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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所謂“人格”，指個性、氣質(zhì)、天性。藝術(shù)家的作品與其人格密不可分。什么樣的人，弄什么樣的藝術(shù)；什么樣的藝術(shù)，出自什么樣的人。詩如其人。 毫無疑問，李白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最富奇情異彩，最有個性的人物之一。他的人跟他的詩一樣精彩。李白是一個人什么樣的人呢？他是詩人、酒徒、俠客、道士，是皇帝的座上賓、是落拓失意的浪子、是空懷大志的志士，總之，這個人是個大天才、狂人。李白是中國歷史上最頂尖的天才詩人之一。沒有人不承認李白是個天才。只要讀幾首李白的詩，就能感知到這一點。所謂“天才”，就是這個人有著遠遠超出常人的才華。古人曾說：李白為天才絕，李賀為鬼才絕，白居易為人才絕。天才、鬼才、人才，這是有檔次差距的。我們聽說過李白像杜甫、李賀那樣嘔心瀝血地寫詩嗎？沒有。杜甫說李白“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就是說他才思敏捷。才思敏捷的人很多，但極少有人寫到李白這么好——快而且好，這才是一流天才的特征。一流天才，就是大天才。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是大天才。蘇軾、陸游他們跟這幾位比，只能算二流了。
天才是基礎(chǔ)。天才必有異于常人的個性、氣質(zhì)。李白有迥異于常人的個性?？穹?、自負、傲岸、率真、灑脫、叛逆，這些詞都可以用來形容李白的個性風(fēng)度。
“狂”是我們對李白的一個突出印象。“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李白自稱狂人。他還自稱“逸人”，他說：“今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來，爾其天為容，道為貌，不曲己，不干人，巢由以來，一人而已”（《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俺灿伞笔莻髡f堯時代的隱士，距李白的時代幾千年了，李白說：幾千年來的逸人，也就我李白一人而已?！耙萑恕笔鞘裁?？是隱士、高人，處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功成則身退。以王霸大略、帝王之術(shù)自負的人很多，但像李白這樣自稱以“天為容，道為貌”的，還沒有第二人。這等于沒有把自己當(dāng)人間的凡人看待，而是自視為仙人，甚至已經(jīng)超越了道教始祖老子所謂“道法自然”的地步。在李白看來，我就是英雄，我就是仙人。李白的觀物態(tài)度，是以“我”統(tǒng)攝一切，物皆著我之色彩。李白的自我形象始終是一個大我的形象，他一生最大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完成一個大而又大的自我?！耙晕覟橹?，唯我獨尊”，是李白個性的基本生發(fā)點。不過，這不是自私意義上的“唯我獨尊”，而是對自己的天才的極度自信，以及對個性自由的極端追求。中國文化精神以中庸平和為本，但李白不，他的感情、行為，都趨向于極端。李白的自負，當(dāng)然有虛妄的成分，但也不是自大狂，他的天才是有底氣的。
李白是個有巨大魅力的人，他在當(dāng)時就是個超級明星。李白是富商之子，“富二代”，可是他二十幾歲去京城之后，很快就把錢浪蕩光了，后來再就沒回過家。除了當(dāng)了三年的翰林之外——那已是四十多歲時，他又沒職業(yè)，還喜歡吃吃喝喝、游山玩水，他的經(jīng)濟來源是什么？他靠的是名氣。讀李白的酬贈之詩，可以看出，他走到哪兒，當(dāng)?shù)毓賳T、名士都會接待他。憑什么？憑的就是才華和個人魅力，當(dāng)然與唐代社會對詩人的尊重也有關(guān)。但杜甫就沒這么風(fēng)光。盛唐那么多詩人，沒有人在詩的身份上，像李白這么風(fēng)光。中國歷史上，也沒有第二個像李白這樣靠自己的詩才、詩名驚動天下，浪蕩一生的人。屈原何等天才，可是沒有人說：屈原，你的詩寫得多好啊，我崇拜你，我愿意好吃好喝招待你。陶淵明就更可憐了，還要自己種田，有時連飯都沒得吃。不過，一個天才肯定是讓人既愛又恨的，何況李白還這么高傲?！疤熳雍魜聿簧洗?，自稱臣是酒中仙”，李白玩得真大，真天真，他這么本色，皇帝也要都受不了?！鞍材艽菝颊垩聶?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權(quán)貴們當(dāng)然不喜歡李白，其它很多庸人也會嫉妒他、中傷他。所以，李白有他的痛苦和孤獨?！笆廊艘娢液闶庹{(diào)，聞余大言皆冷笑”，這是李白的感嘆；“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這是杜甫對李白的描寫和同情?！笆廊私杂麣ⅲ嵋猹殤z才”，杜甫的這句詩，讀來簡直驚心動魄。可見，李白在當(dāng)時所遭到的庸人的嫉恨到了何種程度。為什么“皆欲殺”？因為李白讓壞人、庸人覺得自卑，覺得自己臟，覺得自己的虛榮心被傷害了。可是，杜甫卻深知：李白是一個多么多么有才華的人啊。杜甫真好，天才何等孤獨，我為李白感謝杜甫。
