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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之子周海嬰于4月7日凌晨在北京逝世。周海嬰出生于1929年9月的上海，是魯迅和許廣平先生唯一的孩子，海嬰這個名字，魯迅取自上海出生的嬰兒這一意思，寄予了魯迅對新生兒堅強成長的期望。在他將出世時，母親許廣平一度出現(xiàn)難產(chǎn)的跡象。也許魯迅認為這孩子是意外的收獲，為了孩子的堅強，他對新生命傾注了異乎尋常的愛。 周海嬰，1929年9月生于上海。 1952至1960年在北京大學(xué)物理系學(xué)習(xí)無線電專業(yè)。1960年起在國家廣電總局工作，無線電專家。另任上海魯迅文化發(fā)展中心理事長，中國魯迅研究會名譽會長，北京魯迅紀念館、紹興魯迅紀念館、廈門魯迅紀念館名譽館長，北京魯迅中學(xué)、紹興魯迅中學(xué)名譽校長，中國魯迅研究室、上海魯迅紀念館顧問，中國無線電運動協(xié)會(CRSA)顧問等。 海嬰的難產(chǎn) 魯迅先生和許廣平1927年10月離開廣州到上海。1929年，生下兒子周海嬰。 海嬰先生七十歲的時候，為了紀念父親，寫了一本書，名字叫做《魯迅與我七十年》，這本書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的：“我是意外降臨于人世的。原因是母親和父親避孕失敗。父親和母親商量要不要保留這個孩子，最后還是保留下來了。由于我母親是高齡產(chǎn)婦，生產(chǎn)的時候很困難，拖了很長時間生不下來。醫(yī)生問我父親是保留大人還是要孩子，父親的答復(fù)是留大人。這個回答的結(jié)果是大人孩子都留了下來?！?/font> 關(guān)于海嬰的難產(chǎn)，周海嬰先生自然是從母親許廣平的文章里看到的。早在1939年，許廣平女士在回憶魯迅先生時也寫到過的：“1929年9月25日夜，魯迅先生因為工作過度之后有些發(fā)熱，但仍然照常工作。到睡的時候已經(jīng)不算早，他剛睡熟不久，正是26日晨三時，那腹中的小生命不安靜起來了，有規(guī)律地陣痛，預(yù)示了他的將要‘來到人間’，我忍耐著痛楚，咬住牙齒不使他驚醒，直到上午十時才告訴他，事情是再不能拖延下去了，冒著發(fā)熱，他同我去辦妥住醫(yī)院的一切手續(xù)。護士通知他馬上要生產(chǎn)了，預(yù)備好了小床，浴盆，熱水；一次又一次，除了回家吃飯，他沒有片刻離開我……9月27日大清早，經(jīng)過了二十七八小時的陣痛，狼狽不堪的我，看到醫(yī)生來了，覺得似乎有些嚴重……終于赤紅的小身體出來了，呱呱的哭聲向這人間報了到。之后，魯迅先生帶著欣慰的口吻說：‘是男的，怪不得這樣可惡！’”。 在這篇篇幅很長的《魯迅與海嬰》里，許廣平回憶了難產(chǎn)時的許多細節(jié)，比如魯迅先生扶著許廣平的一條腿趴在床邊睡了一夜。而當(dāng)時，他感冒發(fā)熱尚未好。 然而，孩子生下來以后，魯迅卻興奮得像個孩子。 周建人去看海嬰，他將孩子抱起來，讓他看。其他朋友來看，魯迅也是一樣，將孩子抱起來，像展示自己的作品一樣。有時候海嬰睡著了，魯迅也照舊抱出來給人看，孩子便醒了，大聲哭鬧一番。 溺愛海嬰的魯迅 有了孩子以后，魯迅先生忽然多了很多家庭生活的熱情，也不大看書寫文章了。專心鉆研做父親這件事情。他大量地去購買如何撫養(yǎng)孩子的書，購買麥乳精一類的食品。他們沒有任何經(jīng)驗，很是搞笑。比如，因為關(guān)于奶孩子的時間沒有辦法問醫(yī)生，所以，一開始完全按照一本書上說的，兩個小時喂孩子一次奶。書上說的不準(zhǔn)確，這本書上說要哺乳五分鐘，那本書上又說七分鐘?？墒乾F(xiàn)實的情況是，海嬰吃了兩口便睡著了，一分鐘也沒有堅持，魯迅便呆板地按著書上說的，叫醒孩子讓他繼續(xù)吃，孩子便哭泣不停。還有更好玩的是，孩子吃飽了以后，睡著了，結(jié)果不到兩個小時又餓了，醒了，魯迅先生一看時間，說，還不夠時間，不讓孩子吃，結(jié)果，孩子便一直哭泣很長時間。 這種笨拙的辦法大約堅持并不久，因為孩子老是吃不飽，所以，身體很壞，不久便患了感冒，魯迅將海嬰帶去給醫(yī)生看，醫(yī)生說，營養(yǎng)不良，孩子營養(yǎng)嚴重缺乏。 魯迅喜歡這個遲來的孩子，近乎溺愛。魯迅溺愛海嬰的事情，在很多人的回憶文字里可以見到，比如蕭紅，在她那篇著名的《回憶魯迅先生》里寫道：“從福建菜館叫的菜，有一碗魚做的丸子。海嬰一吃就說不新鮮，許先生不信，別的人也都不信。因為那丸子有的新鮮，有的不新鮮，別人吃到嘴里的恰好都是沒有改味的。許先生又給海嬰一個，海嬰一吃，又是不好的，他又嚷嚷著。別人都不注意，魯迅先生把海嬰碟里的拿來嘗嘗。果然是不新鮮的。魯迅先生說：‘他說不新鮮，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殺是不對的?！?