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山村是一座荒村，鼎盛時曾有人家40戶，人口近300。

眼前的北山村，只剩下一排排斷壁殘垣和亂藤攀爬的籬笆、果樹。

附近人傳說荒村經(jīng)常有詭異現(xiàn)象發(fā)生，嚇得人們走路都繞道。

老趙是個作家，經(jīng)常深入村寨收集各種民間故事。他嫌現(xiàn)在的小說和故事離生活太遙遠了，作者仿佛置身云端俯視世界。他喜歡那些灰頭土臉的、粗糲的民間故事，說“那些故事才帶勁，聽完了夜里都不敢上廁所”。

前段時間，老趙覺得生活死寂太久了，決定獨闖北山村，幻想著能撿到不錯的故事素材。

老趙騎摩托車到南山村，停在一個老漢家里。南山村背著北山村，隔著半個山頭，直線距離還有3公里。由于沒通公路，他只好徒步前行。

進村前，南山村一個老人告誡老趙：“你一個人最好別去，萬一嚇到自己可不好！”

老趙：“嘿嘿，我陽氣重，再說大白天的，那些東西不敢出來?！?/p>

老人：“既然你執(zhí)意進村，那我告訴你一個妙招，希望你照做。進村前，你對著空氣說今日晚輩進村采風，打擾各位了；進屋前，你對著空氣說今日晚輩硬闖府宅，如有冒犯請原諒。不過，我建議你還是燒點紙錢吧！”

“老大爺，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瞞你說，鬼故事我寫過不少，它們美或丑，善或惡，都是我說了算，還怕他們不成？”老趙說罷，就朝北山村進發(fā)了。

北山村位于一座海拔1200米山峰的半山腰，形如一張背靠椅。

山路陡峭，雜草叢生。老趙爬到山頂時，已累得氣喘吁吁。

站在山頂俯視，一排排的斷壁殘垣盡收眼底。

他看了看手表，正好是中午12點，一天里陽氣最盛的時候。

他決定不休息了，直接下坡進村。當然，進村前他不會對著空氣說什么話。

眼前的北山村，除了還有三五座老宅聳立，只剩下斷壁殘垣，村中道路因人跡罕至，雜草叢生。路邊的菜園，因長期無人打理，雜草高過人頭。果樹由于沒人采摘，結(jié)滿枝頭，有的熟透了掉落樹底。

雖然是正午時分，但村莊有古樹遮陰，有老宅掩映，老趙剛邁進村口，就感到氣溫降低了幾度。

有那么一瞬間，老趙覺得自己正在走進另一個世界。

2

老趙在村道上漫無目的地游走，東瞧瞧西看看，兩圈下來感到又累又渴。

在荒村找水喝，無疑難如登天，恰巧路邊有一棵橘子樹，果實熟透了。老趙像一只猴子呼啦啦爬樹摘果，生吞活剝了三五個橘子后，如火燒的饑渴終于被澆滅了。

當他小心翼翼下樹時，腳好像被人猛拽了一下，差點栽下來，驚出一身冷汗?！鞍Γ昙o大了，遙想老子年輕時上房揭瓦的事可沒少干！”

接下來，老趙打量著路邊一堵堵陳腐的籬笆墻，不時抬腳“嘭嘭”踢兩下。

噌噌噌，荒村里回響著老趙的腳步聲。他停下，腳步聲并沒有立即停下。

有那么一瞬間，老趙覺得除了自己之外，村里還有其他人。

“有人嗎？誰在那里？”他叫道，沒人回應(yīng)。

不知不覺間，老趙轉(zhuǎn)到一座老宅前。

這是一座磚木混合結(jié)構(gòu)房屋，門上貼著的門神殘破不堪，但依稀可辨。經(jīng)風吹雨打，面目猙獰。

進屋前，老趙當然什么也沒有念叨，直接推門進屋。

“吱呀”一聲過后，老趙已置身黑屋子。頓時，人仿佛墜進冰窟，冷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許是剛從屋外的陽光里闖入黑屋，老趙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背后涼颼颼的，似乎有成百上千只螞蟻在爬行。

大約過了一分鐘，老趙才適應(yīng)老宅的亮度，依稀看到墻上掛著一只竹篾，墻角依著一個石舂，廳堂中央擺放著幾張東倒西歪的桌椅。

突然，身后的房門“砰”地關(guān)上了，老趙嚇了一大跳。

黑暗中，黑屋里充斥蛀蟲啃咬柱子的聲音，伴隨著一股濃烈的霉味。

老趙屏住呼吸，壯著膽子轉(zhuǎn)了一圈。他走到哪里，身后似乎總有腳步跟到哪里。他站住，身后的腳步聲就停住。

好幾次，老趙甚至感到有人在對著自己的后腦勺吹涼氣。

他猛地回頭，又看不到什么人。

“突突突”，老趙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沙沙沙”，老趙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一陣陣的寒氣，仿佛從地心源源不斷地噴涌出來，彌漫了他全身。