那么，李白的思想是什么？一個人，一個成人的個性跟他的思想有關(guān)。其實，李白沒有什么特別深刻的思想，而且沒有中心。少年時代，他曾隨隱士趙蕤學(xué)習(xí)縱橫之術(shù)，以王佐之才自負，但李白一生并沒有什么縱橫捭闔的行為。縱橫之術(shù)，本身也算不上什么思想。由《日出入行》等詩可見，李白的宇宙觀有些受道家影響，崇拜自然。他喜歡和道徒交往，中年時曾受道箓。道家思想是對李白影響最深的思想?？墒?，李白其實對道家沒有很深的心得和修為，道家以虛靜為本的，李白飛揚跋扈，浮慕功名，和道家的主旨相去甚遠。儒家，李白最不喜歡，他不喜歡腐儒，不喜歡假模假式，他發(fā)起狂來，連孔子都嘲笑。他的最大理想是大濟蒼生，但這也不能機械地認為這就是受儒家影響——對李白來說，大濟蒼生可能更是一種個人英雄理想的追求。李白跟佛法距離更遠。佛家是要人放棄欲望，放下自我的，而李白的欲求則是那么大，自我那么強。總之，李白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絕對不喜歡受約束的人，骨子里是個浪子、狂人。這樣的人，只能做詩人、藝術(shù)家。
思想不深沉，李白為什么會成為大詩人？因為李白具有迥異于中國傳統(tǒng)的精神意趣。大道士司馬承禎見到李白之后，被他的精神氣質(zhì)所震懾，說李白“可與神游八極之表”，這句話道破了李白的精神面貌，這是李白之所以為李白的關(guān)鍵。許思園先生說：“蓋太白生平特征即不能安于現(xiàn)前世界，其潛意識無時無刻不在追尋一個超越的靈異的境界，其心魂永遠在向靈境飛馳，追求當(dāng)前世界不能給予的興奮及不能具有的光彩?！币簿褪钦f，從心理上說，李白追求道、任俠、詩、酒，“一生好入名山游”，所有這一切，無非在求精彩，求興奮?！熬袼娘w揚，如出天地間”。人間社會、自然山水，似乎都不能滿足他那追求無限精彩的心靈。這其實是一種超人精神，但李白的這種超人精神不是像尼采那樣的出自于哲學(xué)上的自覺，而這是一種絕頂天才超凡脫俗的心理需求。這種個性，精神面貌，在中國詩人中很少見。屈原也有超越凡世的精神旨趣，但他沒有李白那么天真，他比李白有更多的責(zé)任感。李白沒有屈原、陶淵明、杜甫那么沉痛、那么憂郁，他很容易興奮、興高采烈，所以才有那種狂氣和俊逸飄灑之氣。杜甫說李白“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這兩句話，可以說寫盡李白的生活和精神面貌。李白的生活就是痛飲狂歌，所謂“申管晏之談，某帝王之術(shù)，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海縣清一”之類的，都停留在口頭上。他的精神狀態(tài)，就是飛揚跋扈，不是貶義的“飛揚跋扈”，而是一種放縱癲狂的狀態(tài)。不是像西方垮掉的一代那樣的借吸毒、濫交呈現(xiàn)出的狂縱，而是一種天生的性格，放蕩不羈，天真熱情?？梢哉f，李白的個性是一種酒神精神?！秾⑦M酒》就是酒神精神的體現(xiàn)。喝酒作樂到高潮處，好像要靈魂出竅一樣?！秾⑦M酒》這首詩是歡樂的，但也是寂寞的、叛逆的，那種放縱，跟不得志、不順心有關(guān)。同樣是寫痛飲酒的，其實《襄陽歌》比《將進酒》寫得更好，如：
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酦醅。
此江若變作春酒，壘曲便筑糟丘臺。
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車旁側(cè)掛一壺酒，鳳笙龍管行相催。
咸陽市中嘆黃犬，何如月下傾金罍？
君不見晉朝羊公一片石，龜頭剝落生莓苔。
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
清風(fēng)朗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鐺，李白與爾同死生。
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東流猿夜聲。
