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當(dāng)空,老人斜坐在院子當(dāng)中的藤椅上,身上加了一件棉衣,渾身還是沒有一絲暖意,老人知道自己真的快不行了。 老人很要強(qiáng),他在醫(yī)院里躺了一段時間分不出白天黑夜,但心里敞亮,腦子十分清醒,一天他閉著眼睛休息,孩子們以為他睡著了,坐在旁邊說起了對他的排班照顧。老大說最近上級領(lǐng)導(dǎo)正在考察他,能否升上處長就這此一舉了,多少雙眼睛盯著,抽不出時間往醫(yī)院跑。老二說最近他負(fù)責(zé)的一個項目需要他出差,推不了。女兒老三則說孩子小升初,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時間緊得連針都插不進(jìn)。老人對自己的狀況心知肚明,第二天便不顧醫(yī)生和兒女老伴的勸阻回到了老家,還拍著胸脯說讓他們安心忙自己的,有老伴兒照顧就足夠了。 老伴兒的背駝了,腿也比以前笨重了許多??伤€是進(jìn)進(jìn)出出的招呼著不時來看望老人的左鄰右舍。 熱鬧的嗩吶聲響了起來,驚天動地的鞭炮聲也響了起來,整個村子彌漫著香紙蠟燭嗆人的氣息。 他知道是村里的文古去世了,今天是他出殯的日子。大家都跑去看熱鬧了,老伴兒放下手中的活兒,到他身邊陪著他。 “是個好人呢,吃了不少苦。”老伴兒嘆口氣。 “是啊,早年間我們一起上山開工時他干勁最足?!?nbsp; “聽說他把墓地就選在你們開出的那片山上,地理先生也看過了,說好著呢!” “那能錯得了?我記得以前我們做工累了把鋤頭一扔,四仰八叉往地上一躺,涼風(fēng)陣陣,鳥叫聲聲,那叫一個痛快!”老人說著混濁的眼睛閃出了光彩。 “壽衣也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整整七套呢,都是上等的絲綢料子?!?nbsp; “我們的也不錯呀,老太婆,每年六月六拿出來曬,誰不豎起大拇指稱贊女兒孝順!” “那是,女兒的孝心誰不知道哇!”心滿意足的微笑浮上了老伴兒的臉。 “兒子置辦的‘壽材’也好,都是上好的柏樹,頂體面的八大塊,一個節(jié)疤都沒有。”老人臉上歡喜的神情讓人有著他期待能早日躺進(jìn)去的錯覺。 這是小村里的老規(guī)矩,多少年的習(xí)俗,老人上了年紀(jì),兒女們就依老人的意思置好身后的壽衣、壽材,女兒置壽衣,兒子辦壽材。 送葬的人群從門前緩緩而行,凄涼的嗩吶聲夾雜著披麻戴孝的孝子孝孫們的哭喊聲,揪人心肺。 “這個文古,一輩子什么都好,就是臨了怎么沒選上個好日子,這大熱的天,孩子們可受罪了!”說著話,悶悶的疼痛又開始在臟腑之間翻騰,老人緊緊鎖住了眉頭。 “是啊,這幾天披麻戴孝跪拜燒香可熱壞了,而且酒席上的菜也不能保存,得壞,浪費(fèi)不少哇!” “就是,所以我怎么也得撐到立秋以后,到時不冷不熱,孩子們和主事的人都輕松些。”老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老伴的手,又是一陣猛咳。 這天的夕陽特別紅,像鮮血一樣灑在老屋周圍的山嶺間,兩位老人眼望著夕陽慢慢墜入了山谷,暮靄把兩人的身影染成了石雕般的剪影。 立秋不久后的一天,后背嶺添了一座新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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