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冶和魚玄機這兩位女冠詩人,都在當(dāng)時的上流社會留下許多風(fēng)流名聲而長期被人斥為“蕩婦”。其實,假如真是“蕩婦”的話,那也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文人學(xué)士引誘和逼迫出來的。 盛唐是一個“富貴思淫逸”的典型社會。聲色犬馬,風(fēng)花雪月,流風(fēng)所及,連道觀和寺廟此等清靜的地方也不能幸免。不但不能幸免,反倒因其不受世俗管轄,乃成上流社會風(fēng)流男女尋歡作樂的重要場所。而唐代的仕女入道,也成一種流行風(fēng)尚,好比現(xiàn)時的“白骨精”,熱衷于加入各式各樣的沙龍、論壇和俱樂部,那興趣只在于好玩,給自己的生活撒點味精和鹽。 如果以為入道是為修行和禁欲,那就全錯了。那時的社會,封建道德觀念處處束縛著人生,唯有道觀和寺廟卻是“警察免進”的男女交往特區(qū)。唐代道觀圈子里的風(fēng)流生活,在當(dāng)時可是上流社會的特色風(fēng)景,連皇帝乃至皇帝的女兒都忍不住一抬腳就要進觀。 到觀里尋風(fēng)流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名人和仕女。這些情種到道觀里大開風(fēng)花雪月之門,引得無數(shù)文人雅士趨之若務(wù)。駱賓王有一首《代女道士王靈妃贈道士李滎》曾經(jīng)寫過女道士的風(fēng)流心態(tài):“此時空床難獨守,此時別離那可久?梅花如雪柳如絲,年來年去難自持。”其實,唐代的仕女入道,多數(shù)都是“及笄之年”、“破瓜之年”,及笄是十五,破瓜是十六,正是青春發(fā)育之時,生理需求日漸旺盛,對愛情的渴望也是極正常的。 夜深了,詩人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最終還是回到房間里去獨自睡覺。但因“憶事”而睡不著。牽掛什么呢?桐花。當(dāng)真是桐花嗎?不是,是那個繡桐花的人。那么,憶什么事呢?原來是有一回,崔鶯鶯繡了桐花先上床,是他寫了繡桐詩系到鶯鶯的裙帶上。瞧,一句詩的里面隱藏著一段艷事呢,這詩的艷味夠濃的了。再看他那首最出名的絕句《離思》五首之四: 這首絕句構(gòu)思巧妙,用筆老辣,而取喻高超,情感強烈。起句雄渾,承句瑰麗,轉(zhuǎn)折有趣,結(jié)句深婉。全詩跌宕起伏,張弛自如,變化有致,格律優(yōu)美,是唐人絕句中的佳作。首聯(lián)尤為人們千古傳誦。 在愛情詩中可以和這首絕句匹敵的是李商隱的《夜雨寄北》: 此詩同樣有“寄的是妻子還是情人”的爭議。因為洪邁最初的《萬首唐人絕句》詩題作《夜雨寄內(nèi)》,所以應(yīng)以寄妻子為確。但現(xiàn)傳的唐詩讀本均作《夜雨寄北》,便增加詩作內(nèi)容理解的不確定性,因為“寄北”也可以是寄給妻子,也可以是寄給情人或朋友。這里,我們?nèi)园础凹膬?nèi)”理解。在一個有雨的秋夜,獨處巴山客途的詩人收到妻子的來信,妻子焦急地詢問歸家日期,詩人望著窗外的秋雨,一時不知如何說好,畢竟一時半載還無法歸家。淅淅瀝瀝的秋雨,轉(zhuǎn)眼間就讓屋外池水猛往上漲。那羈旅之愁,未得歸家之惆悵,也似秋水般漲滿心胸。把這境況、把這心情如實說給妻子聽嗎,又恐加深妻子的思戀苦楚。怎么辦呢,總得設(shè)法安撫妻子才是啊。詩人一番苦想,靈感來了,當(dāng)年曹孟德一句“前有梅林”便讓十萬大軍瞬間解渴,何不支招試試。于是,如此一番構(gòu)思,便寫下了這首傳誦千古的有名絕句。 此詩的妙處在于尾聯(lián)的轉(zhuǎn)結(jié)。轉(zhuǎn)得出奇,結(jié)得深婉。首兩句已寫出眼前景和此時情之愁苦,巴山夜雨,獨處枯室,妻子催歸,歸之不得,孤寂郁悶,苦不堪言。第三句突開未來一景,設(shè)想日后重聚的歡樂,便把今夜獨對秋雨的情景拿來作為歡樂重聚的談話內(nèi)容。這是提前支取未來的快樂,有翻愁為樂而其樂更愁的澀味,使全詩極耐人讀。前人對此有大量的稱奇喊絕,有說是“眼前景反作后日懷想,此意更深”(桂馥語),有說是“翻從他日而話今霄則此時羈情,不寫而自深矣”(徐德泓語),總之都是贊詞。 愛情,似乎帶點遺憾,多點惆悵,甚或悲哀,乃至凄涼,才是動人的,感人的,有震撼力的。比如唐人王涯的這首《秋夜曲》: 這個在秋夜不停地彈著古箏的女子,沒有皺眉,沒有嘆氣,沒有一絲惆悵或悲哀的情緒流露出來,但讀者還是感覺到了她心中的惆悵與悲哀。為什么呢?你想,明月開始升上來的時候,秋露已見寒涼,這個身穿單薄羅衣的女子,還在院子里一曲接著一曲地彈奏銀箏,直到深夜還不肯離去,難道是為了考級或練藝嗎?非也。結(jié)句的“心怯空房不忍歸”,揭示了這女子的復(fù)雜心態(tài)。原來是害怕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回到那空蕩蕩的臥室?!靶那涌辗俊边@幾個字頗有味道,耐人咀嚼。假如這女子一直就是自己一個人住,習(xí)慣了,又何怯之有?必定是有過“同居”之經(jīng)歷而突然失去伴侶方有的心理體驗。至于這“突然失去”究竟是短暫的分離還是長久的離棄,便不得而知。但“心怯空房”而用殷勤彈箏來作掩飾,又何嘗不是樂景襯哀情。盡管在解悶排愁的行為表現(xiàn)上具有一定的美感和崇高感,既維護了自尊,又可以故作勤奮,博取贊揚。但正是這一份心力交瘁讓人感覺可憐。作者先從客觀描寫落筆,最后只在結(jié)句點出女子“心怯”,好似點鹽入水,一品知味,手法上乘。 據(jù)《全唐書》所載,這孟氏是揚州一位商人的妻子,因丈夫長年經(jīng)商在外,這婦人耐不住寂寞,春日獨游家園,忽有美少年越墻而入,賦詩贈答,兩情相悅,自此通情,以現(xiàn)在的話說來,是這女人出軌了。但不久這女人的丈夫回家了,私通的少年怕挨拳頭就一走了事,大抵也沒討要青春費什么的。這首詩便是那少年離去后,這孟氏徘徊舊地,追思先前的歡情而茫然不能自已而寫下的。又好象恢復(fù)到原來的狀況,還是一個人獨自游園??墒钱吘挂呀?jīng)丟失了什么,那心緒就不單單只是孤單寂寞而已。這“無端兩行淚”,其實女詩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明說罷了。(未完待續(x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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