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與“懼”,其在現代漢語中的語義似乎已經沒有區(qū)別,《辭海》對“畏”和“懼”的解釋,均為“害怕;恐懼”。但在古代漢語中,“畏”與“懼”卻是兩個概念。例如,孔子在《論語》中,就一方面講“君子有三畏”(季氏·8),另一方面又講“君子不憂不懼”(顏淵·4)。 細心體會,古代文獻中“畏”與“懼”的語義區(qū)別在于:“畏”者,是人們對于外在(精神或物質)實體的一種自覺情感,例如《詩·大雅·烝民》說:“不侮矜寡,不畏強御?!倍皯帧闭?,是人們關于自身存在狀態(tài)的一種莫名情感,例如《詩·小雅·谷風》說:“將恐將懼,維予與女?!闭髦渌糯墨I,個別語詞的語義有與這種區(qū)別不符者,則為晚出。例如,稱怕妻為“懼內”,出于《古今小說》等明代文字。 “畏”與“懼”的這種語義區(qū)別,具有文化學的意義。對于外在實體的“畏”,必然會體現為(或導致)一定的行為,甚至順理成章地(合乎邏輯地)導致一定特征的倫理行為方式。這一點,幾乎在所有比較成熟的宗教中均有體現,例如佛教畏因果,基督教(敬)畏上帝,都會產生其倫理范疇的結論。相反,作為人們關于自身存在狀態(tài)一種莫名情感的“懼”(或“恐懼”),人們不能理性地肯定其根源,因此它也就未必會導致人們的某種行為,更無從導致一定特征的倫理行為方式。 孔子明確肯定“君子”有“畏”。他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庇捎谟小叭贰?,“君子”在行為上必須要順從“天之所命”,必須要以“大人”的人格為榜樣,必須要符合“圣人之言”的要求;而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做到“內省不咎”。顯然,恰恰因為“君子”的這種“有所畏”,他才會“不懼”;反言之,“君子”之所以“不懼”,正是因為他“有所畏”。對此孔子曰:“內省不咎,夫何憂何懼?” 可以肯定,儒家主張“君子”應“有所畏”、“有所不畏”,如“畏天命”而“不畏強御”。而非君子輩也同樣有“畏”、有“無畏”,惟其所“畏”所“不畏”之對象或與君子不同,甚至完全相反。同樣可以肯定,儒家認為“君子不懼”;如果有“懼”即非理想的“君子”。以孔子明晰的邏輯思維,他肯定不會排除非君子輩亦有“不懼”的可能,惟其“不懼”者之緣由或與“君子”不同。 由此看來,籠統(tǒng)地講“徹底的”某種主義者“無所畏懼”太過籠統(tǒng)。這種說法既沒有注意區(qū)分“畏”與“懼”,也沒有注意在“畏懼”問題上存在各種復雜情況。例如,人們常說“無私者無畏”,這或許有一半道理;但同樣也應該看到,不僅無私者可以無畏無懼,無知者也可以無畏無懼,而無恥者尤其可以無畏無懼。由此又可以進一步想到,“無所畏”果然就好嗎?不一定。本人主張人還是應該“有所畏”。 “有所畏”是人格升華意識的表現,有助于人們擺脫無知,擺脫無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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