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恂嬪的死也無人再提起，迅速湮沒于秋狝后盛宴舉杯的歡浪里。

她的生與死都逃不開紫禁城重重紅墻的禁錮，依舊按著恂嬪的名位，草草下葬。

淩云徹雖然救了如懿母子，可皇帝并不那么喜歡，賞賜歸賞賜，卻連一句安慰褒獎的話也沒有。

可不是，誰喜歡用旁人的英勇氣概來彰顯自己的自私?jīng)霰∧兀?/span>

海蘭亦常常陪在她身邊，她更不喜淩云徹靠近。

保持著刻意的距離，維持著尊卑的高低，除了眼神流轉(zhuǎn)的交集，知道彼此都是無恙，便是最好的安慰了。

過了初秋便是深秋，連著初冬，京城的冷意總是來得迅疾且不動聲色。

而關(guān)于如懿和淩云徹的流言，是從干隆二十六年的初冬開始的。

人人都在傳言，中宮皇后是如何和一個比她小一歲的侍衛(wèi)眉目傳情，私相授受了二十年。如懿一開始只裝作不聞不問，也不愿理會這些無稽之談。

可是流言的傳播，永遠比最厲害的瘟疫傳播得更快。

很快，她就發(fā)覺，無論自己走到哪里，恭敬溫順的臉孔一背轉(zhuǎn)過去，就是窺探、好奇、譏諷與笑話。

烏拉那拉氏高傲的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里。如懿情愿被人狠狠地扇耳刮子，也受不了背后的陰毒流言。

但很快，另一種新的流言便覆蓋了這種舊聞。

新的流言便是：令貴妃魏嬿婉與御前侍衛(wèi)淩云徹曾是私訂終身的青梅竹馬。

直到這一日皇帝的召見，令如懿有些意外。

試探

如懿低首垂眉，心想，皇帝久不見她，今日一召，不知所為何事？

皇帝還是如常溫柔，聲音卻干脆得沒有一縷尾音，“窗外微雪夾著雨聲入耳動人，皇后可否為朕撫琴一曲，以襯這初冬雨雪。”

如懿淺淺垂眸，終究覺得不必過于拒絕，只得道：“恭敬不如從命，只是皇上別怪臣妾才疏學淺才好?！?/span>

皇帝的笑容薄薄的，像穿不透霧氣的陽光，教她看不出心思。

如懿隨手撥動七弦琴，泠泠有聲。那幽幽之聲如寒冰下緩緩流動的溪水，與碎冰相觸，清泠顫顫，這樣的曲調(diào)，最適合彈奏清婉練達的詞曲。

皇帝斜倚在暖閣的軟榻上，忽然冷聲道：“李玉，傳旨下去，御前侍衛(wèi)淩云徹無禮犯上，即刻杖斃！”

如懿臉色一變，勉強笑道：“淩侍衛(wèi)一向得皇上器重，今日不知犯了什么錯事，惹得皇上龍顏大怒？”

皇帝的眉心重重皺起， “你遇事一向不屑辯駁，如今一說他，你便怒不可遏，可見心虛?！?/span>

如懿默然片刻，忽而明白了什么，嘴角泛出一絲幽寂笑容。

如懿迎著他的怒氣道：“到底是皇上心虛，還是臣妾心虛？一切情由，不過是淩云徹舍身救臣妾母子，而皇上一心泄憤，重傷阿諾達，不惜以永璂安危為賭注。所以事后回想，為給自己幾分臺階，卻先扯了臣妾的不貞，來掩飾皇上不恤！”

皇帝聞言，額頭青筋暴跳而起，反手一記耳光重重打下，“你放肆！”

有良久的寂靜，仿佛所有尚有東西都死透了，靜靜的沒有半點聲響。連那一聲耳光的余音都成了幻覺。

他立在離她一步的距離，右手疲軟地垂下。而她，竟忘卻了面孔上熱辣辣的痛灼。有猩紅的血滴熱熱的，黏稠的，從唇角滴落，像是皚皚白雪里綻開的紅梅。

皇帝久久不見她，無心理會。正要出言打發(fā)，只見兩扇朱漆填金殿門轟然而開。豫妃直沖了進來。

茂倩

豫妃渾然無視一旁的如懿。只是在偶然目見她唇邊血痕時，微含了一絲詫異與幸災樂禍。

豫妃譏笑一聲，原來是來向皇帝告發(fā)如懿和淩云徹有私情，且她有人證，那人證便是淩云徹的枕邊人，宮女烏雅茂倩！豫妃又接著說，茂情已在外候著了！

皇帝默然片刻，讓李玉喚茂倩進來。

茂倩雖出宮多年，但對御前規(guī)矩極為熟稔，行云流水般行叩了大安。才說與淩云徹成婚多年，做夫妻的日子不過十來日。他連自己妻子的手心是否有疤痕亦不知。

皇帝微微頷首，茂倩右手手心有一疤痕，是剛進宮伺候朕時不防被火燭燒傷的。

茂倩說到此節(jié)，又恨又惱，她驟然盯住如懿，眼中進出一絲冷光，“他所有心意精神，全記掛在了皇后娘娘身上?！?/span>

如懿迎著她的目光，茂倩惻惻道：“奴婢也不怕做個小人，到底與他夫妻多年，或是醉酒，或是夢囈，他心心念念的唯有皇后娘娘一人哪！”

