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好多年前的一件事。 也是冬天,也是很冷,我和魯魯去一家拉面館吃飯。門外有個乞丐,很老了,寒風中他衣衫單薄,佝僂著腰,他想進店里來,又不太敢進的樣子,一直在門口張望。這時,一個中年男子,是經(jīng)理,走過去大聲喝斥,把老人趕走了。 當時我和魯魯都看到這一幕,魯魯突然恨恨地罵了聲:“法西斯!”我很驚訝地望著他,他就埋下頭吃面,不看我,也不說話。我知道他罵的是那個經(jīng)理。前幾天他剛看了本“二戰(zhàn)”的書,我們還討論過法西斯屠殺猶太人的事。 我說:“還算不上法西斯。他只不過缺少同情心,太自私、太冷漠了?!?/span> “那怎么才算法西斯?”魯魯問。 “以強凌弱,殘暴,屠殺,剝奪人的自由和尊嚴,甚至連生命都要剝奪。” “哦。”魯魯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也許他在思考,我沒有追問,也不知道他思考的結果。但現(xiàn)在想來,當年的法西斯之所以得逞,不正是因為有太多的冷漠和自私存在嗎?自私和冷漠就是法西斯的幫兇,就是暴政的根基之一。 魯魯有一種天生的善良。記得他四歲多的時候,我們剛來北京,還沒買車,進城都是坐公交車。每次都要在北太平莊倒車。車站附近有許多乞丐,寒冷的冬天,他們匍匐在路邊,遠遠望去像一堆一堆的爛棉絮。那天我牽著他的手,匆匆穿行在這些棉絮堆中,我急著去趕車,沒有多看。突然,感覺到魯魯?shù)氖肿Я艘幌?。他停下來了,看著面前的一堆爛棉絮,而這堆爛棉絮里正有一張臉探出來,也看著他。那是一個老人,滿臉皺紋,又紅又黑,一串鼻涕正在淌下來。魯魯說:“我想給他一塊錢。”我拉了他一把,“走吧!車要來了!”一邊走,一邊說:“誰知道是不是真乞丐呢?”走了十多米,感覺到魯魯?shù)氖衷絹碓匠?,終于他又拽了我一下,我停下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說:“我還是想給他一塊錢?!蔽彝蝗灰幌戮蛻M愧了,摸著魯魯?shù)念^,心里有種說不盡的溫暖。他跑回去在老人面前的口袋里放了一元錢,才安心地坐車去了。 那天,當他對我說“我還是想給他一塊錢”時,他的眼光是如此的純真、悲憫,讓我慚愧。我們這代人,經(jīng)過了幾十年的風雨,內(nèi)心已經(jīng)變得堅硬了,在堅強的同時,失去了溫暖,常常以理性的名義蔑視人性,陷入迷途而不自知。 兒子的純真讓我覺悟。同時我也更珍惜他的善心,珍惜世間所有的善意。 現(xiàn)在我們都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慣,每天早晨扔垃圾的時候,會把塑料瓶、舊報紙之類另外裝在一個袋子里,放在垃圾桶外面,方便拾荒的人撿。 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做人最重要的不是做個強人,而是做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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