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詞匯究竟從何而來,恐怕人們在使用時卻少有追究。 “魔都”是對當時上海歷史面貌的概括,來自日本文人村松梢風原著的《魔都》。 實際上,經(jīng)過近百年的風云變幻,上海的外在面貌、內(nèi)在精神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對“魔都”概念的追索,也是對上海乃至中國近代歷史的一種追溯,甚或是對未來的一種展望。 1923年,日本文人村松梢風第一次來到中國,來到上海。他是自明治維新以來,眾多涌向中國的日本人中的一員。 村松梢風在上海游覽了最繁華的街區(qū),混跡于各式娛樂場所,還從上海出發(fā)去蘇杭旅行。 在他的筆下,可以看到大世界、新世界、卡爾登、一品香、跑馬場等舊上海知名地點,南京路、福州路等許多今天依舊在使用的街道。 梢風并不是一個走馬觀花的旁觀者,而是積極地與這里發(fā)生諸多交集,比如,他與創(chuàng)造社的田漢、郭沫若、郁達夫等來往密切,一起逛街聚餐,留下了對這些中國文學家直觀生動的描繪;他還在劇院認識了中國的京劇演員、一度與梅蘭芳并稱的綠牡丹黃玉麟,并促成了后者的赴日演出,這也是近代梨園史上少有人知的軼事。 梢風對上海的印象,直觀地濃縮在“魔都”這一詞匯上。梢風本人并未對“魔都”作出準確的定義,就其文字來看,“魔都”主要體現(xiàn)了他前后不同時期對上海感觀的演變,即向往—批判—沉溺的過程。 來中國之前,梢風對上海充滿了無盡的向往和憧憬。當他乘船溯入揚子江時,感到“無限的親切、喜悅、感激等諸般心情”。 上海居住一段時間后,梢風受到了上?,F(xiàn)實狀況的極大沖擊,對上海的描述具有一定批判性:在上海文明繁榮的背后充滿了犯罪、黑暗和秘密;上海是一個自由的空間,其政治、法律等多方面并不從屬于一個獨立的國家,顯得自由和無約束。 或許是由于梢風本人的浪蕩天性,再加上上海的獨特魅力,他很快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發(fā)出了類似歡喜的叫聲”,在不知不覺中被這種魅力吸引了過去,產(chǎn)生了一種贊美和憧憬的心緒。而當他第一次離開上海時,感受到的是一種結束了異域探險的探險家的心情。 就目前所知,將上海稱為“魔都”最早就是在梢風的《魔都》里。從梢風的表述推測,可能當時已有把上海稱為“魔都”的說法,比如梢風在文中提到,“來過上海的人往往將其稱之為魔都”。但是,梢風所使用的“魔都”包含了他自己對上海的豐富感觀,具有新的內(nèi)涵。而他自己沒有想到,他開創(chuàng)性地使用的這一詞匯,在近百年后竟然在中國再度流行。 ![]() 《魔都》在日本出版后,“魔都”這一提法在日本逐漸得到了接受,散見于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一些日本著作,如堀田善衛(wèi)的《在上?!?。 隨后,這種提法可能一度沉寂,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再度興起,如1986年出版的《上海魔都文學》(中國稀書研究會、青木信光編,大陸書房),1995年的《魔都上海 十萬日本人》(NHK取材班編,角川書店)等。 尤其是在2000年,旅日學者劉建輝的著作《魔都上海:日本知識人的“近代”體驗》在講談社出版,書中專門介紹了村松梢風和《魔都》。1999年出版的《上海通史》也曾收錄《魔都》一書,將其視為研究上海史的史料。 從2000年開始,“魔都”上海的稱法越來越多地在國內(nèi)學術界出現(xiàn)。如王向遠教授在所著《中國題材日本文學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中稱,“魔都”作為村松梢風的“造語”,成為了日本語中“上海的代名詞”,對日本人先入為主的上海印象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 至于“魔都”的用法何時從學術界轉(zhuǎn)移至大眾領域,一時難以查證。但至少可以猜測,“魔都”在大眾尤其是年輕人群體中的興起,與互聯(lián)網(wǎng)、社交媒體的迅速發(fā)展不無關系,同時源自日本的二次元文化可能也提供了助力。 “魔都”在網(wǎng)絡上被頻繁使用,迅速變成了人們的日常用語,成為了上海的代名詞。這大概就是近十年的事情。但在此過程中,少有人清楚“魔都”一詞與村松梢風的關聯(lián)。 ![]() 近百年前由日本人提出的“魔都”,在今天已經(jīng)被我們自覺地接受,變成一種新的城市認同。這其實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今天我們所使用的“魔都”,雖然指稱的也是上海,但其所指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今天的上海仍然承續(xù)著從前的魔性,比如連接本土與世界,文化上兼收并蓄,包容歷史與當下,包容挑戰(zhàn)與機遇。 舊上海的歷史面貌、自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巨大變化,作為國人的歷史記憶與經(jīng)驗,一直為今天的城市想象、文藝創(chuàng)作提供著思想資源,這構筑了對上海的城市認同,令外來者迅速接受,并向外蔓延,甚至指向未來。 編輯:王雨濛 來源:中華讀書報(有刪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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