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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華:緣,原來是圓的!

 靜雅軒345 2018-07-30

我深信,緣起于一線相牽,縱使相隔千山萬水,歷經長年累月,終會回到源頭,畫出一個滿滿的圓!

圖說:金圣華

中國人相信緣,人有人緣,書有書緣,地也有地緣。緣到底是怎樣的?這事玄妙而難解,只可意會,不能言傳。但是最近,因為種種機遇,我深信,緣,原來是圓的——起于一線相牽,縹縹緲緲,兜兜轉轉,似有若無,欲斷還連,縱使相隔千山萬水,歷經長年累月,終會在冥冥中,穿過云,穿過霧,又回到源頭,畫出一個滿滿的圓!

早在幾個月前,上海浦東傅雷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王樹華先生就盛情來信,說是“傅雷誕辰110周年紀念大會”即將來臨,邀約我赴滬出席。王先生是個有魄力的熱心人,自從十幾年前接任推廣傅雷文化的重任后,就不斷主持各種紀念活動,多年來舉辦過傅雷著譯研討會,傅雷精神座談會,傅雷手稿墨跡展,傅雷著作首發(fā)式,傅雷夫婦陵園安葬儀式等大型項目,這次推陳出新,又有什么特別的構想呢?他說,主要的是舉辦《傅雷著譯全書》首發(fā)式,另外還邀請了一些法國專家來華共襄盛舉,并以“傅雷與巴爾扎克”之間的淵源作為主題。

圖說:《傅雷著譯全書》

眾所周知,傅雷畢生完成了五百萬言共三十多部譯作,其中巴爾扎克的作品就占了十五部之多,除了《貓兒打球號》在“文革”中遺失之外,其他十四部作品,如《高老頭》《歐也妮·葛朗臺》《貝姨》《幻滅》等,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名著,在那相對封閉的年代,曾經成為一代年輕讀者視為瑰寶的精神食糧。

以《傅雷與巴爾扎克》為主題?這也是我當年研究的專項,因此,即使主辦方在臨近活動時才突然請求我在會上發(fā)言,時間倉促,猝不及防,我還是欣然從命了。

在周浦,當年傅雷出生的小鎮(zhèn),如今劃為大上海一部分的市區(qū)里一家新開不久的旅舍中,邂逅了來自法國的巴爾扎克故居博物館館長Yves Gagneux先生,素未謀面,卻感到一種暖暖的親切。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來自對方的所連所系,遙遠的所在,悠久的歲月,瞬息縮短距離凝聚時間,鮮明真實地呈現在眼前?!鞍蜖栐损^可是別來無恙?”我問道,雖詢舊地,似念故人,那地方,確實牽起許多難忘的追憶,令人低回不已。

圖說:法國的巴爾扎克故居博物館

當年,負笈巴黎,為撰寫有關傅雷與巴爾扎克的論文,最常到訪之處,除了索邦大學,就是巴爾扎克故居,那里是作家自1840至1847為了躲避債主而藏身匿居的所在,也是作家潛心創(chuàng)作撰寫皇皇巨著《人間喜劇》的地方。從巴黎南郊的大學城出發(fā),要換幾次車,才來到位于城西十六區(qū)的小樓。那一帶,人車稀疏;那一處,清靜寧謐,每一次去,似乎都不見其他的訪客,于是兩層的故居,就變成獨自流連徜徉的場所了。肅穆沉默中,心靜下來,坐在四壁皆書的臺前,進入作家百年前創(chuàng)作,譯家百年后翻譯,后學者專心致志,研習傳承的氛圍。多少個漫漫長日,就如此消磨在紙堆書頁間。偶爾,瞥見窗外風光明媚,自覺有負良辰,哪知道傅雷1954年在翻譯巴爾扎克的《于絮爾·彌羅?!窌r,早有此嘆:“近一個月天氣奇好,看看窗外真是誘惑得很,恨不得出門一次,但因工作進度太慢,只得硬壓下去?!保ā陡道准視?,1954年11月1日)。原來自古伏案皆寂寞,信然!

那時,巴爾扎克故居中陳列了作家各種著作各種文字的譯本,獨缺中文,于是,就把手邊傅雷翻譯的《高老頭》捐贈館藏,當時是以謙遜虔敬之心,促成譯者和作家在館中首次百年相聚。誰想到幾十年后的今天,巴爾扎克博物館的館長竟然越洋而來,不但如此,更親自攜帶傅雷于1963年申請成為巴爾扎克研究會會員的信件和資料,以回饋譯家的故鄉(xiāng)!

圖說:巴爾扎克故居博物館內景

“巴爾扎克的咖啡壺還在吧?他的鑲寶石手杖呢?”作家當年為寫作而殫精竭慮時,不得不依賴咖啡提神;作家完成杰構后行走沙龍時,又免不了以寶石手杖招搖人前,這兩樣鎮(zhèn)館之寶,如今可都安好?“都還在”,館長笑著說,“現在的發(fā)展重點是,要訪客垂注的不僅是巴爾扎克其人,還有其書,作家的作品,比其生活瑣事更加重要!”的確,如今周浦要成立傅雷故居,呈現的該是傅雷的著作與譯品,精神和氣節(jié),而不是供游客走馬觀花的一個旅游景點。 “下次到巴黎,別忘了來巴爾扎克故居,我給你一個私人的特別導賞!”這是館長的承諾。

在第二天的會議前,遇見了法國勒阿弗爾諾曼底大學現代語言教授Veronique Bui。聽說她是研究巴爾扎克的專家,于是就趨前交流并向她請益。閑談中,對方忽然非常認真地提起,她的研究是受到當年某某人論文的啟發(fā),說出名字時,讓我先是愣住,繼而遲疑,再而醒悟,“你說的那人好像是我呀!”Bui教授一聽,非常興奮,頗有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雖然我倆也是素昧平生。為了證明其事,她急忙打開手機,翻到其中一處遞給我看,赫然見到那是我當年在索邦大學所撰博士論文的書目,由于那時尚無計算機,只有打字,那一條條英法文書目中列出的中文譯名,如《高老頭》《邦斯舅舅》等,都是手寫的,看到自己的筆跡,竟然于幾十年后出現在一位陌生法國學者的手機中,那種驚喜與震撼,的確難以言喻!

緣,原來真的是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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