/font> 坊間傳說魯迅溺愛孩子，魯迅便寫了一首題為《答客誚》的詩來回應(yīng)這嘲笑：“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fēng)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不止是這些，1932年1月28日，上海爆發(fā)“一·二八”事變，魯迅的住處被炮彈擊中?；膩y中，魯迅攜婦挈子離家，經(jīng)內(nèi)山完造的幫助，避入了英租界。然而正是在這避難的時間段里，海嬰生了病，避難所住的房間潮濕，讓海嬰的病情加重。沒有辦法，魯迅只好帶著許廣平和海嬰住進了上 海最豪華的酒店。為此還得到過當(dāng)時的上海小報的諷刺。這一次生病，魯迅先生在意得很，就連海嬰每一次拉屎，魯迅都要看一下顏色，做個記錄，才能倒掉的。這一年11月，魯迅接到母親病重的消息，往北京探病，又得知海嬰發(fā)病。便在北京城到處買禮物，要帶回到上海，送給那給海嬰診病的醫(yī)生。這份關(guān)愛實在是和現(xiàn)在的父母親溺愛獨生子女并無二致。 海嬰眼中的父親 然而周海嬰眼中的父親魯迅先生又是什么樣子呢？ 在《魯迅與我七十年》一書中，周海嬰有大量的細節(jié)描摹。比如魯迅招待客人的時候，會特別在客廳里尋一下眼巴巴的海嬰，將手里的糖果遞兩塊給他。比如親自給海嬰配藥看病，比如帶著海嬰看一些適合海嬰看的電影，比如陪著海嬰一起玩玩具。 郁達夫?qū)懟貞涺斞赶壬奈淖?，曾?jīng)寫到過這樣的一個場景，大意是說他極少看到魯迅先生的笑，只有一次。魯迅從樓上下來，看到郁達夫，爽朗地笑著說，海嬰這孩子剛才問我什么時候死啊，他好像要急著霸占我的書房。 周海嬰在寫魯迅先生對他的教育時寫了這樣一件趣事：海嬰上學(xué)以后，有一次他在家里遲遲賴著不去學(xué)校，魯迅催促也不去。魯迅先生便用報紙卷假意要打屁股。海嬰只好向魯迅說出實情，是因為他氣喘病犯了，呼吸不暢，只能在家里靜養(yǎng)。魯迅了解了原因，便讓許廣平向老師請假?？墒呛氲耐瑢W(xué)并不了解情況，放學(xué)后，在魯迅家門口對著門唱歌嘲笑周海嬰：周海嬰，賴學(xué)精，看見先生難為情……魯迅先生一聽，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連忙出來向海嬰的同學(xué)解釋：海嬰的確不是賴學(xué)，是因發(fā)氣喘病需在家休息，你們在街上也看到，他還去過醫(yī)院呢。魯迅好一番解釋，這才解了圍。 1936年9月20日，海嬰和院子里的小朋友們玩耍，追逐躲藏的時候，幾個小朋友將海嬰關(guān)在了一個房間里。海嬰著急地拍打玻璃門，不小心將薄薄的玻璃撞碎了，割破了手，流了不少的血。小朋友們嚇得跑遠了，海嬰倒是很堅強，知道是自己闖了禍，不敢哭泣，將傷口處的碎玻璃碴用手挖掉。魯迅先生聽到碎玻璃的聲音，從二樓上下來，一看到海嬰流血的手，卻并沒有緊張地大聲叫喊，而是一言不發(fā)地替海嬰清理了創(chuàng)傷，包扎了傷口。包扎完傷口也沒有說話，只是溫和地看了他一會兒，確定海嬰不哭，便上了樓。而一個月之后，魯迅先生便離開了人世。 魯迅先生臨逝世前，曾經(jīng)寫過一篇著名的文章：《死》。這篇文章里有一個遺囑，大抵有七條內(nèi)容，其中第五條是這樣的：子孫長大，倘無才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xué)家或美術(shù)家。周海嬰自幼喜歡無線電，長大以后，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物理系無線電專業(yè)。他遵了魯迅先生的遺囑，沒有去做空頭的文學(xué)家和美術(shù)家。 魯迅先生逝世后，尤其是新中國成立以后，曾經(jīng)一度被供作一尊文學(xué)的神，而作為魯迅后人的周海嬰曾經(jīng)處境尷尬。畫家陳丹青在他的新書《笑談大先生》中曾經(jīng)寫到一個很好的比喻：“魯迅的一切都被沒收了?！?/font> 是的，魯迅的一切，都和魯迅的后人沒有關(guān)系了，魯迅成為神，成為被抽空了血肉的一個概念。正因為此，周海嬰才寫了那本《魯迅與我七十年》，他在接受媒體采訪的時候反復(fù)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是想將魯迅還原為人。 時光留不住，如今，當(dāng)年魯迅筆下的“小紅象”和“小狗屁”，這位魯迅先生留在世上最親的人逝世了，讓所有喜歡魯迅的人覺得，魯迅也正漸漸離我們遠去，成為一個古人。 突然想起許廣平在《魯迅與海嬰》一文中所寫到的那樣，海嬰剛生下來時，全身紅紅的，魯迅便給他取了一個小名，叫“小紅象”。這名字有些隱私，因為“小白象”是許廣平贈給魯迅的昵稱。魯迅先生在哄海嬰睡覺的時候，自己還會編造歌謠唱給海嬰聽呢，不信，你聽一下，大體的節(jié)奏是這樣的： 小紅，小象，小紅象。小象，紅紅，小象紅。小象，小紅，小紅象。小紅，小象，小紅紅。 唱完以后，海嬰便會睡著了。這真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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