“淚亦不能為之墮， 心亦不能為之哀”、“李白與爾同死生”，為什么李白在痛飲時會說出這樣性命相見的話來？“李白與爾同死生”這樣的話，聽來簡直讓人要流淚。為什么李白極重友情？因為他缺少家庭溫暖。李白24歲出蜀之后，再也沒有回過家。李白為什么會有那么強烈的浪子性格？除了天性之外，與他的家世也有關(guān)。李白其實有很深的隱痛，所以才會拼命及時行樂，才會偶爾說出“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平生不下淚，于此泣無窮”這樣的話。還是杜甫說得好：“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李白的狂、高興，一部分是真狂，一部分是佯狂，佯狂是故意的，佯狂背后有清醒和無奈，一方面是故意麻醉、忘卻自己的痛苦，一方面是做給世人看——老子就這樣！
李白的詩風(fēng)是什么樣的呢？公認的說法是“豪放”、“飄逸”。豪放不難，有豪氣的詩人不少。說大話、說猛話，就顯得豪放?！按簌i一日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盡胡沙”，這就是豪放。豪放是豪氣，豪氣是以大觀小，大而化之，率性而出。李長之先生說得好：“李商隱是針尖大的事情，也看得不得了，在李白這里，卻是天大的事情，也看得不足一笑。”豪氣是一種男性氣質(zhì)，李白很少做兒女態(tài)。但是豪氣，也有它的缺陷。顧隨先生說：“豪氣不可靠，頗近于佛家所謂‘無明’。一有豪氣則成為感情用事，感情雖非理智，但真正感情亦非豪氣。因真正感情是充實的、沉著的，豪氣則不充實、不沉著，易流于空虛浮漂?！焙罋馐菦_勁，只有沖勁，沒有內(nèi)力，不行，不可靠，沒有韻味?！秾⑦M酒》就是只有豪放，而沒有韻味。
難的是飄逸。如《送楊山人歸嵩山》：“我有萬古宅，嵩陽玉女峰。長留一片月，掛在東溪松。爾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歲晚或相訪，青天騎白龍?！焙蔚蕊h逸！
更難的，是既豪放又飄逸。李白的詩，豪放而飄逸。如“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行》）何等俊爽！李白的詩，豪放而又能沉著，如《蜀道難》、《襄陽歌》。不是說李白所有的詩都既豪放，又飄逸，而是有的偏于豪放，有的偏于飄逸、灑脫、俊逸、清新。李白也有很沉著的詩，如《月下獨酌》，孤獨，寧靜，深遠，難以言喻，像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也有靜穆的詩，如《獨坐敬亭山》，像王維那樣的平靜。但李白沒有王維那樣的禪味。
無論豪放、飄逸，李白的詩有股特殊的氣質(zhì)——人們稱之為“仙氣”。尤其是他的七言絕句，如《山中問答》：“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睂懽约弘[居山中的心情、韻致。自我欣賞。無言之言。那種瀟灑的心境，通過笑而不言，通過“桃花流水窅然去”這樣一個景象就表現(xiàn)出來了。寫得毫不費力，而又那么準確、那沒美，這就仙氣。仙氣是一種脫俗的氣質(zhì)。
再如《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秉S鶴樓、煙花三月、孤帆遠影、碧空，很美，李白非常善于呈現(xiàn)美的景象。他對視覺的美、文字的美非常敏感。李白是個唯美的詩人。他的詩豪華。“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何等豪華。你要去帝王的宮殿，或者最高級的五星級酒店，就不得不想到“豪華”這個詞。所謂“豪華”，就是超出尋常限度的美，美的盛宴。
同樣唯美，李白對美的呈現(xiàn)，不像李賀、李商隱那樣的刻意，讀李賀、李商隱的詩，覺得他們是在刻意表現(xiàn)美，而李白的詩，讓人覺得很美，但這種美不是透過強烈的字眼呈現(xiàn)出來的，而是自然天成的，用李白自己的話說，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種自然天成的瀟灑，也是仙氣的來源。
李白的仙氣，另一個來源，是有“高致”。高致是什么？是從人生、歷史中跳出來，站在高處俯瞰人生、歷史，甚至站在仙人的角度，俯瞰人間。如《春夜宴桃李園序》曰：“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這就是從人生中跳出來。再如：“吾不凝滯于物，與時推移，出則以平交王侯，出則以俯視巢許，朱紱戲我，綠蘿未歸，恨不得同棲煙林，對坐松月，有所款然，銘契潭右，乘春將來，且抱琴臥華，高枕相待”，這是從社會中超脫出來，來去自由，把自己的人生幻想得多瀟灑。再如“天門一長嘯，萬里清風(fēng)來。玉女四五人，飄飖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遺我流霞杯。稽首再拜之，愧我飛仙才。曠然小宇宙，棄世何悠哉?！崩畎子袝r幻想著自己能白日飛升，棄世而去，進入神仙的世界。這便是李白的高致，他像古希臘神話中的伊卡洛斯一樣，是一個向上飛的人；杜甫，則是堅實地行走在大地上。李白像云，乘龍駕鳳，神通廣大。杜甫，則像大地上的大力神，翻江倒海。
