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跟密友一起喝咖啡聊天，聽說一個真實的故事。

說10多年前，有個炒股的大戶，借用朋友的賬戶操作，賺了很多錢。提前說好給這個朋友一點報酬，結(jié)果這個賬戶大賺，朋友就覺得吃虧了，于是鬧起來打官司。有司介入，判定操控市場，全部罰沒，幾倍罰金，坐牢。

兩個人都兩手空空，傾家蕩產(chǎn)，然后均有牢獄之災(zāi)。出借賬戶者要錢理由和坐牢理由是一樣的：是我的賬戶，這里面賺的錢是我的。結(jié)局卻是，是你的賬戶，所以操控市場你也有份。

小時候看基督山伯爵，里面有個橋段我終身難忘。我想把這一段復(fù)制過來。大意是基督山伯爵要解救一個死刑犯，而另外一個在看到同要被殺人的時候，是什么反應(yīng)。

正當庇皮諾到達斷頭臺腳下的時候，一個苦修士，他象是苦修士隊中遲到的一個，拼命擠開士兵，走到領(lǐng)頭的那個苦修士前面，交給他一張折攏的紙，庇皮諾的銳利的目光已把這一切都看到了，領(lǐng)頭的那個苦修士接過這張紙，打開來，于是他舉起了一只手，“贊美上帝！”他大聲說道，“有令赦犯人一名！”

 “赦罪令！”人們同聲喊道，“赦罪令！”

聽到這種喊聲，安德烈把頭抬了起來?！吧庹l！”他喊道。庇皮諾仍舊屏息靜氣地等著。

  “赦庇皮諾，即羅卡·庇奧立?！蹦莻€領(lǐng)頭的苦修士說道，于是他把那張紙交給了憲兵的長官，那軍官讀完以后交還給了他。

 “赦庇皮諾！”安德烈喊道，他似乎已從先前的麻痹狀態(tài)中醒了過來了?！盀槭裁瓷馑簧馕遥课覀儜?yīng)該一同死的。你們講定了他和我一起死的呀。你們沒有權(quán)利單單要我一個人死。我不愿意一個人死！我不愿意！”于是他掙脫開了那兩個教士，象一頭野獸似地掙扎著咆哮著，拼命想扭斷那條綁住他雙手的繩子。劊子手做了一個手勢，于是他的助手從斷頭臺上跳下來捉住了他。

  “他怎么了？”弗蘭茲問伯爵，因為那些話都是羅馬語說，所以他聽不太懂。

 “您沒看見嗎？”伯爵答道?！斑@個人快要死了，他之所以發(fā)狂，是因為他的難友沒有和他同歸于盡，要是可能的話，他會用他的牙齒和指甲把他撕得粉碎，也決不肯讓他去享有他自己快要被剝奪的生命的。噢，人呀，人呀！鱷魚的子孫呀！”伯爵把他緊握成拳頭的雙手伸向人群，大聲說道，“我早就認識你們了。你們在任何時候都是自作自受呀！”（點下廣告繼續(xù)）

看到?jīng)]有？這就是人性，古今中外一樣。這是人性中固有的弱點和卑污。那么在什么情況下，這種卑污會大發(fā)作呢？

原子化。我們知道，人類是群居生物，在群體中，有群體的規(guī)矩。儒家的宗法社會，禮樂，就是規(guī)矩之一?？鬃诱f慎終懷遠，民德歸厚，孟子說鄉(xiāng)人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都是在小群體為了存續(xù)而必須堅守的規(guī)范與道德。人在小群體中有相互有預(yù)期，因此才能夠為小群體做出犧牲，為他人做出犧牲——自己為宗族而死，妻子孩子都不用操心，大家都會管。華夏文明未滅，跟這種宗族宗法制度關(guān)系很大，哪怕在五胡亂華的時候，北方豪族結(jié)堡自守，子弟兵戰(zhàn)斗力爆表，也能護佑宗族和一方平安?；浇痰慕虉F，伊斯蘭的教團都有類似功能。

但這不是大帝國要的，大帝國要的是編戶齊民，讓人成為原子化生存的生物，每個人呢都直接面對大怪獸利維坦，這樣他們就只能指望這個利維坦大政府，為他們做主，保護他們，給他們平安。當然，在這種原子化散沙化下，每個人跟每個人都是敵人。當然，在利維坦下，每個人也是平等的，絕對平等，奴隸的平等。

在編戶齊民下，帝國才能完全徹底控制每一個人，汲取所有的力量。商鞅的法家變法，就是要把秦國宗族全部打散，把小群體拆解成原子，然后他們才能成為秦國軍國主義的一部分。這種體制在初期力量極強，因為官僚體系尚未形成，還算高效清廉，但墮落起來也極快，巨大的效率和力量，一旦失去目標，馬上就腐朽崩塌。

所以我們看到，秦始皇統(tǒng)一14年后，天下無敵的秦軍就成了一團爛肉，居然被一群削木揭竿的戍卒打成狗。漢武帝要跟匈奴過招，也要走軍國道路，也打豪強，把天下拆成散沙原子。

朱元璋上臺，對宗族的打擊更是不遺余力，滿清對江南文脈宗族的打擊，更是血腥殘暴，你們真以為他們在乎文字寫了什么？他們在乎的是江南豪族的組織能力，和文化上迥異于朝廷的意識形態(tài)。

在原子化下，就會出現(xiàn)文頭荒誕的故事，最后都沒好結(jié)果，一切都被利維坦收走。

在原子化下，才會出現(xiàn)幾個日本兵占領(lǐng)一座城，大家都覺得跳出來先死，先死很吃虧，不如一起死來的平等。

在原子化下，軍國主義，專制利維坦才成為可能，因為這就是人性的卑污和愚蠢。而原子化的利維坦，則反過來讓人性更加淪落，這就是，專制之下無人性的原因。

一個失去自我組織和自我管理的群體，他們之間失去了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有點事就要去找第三方仲裁，結(jié)果他們是兩只爭肉的烏鴉，去找第三方狐貍評理，一切都將屬于狐貍。

有救么？或許有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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