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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崔涂
幾行歸塞盡，念爾獨何之？
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遲。
渚云低暗度，關(guān)月冷相隨。
未必逢矰繳，孤飛自可疑。
這首詩題名《孤雁》，全篇皆實賦孤雁，“詩眼”就是一個“孤”字。一個“孤”字將全詩的神韻、意境凝聚在一起，渾然天成。此詩被選入唐詩三百首。
“幾行歸塞盡，念爾獨何之?”首聯(lián)是說，幾陣齊飛的旅伴，全部回到了塞上，只有你這孤雁，不知獨自飛向何方？
為了突出孤雁，首先要寫出離群這個背景。作者本是江南人，一生中常在巴、蜀、湘、鄂、秦、隴一帶作客，多天涯羈旅之思。此刻像是站在驛站樓上，極目遠(yuǎn)望。我們從“歸塞”二字，可以看出群雁是在向北，而且又是在春天；因為只有在春風(fēng)以后，鴻雁才飛回塞外。這兩句中，尤應(yīng)注意一個“行”字，一個“獨”字，有了“行”與“獨”作對比，孤雁就突現(xiàn)出來了?！澳顮枴倍郑[蘊詩人同情之心。古人作詩，往往托物寓志，講究寄興深微?！澳顮柂毢沃?，寫得妙，筆未到而氣已吞，隱隱讓一個“孤”字映照通體，統(tǒng)攝全局?！蔼毢沃?，則可見出詩人這時正羈留客地，借孤雁以寫離愁。
“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遲?！鳖h聯(lián)是說，暮雨中，你悲戚的呼喚著丟失的伙伴，你想棲息，卻又遲疑畏懼不下寒塘。
頷聯(lián)是全篇的警策。第三句是說失群的原因，第四句是說失群之后的倉皇的表現(xiàn)，既寫出當(dāng)時的自然環(huán)境，也刻畫出孤雁的神情動態(tài)。時間是在晚上，地點是在寒塘。暮雨蒼茫，一只孤雁在空中嘹嘹嚦嚦，呼尋伙伴，那聲音是夠凄厲的了。它經(jīng)不住風(fēng)雨的侵凌，再要前進(jìn)，已感無力。面前恰巧有一個蘆葉蕭蕭的池塘，想下來棲息，卻又形單心怯，幾度盤旋。那種欲下未下的舉動，遲疑畏懼的心理，寫得細(xì)膩入微?？梢钥闯觯髡呤前炎约旱母星槿坭T在孤雁身上了，從而構(gòu)成一個統(tǒng)一的藝術(shù)整體，入情入理，讀來逼真動人。
“渚云低暗度，關(guān)月冷相隨。”頸聯(lián)是說，渚上低暗，你孤獨的穿越過了云層；只有關(guān)山的冷月，伴隨你孤苦凄涼。
頸聯(lián)是承頷聯(lián)而來?！颁驹频汀笔钦f烏云逼近洲渚，對孤雁來說，便構(gòu)成了一個壓抑的、恐怖的氛圍，孤雁就在這樣慘淡的昏暗中飛行。這是多么令人擔(dān)心呵！這時作者是在注視并期望著孤雁穿過烏云，脫離險境。“關(guān)月”，指關(guān)山上的月亮。這一句寫想象中的孤雁的行程，雖非目力所及，然而“望盡似猶見”，傾注了對孤雁自始至終的關(guān)心。這兩句中特別要注意一個“低”字，一個“冷”字。月冷云低，襯托著形單影只，就突出了行程的艱險，心境的凄冷；而這都緊緊的扣著一個“孤”字。只有在孤獨的處境下，才感到云低的可怕；只有冷月相隨，才顯得孤單凄涼。
“未必逢矰繳，孤飛自可疑?！蔽猜?lián)是說，雖然你未必遭到暗算，把生命葬喪，只是失群孤飛，畢竟叫人疑懼恐慌。