高致，是李白詩的優(yōu)點，可是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正因為李白太跳脫，所以他的感情和思想都入得不夠深，情感不夠真切。比如，《贈汪倫》：“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睒O平凡的事，李白寫來，有股仙氣。但是用“桃花潭水深千尺”來比喻汪倫的送別之情，其實只是一個概念，流于表面，并不能讓人深切地感受到汪倫對我的情，以及我對汪倫這份情誼的深厚的感激。比喻，本來就有真不真的問題，再加上夸張，更讓人覺得不真切?？鋸堄迷趯懢吧希瑳]問題，如“飛流直下三千尺”，“黃河之水天上來”，真好?？鋸垼迷诟星樯?，不太好，再如“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用三千丈的白發(fā)比喻愁，并不真切，不明白。譬如，表達愛情，凡是誓言，都不好，什么海枯石爛，愛你一萬年之類，這都是夸張，不真切。最深的感情是悲哀而纏綿的，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何等纏綿。越深摯，越纏綿；越纏綿，越深摯。纏綿是什么？百轉(zhuǎn)千回，起起落落，悠悠不盡。李白的心性是瀟灑，不過分執(zhí)著，但是不夠深摯。
李白的人，李白的詩，給人一種明亮的感覺，像唐三彩上的釉。他是一個性格外向的人，生命力極其強旺，所以他的詩有種浩闊壯美。讀李白的詩，仿佛來到大江邊，眺望青山、青天、白云，令人心胸豁朗，生機盎然，像看到彩虹時的那種感覺。李白的激情，天真，使他的詩仿佛青春的火焰。可是，火焰、激情、豪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李白豪氣過人，但未能凝其氣。他的詩可以給人以靈感，卻不能給人以智慧。要論智慧，中國詩人最高的，是陶淵明。陶淵明也有激情，有豪氣，但他的生活體驗、生命體驗極深，他能把激情變成平實的深情。但是，智慧不是詩的首要任務(wù)。詩，首先要給人以靈感。
為什么會產(chǎn)生李白這樣的詩人？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從這兩方面說，都對。但對于藝術(shù)家來說，個人天才更重要。同樣在盛唐這樣一個盛世，為什么其它人沒有李白這樣的成就、風(fēng)采？時代環(huán)境也重要。盛唐思想自由，國力強盛，文化繁榮，尤其唐代極重詩、藝術(shù)。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時代像中國唐代一樣愛好詩。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李白的詩才，就能比較充分地得以發(fā)揮。李白一生吃喝玩樂、游山玩水，靠著他的詩名過了一輩子。這樣的生活方式，在我們這樣的時代可能嗎？不可能。即使在北宋都不可能了。所以，王安石在變法失敗，罷相之后，曾寫過一首七律《鳳凰山》，末四句曰：“愿為五陵輕薄兒，生當(dāng)貞觀開元時。斗雞走犬過一生，天地興亡兩不知?！崩畎紫胱鲈紫喽霾怀?，王安石做了宰相卻深感無奈，希望能生在貞觀、開元那樣的盛世，斗雞走狗，天塌下來也不管。但是，李白生在開元盛世，照樣有他的痛苦。
我們今天為什么要紀念李白這個在世界范圍內(nèi)最有名的中國詩人？因為他的才華，他的成就。但更為根本的，在于我們對詩的愛，對詩的需求。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紀念屈原、李白、杜甫，其意義都是一樣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讓詩不要從我們的生活中流失了。人類終會毀滅，但只要人類還有詩意，那人類就暫時不會毀滅。什么是詩？當(dāng)我們的心靈變得柔軟的那一剎那，就是詩。那么，我們在什么情況下，心靈會變得柔軟？什么情況下心靈會變得冷硬？這個問題留給大家思考吧。謝謝大家！
作者：趙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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