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和鹽,一個主香,一個主咸,本是兩個味道迥異物種不同的食材,不知被哪位頗具智慧的民間巧婦撮合在一起,成就了美好姻緣,釀造了絕味生活,從此世間多了一道叫做芝麻鹽的絕味小吃。
梁永剛 | 文 豫記微信號:hnyuji 芝麻鹽真好吃
那天下班步行回家的路上,走著走著突然聽到有人吆喝:“芝麻鹽,五香芝麻鹽!”
我循聲望去,只見路邊停放著一輛腳蹬三輪車,一位老人正在現(xiàn)場炒制芝麻,一股清香隨風撲入鼻孔,特別好聞。
我駐足仔細觀瞧,三輪車上放著幾個塑料盆,分別裝著白芝麻、黑芝麻和各類調(diào)料,老人正忙活著用鏟子翻炒著鍋里的芝麻。
說句老實話,進城十幾年了,我還是頭一回在街頭見到現(xiàn)炒現(xiàn)賣的芝麻鹽,而且還是傳統(tǒng)工藝。
“吃面條時放上一勺,可出味了?!崩先寺唤?jīng)心的幾句話,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
在缺衣少食的艱苦年代,一把尋常的芝麻鹽是老百姓舌尖上的美味,吃法繁多,各有滋味。
將剛出籠的熱蒸饃一掰兩半,舀一勺芝麻鹽均勻撒在斷面上,合上后就是農(nóng)家自制的“漢堡包”。
農(nóng)家娃不喜歡喝寡淡無味的玉米糝或者面疙瘩稀飯,于是家長便在飯中撒一勺芝麻鹽,飯味噴香濃郁了許多,一大碗飯哧哧溜溜就下肚了。
夏日吃蒜面條時,芝麻鹽是必不可少的佐餐之品,拔過涼的面條中澆點蒜汁,撒上一層芝麻鹽,用筷子高高挑著吃,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將芝麻鹽卷在烙饃里面吃,可謂是烙饃卷菜的衍生品,別有一番滋味,烙饃的勁道配上咸香美味的芝麻鹽,可謂是食材中的“黃金搭檔”。
芝麻鹽還是鄉(xiāng)間的一道蘸菜小吃,過去農(nóng)家多以芝麻鹽當菜,一日三餐用蒸饃或者烙饃直接蘸著吃,孩子們?yōu)榱硕嗾阂恍┲ヂ辂},總是先將饃在飯中蘸濕增加黏性,厚厚一層芝麻吃起來很過癮。
在童年的記憶中,偷芝麻鹽是饞嘴的我樂此不疲的一件趣事,趁大人不注意,我溜到灶房,擰開裝芝麻鹽的玻璃瓶,往手心里倒一些,輕輕舔上一口,咸香的滋味頓時傳遍肺腑,剩下的芝麻鹽則緊緊攥在手心里,玩一會兒舔一口。
母親最會做芝麻鹽
過去,鄉(xiāng)下家家戶戶都會種植芝麻,芝麻的用途比較單一,除了送到油坊榨油外,便是制作芝麻鹽了。
每次做芝麻鹽之前,母親總是先把芝麻拾掇干凈,畢竟是直接入口的食物,絲毫不能馬虎。
母親將芝麻倒進簸箕,微微彎腰,雙手一上一下嫻熟地簸動著,細微的灰塵在陽光下蕩起了薄霧,芝麻中藏匿的碎葉子此時變得格外溫順,乖乖地溜到了簸箕的舌頭處,輕輕一撥就剔除了。
有時候簸好的芝麻中還會夾雜一些泥屑石子,如果不挑出來,會硌牙。
母親就坐在當院,將簸箕放置在雙腿上,捧起一手窩芝麻,專注地挑揀。
等芝麻都拾掇好了,就該炒了。鄉(xiāng)間將芝麻炒熟的過程稱之為“焙芝麻”,是不需要用油的。
焙芝麻是制作芝麻鹽的一道重要工序,看似簡單,卻也是技術(shù)活。譬如火候的掌握,火大了,容易把芝麻炒糊,吃起來澀苦,難以下咽;火小了,芝麻半生不熟,搟不碎,口感也不好。
過去農(nóng)人們一日三餐做飯都是用土鍋臺,灶具多是生鐵鑄成的黑鍋,用柴火燒鍋,火的大小很不好把握,完全憑經(jīng)驗。
母親不識幾個字,自然不知道文火和武火這些文縐縐的說法,但母親有的天長日久積累下的經(jīng)驗,做哪種吃食用什么柴火,火大火小,何時熄火,母親心里明鏡似的。
