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羅庚同志是一位真正的詩人，最懂得詩的真諦。他的詩詞，除了少數(shù)標明詞牌的以外，絕大多數(shù)都是不舊不新的自由體。如果不以詩詞的格律相苛求的話，我們在讀了他的詩詞以后，就一定會承認他的作品極富特色，功力也極深厚，不少篇堪稱上品、佳制。

例如，史良同志舉的那首《破陣子·壯詞答醫(yī)師》：

呼倫貝爾駿馬，珠穆朗瑪雄鷹。

馳騁原野志千里，搏擊長空氣凌云， 

一心為人民。

壯士臨陣決死，哪管些許傷痕。

向千年老魔攻戰(zhàn)，為百代新風斗爭，

慷慨擲此身！

這是一九七五年冬，華羅庚同志第一次患心肌梗塞癥住院，醫(yī)師勉勵他，病愈出院后他寫來答醫(yī)師的。這首詞意態(tài)高昂，聲調鏗鏘，憂時、許國的情懷，令人振奮、神往。特別是當讀者了解到華羅庚同志扶病拼搏，一九八二年秋再次因心肌梗塞住院，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二日終因舊疾猝發(fā)，倒逝在日本東京大學的講臺上時，就更加體會到這首遺囑式的“壯詞”的不同凡響，從而產(chǎn)生出對作者的痛悼和仰慕之情。

華羅庚（木刻）

華羅庚同志寫詩，遵循著“詩言志”，“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歌詩合為事而作”的古老詩教，始終走著一條現(xiàn)實主義的道路。一九七九年冬，他在英國伯明翰大學講學時，獲知自己被批準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興奮得徹夜難眠，回國后，他寫了《奉答鄧大姐》。

《奉答鄧大姐》：

五十年來心愿，三萬里外佳音。

滄海不捐一滴水，洪爐陶冶砂成金，

四化作尖兵。

老同志，深愧怍；新黨員，幸勉稱。

橫刀哪顧頭顱白，躍馬緊傍青壯人，

不負黨員名。

這首詞，可以看作他直抒胸臆的典型例子。詞前有小引為：“申年元旦，鄧穎超同志以‘老同志，新黨員’相勖勉，頓覺總理音容宛在，典范猶存。行學先總理，從嚴從實，戒夸戒浮，為黨為國為人民而鞠躬盡瘁”。他選用詞牌“破陣子”，這固然是他向所習用，但我們似也可以窺見他此刻必須用一些短促的句子來傾述自己的激情，也許早在提筆之先已經(jīng)成熟于胸了。鄧穎超同志很嘉許這首詞，說：“使人讀了很受教育，很受鼓舞?？茖W家的態(tài)度，雄心壯志的誓言，躍然于詩句中。”

華羅庚同志幾十年中寫過許多向青年們傳播治學態(tài)度、經(jīng)驗和方法的文章，同時也寫了一些這樣內容的詩（有的就是書序、演講的開場詞、或者文章的引言、結語）。讀這些詩，好象吃經(jīng)過濃縮的營養(yǎng)品，特別容易被吸收。比如，他勉勵青年們及時努力寫下的：“發(fā)憤早為好，茍晚休嫌遲；最忌不努力，一生都無知。”又如他鼓勵青年們探索科學奧秘，在演講《蜂房結構及其有關的數(shù)學》之先的開場詞：“人類識自然，探索窮研，花明柳暗別有天。譎詭神奇比目是，氣象萬千。往事幾百年，祖述前賢，瑕疵訛謬猶盈篇。蜂房奧秘未全揭，待咱向前。”

華羅庚同志更多的詩是自勉、述志、抒懷，但是實際上已產(chǎn)生了強烈的勉人的力量。

如：

春風吹綠了大地，原野上萬馬奔馳。

與其伏櫪而空懷千里，何如奮勉而追騏驥”。

“老驥恥伏櫪，傍隨千里駒。

壯士垂暮年，實干永不虛。

另如《學步志蹤》詩，突兀而起，涉筆成趣：

同是一粒豆，兩種前途在。

陰濕覆蓋下，養(yǎng)成豆芽菜。

嬌嫩盤中珍，聊供朵頤快。

如或落大地，雨潤日光曬。

開花結豆莢，留傳代復代。

接寫下去，三十八句一韻到底，層層深入，含蓄蘊藉而富于哲理。這首詩曾經(jīng)以《悟》為題，它不僅抒發(fā)了詩人來到大慶油田的感悟，也使讀者恍然有會于胸，表現(xiàn)了理論的吸引力和藝術的感染力。

華羅庚同志還有幾首疑古詩，頗能啟人思考。他讀了唐·盧綸的《塞下曲》“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提出疑問道：“北方大雪時，群雁早南歸，月黑天高處，怎得見雁飛？”對曹植的七步詩，他反其意寫了《贈諸弟》：“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樂。不惜身成灰，愿弟早成熟?！彼麑Χ鸥Α豆虐匦小防锏摹爸臼咳嗜四灌?，古來材大難為用”，也要辯一辯：“……樹大難用似不妥，大可分小諸器成。小材充大傾樓宇，大則誤國小誤身。為人休輕做小事，小善原是大善根。自負樹大不小就，浮薄輕夸負此身?！?/p>

華羅庚同志的詩，如同他的數(shù)學論著、文章、演講和書信等一樣，也是他留給后人的精神財富，值得我們吟誦、汲取，并繼承他的遺志前進。

文史e家（wenshiyijia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