“而吾則謂此乃向上之民”、“本向上之民所自建”、“而足充人心向上之需要則同然”。從文意看應為“對形而上的追求”,簡譯為“精神追求(或需求)”,即 “倘其不安物質(zhì)之生活,則自必有形上之需求”。

4、士:原文中有:士、士夫、士大夫、碩士、偽士等多種稱謂。今譯時有:讀書人、士大夫、有識之士、假讀書人等,具體所指需從原文議論的內(nèi)容上去分別。

5、神思:汪暉演講稿提示語出《文心雕龍》,意為“想象力”,遵此。

6、人界:“人界”一詞,是作者拿“動物界”“植物界”相對應而造的一個詞,放在文中特別傳神,替換為“人類”等詞反而無味,故沿用之。

7、大群、群:“大群”一詞,指大眾,民眾??涤袨?/span> 《大同書》戊部第一章:“何以成名譽而合大群?何以充職業(yè)而任師長?”黃人《<小說林>發(fā)刊詞》:“果專為大群致公益,而非為小己謀私利,其小説之內(nèi)容,果一一與標置者相仇否也?”(見網(wǎng)絡《漢典》),可見“大群”一詞,是當時的常用詞,至少是新派人物流通的書面語。大群、群在當時有相當于 “社會”、“團體”的意思。今譯為“群體”、“族群”、“民眾”或“大眾群體”等,不用“社會”一詞,以免與現(xiàn)在口語的含義混同。

8、多數(shù):直譯為多數(shù)人,原文中的“多數(shù)”包含有對這種多數(shù)人“民主意志”的批判。參見作者在《文化偏至論》對“眾庶”的論述。

9、靈覺:直譯為敏銳的知覺,指人對事物的領悟和理解能力?;ヒ娪凇赌α_詩力說》:“試稽自有文字以至今日,凡詩宗詞客,能宣彼妙音,傳其靈覺,以美善吾人之性情,崇大吾人之思理者,果幾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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