跟著母親燒鍋燒次數(shù)多了,我也在母親的耳濡目染下看出了不少門道。
譬如焙芝麻,母親先在冷鍋里放入芝麻,叮囑我手不停地往灶膛里填柴火,等大火把鍋燒熱了,母親改用小火慢慢炒制,其間用木鏟子不停地翻動芝麻。
不多時,在火苗的炙烤下,鍋里的芝麻伴隨著噼噼啪啪的響聲,飛舞著跳躍著,有的居然縱身一躍跳出鍋外,落到我的身上臉上,見狀母親趕緊把鍋蓋蓋了上去。
等母親掀起鍋蓋,芝麻粒仍在不知疲倦地跳動著,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芝麻的顏色完全變成了成熟的暗黃。
聽其聲、觀其色、聞其香,這是母親熟稔在心的工藝,也是焙芝麻的經(jīng)驗之道。
和先前的生芝麻比起來,焙熟后的芝麻靜躺在木質(zhì)的案板上,少了青澀之氣,多了成熟之韻,體型也比原來豐腴了許多,鼓鼓漲漲的,有一種圓潤之美。
等芝麻涼了,母親拿過一根油光發(fā)亮的搟面杖,重重地碾壓在芝麻身上,母親雙手吃力地向前推進,緩慢得幾乎感覺不到搟面杖的滾動,好似下面躺著的是堅硬無比的石頭。
如此反復(fù)碾壓幾遍,母親才明顯加快了速度。
母親告訴我,頭幾遍碾壓最費力但很關(guān)鍵,要把芝麻里的油壓出來,這樣做成的芝麻鹽才香。
農(nóng)家做芝麻鹽,不喜歡用石臼搗,而習慣用搟面杖碾壓,這樣口感好能出味,也不至于把芝麻搗成碎末。
接著,將粗大的鹽粒搟碎是很累人的,過去的食用鹽都是大粒的粗鹽,不像現(xiàn)在是細碎的鹽末。
母親用搟面杖一遍遍艱難地搟著案板上的鹽粒,每搟一遍,母親都要停下來,用炊帚把迸落四周的鹽粒掃成一堆,直到把鹽粒完全搟成碎末。
最后,美味的芝麻鹽就呼之欲出了。
出門必備神器:芝麻鹽
一把司空見慣的芝麻鹽,不僅居家過日子離不了,就連出門在外也是必備之物。
舊時,小戶人家出門做買賣,訪友串親戚,除了帶足一路上所需的干糧外,便是一兜芝麻鹽了。
芝麻鹽味道鮮美,干燥易保存,且不占地方,是佐餐之佳品。
農(nóng)人外出拉腳或者做點小買賣,晚上多在沿途的干店投宿。
所謂“干店”,其實就是條件極其簡陋專為下力人開設(shè)的住宿場所,空落落的幾間大屋里連最起碼的床鋪都沒有,只有鋪了一些稻草的地鋪,住宿者都是自帶行李,故而價格十分便宜。
住宿尚且如此,吃的方面就更湊合了,打開自己的干糧袋,取出碗筷,掏出發(fā)硬的蒸饃或烙饃,掰成塊兒撕成片兒后放入碗中,在干饃上撒些芝麻鹽,然后加熱水,就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燴饃”。
改革開放以后,老家不少青年男女紛紛外出打工,打工的地方以南方城市居多。
芝麻鹽油餅 正所謂“南米北面”,北方人口味重,以面食為主,而南方吃米,飲食清淡,菜肴里還帶著一股子甜味。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初來乍到,從小在北方鄉(xiāng)村長大的打工者難免會水土不服,吃不慣那里的飯菜。
于是,每逢過完年,候鳥一樣的打工者離開家鄉(xiāng)時,當娘的總要往孩子的行囊里塞上幾瓶芝麻鹽,這些老手藝做出的芝麻鹽,有年邁母親的呵護,有血濃于水的質(zhì)樸鄉(xiāng)情。
打工者從窮鄉(xiāng)僻壤一路顛簸翻來到喧鬧的都市,就靠這家鄉(xiāng)的芝麻鹽調(diào)劑一日三餐,滋養(yǎng)舌尖味蕾。
也因為有了這一把故鄉(xiāng)的、從母親手中流出的芝麻鹽,這些背井離鄉(xiāng)的游子在異鄉(xiāng)的凄風冷雨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