她話未說完，只見淩云徹大步跨進，躬身一禮，朝著茂倩怒道：“我只知隔墻有耳須得防賊，卻不想你我共枕多年連夢囈也字字當真?！?/span>

皇帝的目光是懸崖上的冰，高處不勝寒，他正待開口．如懿揚眸，聲音微冷，輕輕道：“如意?！比畿矎娜莸溃骸氨緦m說的是如意，如意吉祥的如意。”

如懿望著皇帝，有破冰涌泉般的委屈，卻硬生生忍了哽咽，“淩云徹若真有夢囈，臣妾私心以為他是為皇上祝禱順心如意。倒是茂倩心意難以揣測，為何倒認定了是說臣妾閨名呢？”

皇帝的面孔有須臾的松弛，旋即有天沉沉欲雨之色，看著茂倩道：“怎的，你倒這般有心了？”

茂倩氣苦不已，拿絹子拭淚道：“皇上，奴婢實不敢冤枉攀附，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奴婢也心存疑慮，不敢確實。直到奴婢發(fā)現(xiàn)了一樣東西?！?/span>

舊靴

豫妃會意，啪啪擊掌兩下，只見她的貼身宮女捧了一個錦袱大盒上來，里頭是一雙極舊的烏布靴子，大約年頭久了，布料褪了一層顏色，隱隱有些發(fā)白。

如懿驟然想起在冷宮的歲月，那種凄寒之苦，那種絕望之苦，如同陰冷潮濕的青苔，死死長在了骨子里。

她克制著情緒，摘下長而銳的護甲，伸出素白的指尖，用微涼的皮膚細細感知歲月重重軋過后的碾痕。

豫妃描得烏黑的眉高高挑起，“皇后娘娘真是心軟易動情，看見個靴子都這般忍耐不得，見了活生生的人豈不是自個兒都要酥倒了?！?/span>

如懿的傷懷凝成凄楚的郁嘆，“臣妾乍見此物，如何能不喟然傷感。當年蕊心親手縫制這雙靴子，以報答淩大人火海相救的恩德。如今歲月流逝，蕊心已然跛了一足，不復當年之態(tài)。”

她靜靜道，“這針腳分明是蕊心的繡功，皇上若不信，只管比對?！?/span>

皇帝擺手，顯然是信了如懿。

茂倩一時呆若木雞，不知該如何反應，卻是豫妃先尖聲喊了起來?！盎噬?，您信她？這種說辭留著哄自己吧！”

皇帝再無法忍耐，李玉立即使個眼色叫小太監(jiān)們架住了，忙扯了布條塞住她的嘴，拉了出去。

皇帝道：“茂倩，朕當日將你賜婚于淩云徹，后來你數(shù)次入宮謝恩，都不曾說起他待你疏忽。今日卻撕破臉面反口，倒像是朕不恩恤體下，錯了你的姻緣了。”

茂倩如何禁得起皇帝這樣的話，不禁淚流滿面，伏地哭道：“奴婢本想嫁雞隨雞．委曲求全，卻不想還是守著頑石一般?！?/span>

“也罷，覆水難收，今日回去，你們也再做不得夫妻。便由朕做主，你寫一封放妻書與茂倩，二人就此別過吧。”

茂倩大驚失色，險險哭出聲來，只得用力捂住了嘴，別過臉任由淚水流落。

淩云徹深深叩首，俯仰三次，靜靜退了出去。

【結(jié)語】

宮中的日子，總是在歸于平靜的時候又突然風雨再起。這金堆玉砌的錦繡宮苑中，每一個轉(zhuǎn)角都暗藏著殺機！

重重宮墻禁錮住的，是無限冷寂的歲月，亦是永無止境的斗爭。如懿所有的隱忍，只因帝王的承諾此生長久，不相欺，不相負！可帝王之家，幾多真愛？

故事最后，茂倩真能善罷甘休嗎？讓我們一起期待明天的閱讀吧！

【今日話題】

事情的開始和結(jié)束，一定都有跡可循。在職場上、校園里、家庭中，亦是如此。

你曾經(jīng)被幫助，也曾幫助過別人，那是怎樣的經(jīng)歷？歡迎在留言區(qū)分享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