老趙感到一陣眩暈，頭皮一通發(fā)麻，身體快要撐不住了。

“不對勁，此地不宜久留。”老趙心里念叨著，三步并作兩步退出老宅，“嘭”的合上門。

3

老趙一溜煙跑到北山村村口，才敢停下來喘氣。

村口有一棵老楓樹，需要五六個大人展臂才能合抱。樹底有一張石桌，圍著四張石凳。雖然人跡罕至，卻異常光亮，似乎有人常坐。

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驚心動魄，老趙此時感到有點乏。

當然，他還是不相信世上有鬼，剛才的一切可能就是心理作用。

老趙看了看手表：下午2點。

天上太陽高掛，往常正是老趙的午休時間，他決定坐在石凳上休息一會再返回南山村。

老趙覺得嘴巴苦，于是想點一根煙提神。他摸了摸口袋，才發(fā)現(xiàn)打火機不翼而飛了。

暖陽沐浴下的老趙，很快昏昏欲睡，沉重的眼皮把他拽入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久，老趙隱隱約約感到有一群陌生人圍住自己，對他指指點點：“你是誰？來這里干什么？”

老趙想開口回答，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舌頭變大了，話被卡在喉嚨里，根本發(fā)不出聲。

“你是誰？來這里干什么？”那些人群情激奮，質(zhì)問的聲音越來越大，有的甚至伸手想抓老趙，遠處傳來“噼噼啪啪”腳步聲，似乎有更多人正趕過來。

“別抓我，救命！”老趙大叫一聲，睜開眼才發(fā)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發(fā)現(xiàn)太陽不知何時已躲進厚厚的云層里。

老趙趕緊起身，逃命似地離開北山村。

在他的身后，太陽漸漸西墜，北山村死寂地躺著，陰氣逼人，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的啼鳴。

4

老趙回到南山村時，一身疲憊，魂不守舍，臉色煞白。

老漢見狀，趕緊給他煮了一碗姜湯，讓他喝下。老趙緩過神來，才有力氣說出自己在北山村的詭遇。

老漢聽完老趙的講述，露出被煙熏火黑的兩排牙齒，嘿嘿道：“不止你有這樣的經(jīng)歷，十個外人進北山村，八個有你這樣的遭遇。”

老趙一聽，心臟一抽，結(jié)結(jié)巴巴道：“老人家，莫非這背后有什么秘密？”

老漢嘿嘿一笑，臉上溝壑縱橫：“唉，說來話長，北山村是一座被詛咒的村莊……”

原來，多年以前，一場天花席卷北山村，連續(xù)奪走村民的性命。

天花是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傳染病之一，傳染性強，病情重，沒有患過天花或沒有接種過天花疫苗的人，均能被感染。主要表現(xiàn)為嚴重的病毒血癥，染病后死亡率高。

那個年代醫(yī)術(shù)落后，人一旦染上天花，幾乎就是死路一條。人們對天花束手無策，談之色變。

說來也怪，北山村里一個13歲的女孩，染上天花后竟奇跡般地存活了。

傳說那個女孩的臉蛋先是潰爛，接著是脫皮，最后臉上坑坑洼洼的，模樣極丑。

村里人在感嘆女孩大難不死的同時，更懼怕她把天花病毒傳染給其他人。

于是，村民們找到女孩的父母，喊打喊殺：“被天花染過還能活下來，這不是人而是妖孽，你們要么把女孩埋了，要么搬出村莊，我們決不能留一個禍根埋在村里！”

女孩的父母聽了，跪下苦苦哀求：“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孩子畢竟還活著，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能隨便活埋呢？”

“哼！你們想保孩子，我們想保命。如果你們還想一家人在一起，那就搬家到3公里以外！”村民們殺氣騰騰，不容爭辯。

搬遷容易，但當時人離開了土地就沒法生存。最終，女孩的父母趁著孩子熟睡時，把她抱到村莊后山的石洞里。在給女孩留下幾天的口糧后，用石頭封死洞口，想讓她自生自滅。

女孩醒來，看見自己被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巖洞，大聲哭訴：“我生于人間，該死于人間，你們卻把我困死在巖洞。我生得憋屈，死得冤枉，死后絕不讓你們安寧！”

村民聽了，都裝聾作啞，沒一個人施救。

女孩哭喊幾天后，聲嘶力竭，慢慢死去。

沒多久，天花重襲北山村，又有多人死去，其中包括那個女孩的父母。

巫師說：“女孩死后，冤魂不散，化身成天花病毒，肆虐北山村?！?/p>

村民都怕死神降臨自己頭上，紛紛搬遷。

鼎盛熱鬧的北山村，從此破敗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