詩篇的最后兩句，寫了詩人的良好愿望和矛盾心情。從語氣上看，像是安慰之詞——安慰孤雁，也安慰自己；然而實際上卻是更加擔(dān)心了。因為前面所寫的怕下池塘、驚呼失侶，都是驚魂未定的表現(xiàn)，直到此處才點名驚魂未定的原因。一句話是寫孤雁心有余悸，怕遭到暗箭的伏擊。詩直到最后一句，才正面拈出“孤”字，詩眼至此顯豁通明。詩人漂泊異鄉(xiāng)，世路峻險，這首詩以孤雁自喻，表現(xiàn)他孤凄憂慮的不安全感。崔涂這首《孤雁》，字字珠璣，沒有一處閑筆；而且余音裊裊，令人余味無窮，可稱五言律詩中的上品。
附錄《孤雁》崔涂
幾行歸塞盡，念爾獨何之？
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遲。
渚云低暗度，關(guān)月冷相隨。
未必逢矰繳，孤飛自可疑。
注解 １、之：往。
２、失：失群。 4、關(guān)月：指關(guān)塞上的月亮。 5、繒繳（zēng zhuó）：指矰繳。獵取飛鳥的工具。繳，即在短箭上的絲繩。 6、孤：獨自。
譯文 渚上低暗，你孤獨地穿越過了云層；只有關(guān)山的冷月，伴隨你孤苦凄涼。 雖然你未必會遭暗算，把生命葬喪，只是失群孤飛，畢竟叫人疑懼恐慌。 名家點評 《瀛奎律髓》：老杜云：“誰憐一片影，相失萬重云。”此云：“暮雨相呼疾，寒塘欲下遲?！币嘤形叮患袄隙胖f鈞力也。為江湖孤客者，當(dāng)以此尾句觀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何新之為平淡體。李夢陽曰：起句即悲，通篇情景相稱，優(yōu)柔不迫，佳作也。徐充曰：此詠物體。周伯弼所謂于和易寬緩之中而精切者。周珽曰：首二語已盡孤雁面目，便含憐憫深心。三四寫其失群彷徨之景。五六寫其孤飛索莫之態(tài)。結(jié)用寬語，致相悲相惜之意，以應(yīng)起聯(lián)；何等委婉頓挫！夫一孤雁微物，行止猶攖人念如此，士君子涉世，落落寡合、流離無偶者，何異于是？此詩誠可以觀。 《五朝詩善鳴集》：寫猿縹緲，寫雁悲涼。 《初白庵詩評》：結(jié)意更深。 《瀛奎律髓匯評》：何義門：“念”字貫注到落句。紀(jì)昀：“相呼”則不孤矣，三句有病?！昂痢本洳谎怨露枪?，不言雁而是雁，此為句外傳神?！颁驹啤倍浞匆r出“孤”字。結(jié)處展過一步，曲折深至，語切境真，寓情無限。許印芳：孤雁乃失偶之雁，而未嘗無群，“相呼”者呼其群也。曉嵐訾之，非是。 《重訂中晚唐詩主客圖》：何嘗有心自況，然寄托處妙甚，顯然唐詩所以高也。起不作意而能得其分，正是水部（首二句下）。一結(jié)真感深情，宛轉(zhuǎn)無極（末二句下）。 《唐詩三百首》：四句（按指中四句）二十層。十字（按指末二句）切“孤”。 《詩境淺說》：通篇皆實陚孤雁。首二句言雁行歸盡，念此天空獨雁，悵悵何之。以首句襯出次句，乃借賓定主之法。三四言暮雨蒼茫，相呼失侶，將欲寒塘投宿，而孤蹤自怯，幾度遲徊。二句皆替雁著想，如莊周之以身化蝶，故入情入理。猶詠鴛鴦之“暫分煙島猶回首，只渡寒塘亦并飛”，替鴛鴦著想，皆妙入毫顛也。五六言相隨者惟“渚云”“關(guān)月”，見只影之無依。末句謂未必遽逄弋者，而獨往易生疑懼?？妥游啡?，詠雁亦以自喻，此詩乃賦而兼比者也。三四句即以表面而論，三句言其失群之由，四句言失群倉皇之態(tài)，亦復(fù)佳絕。 作者簡介 崔涂（854～?），字禮山，今浙江富春江一帶人。唐僖宗光啟四年（888）進(jìn)士。終生飄泊，漫游巴蜀、吳楚、河南，秦隴等地，故其詩多以飄泊生活為題材，情調(diào)蒼涼?！度圃姟反嫫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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