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宋朝中繼 宋朝文化繁榮,文人雅士相互應(yīng)和,也喜歡用打油詩。其中,傳說最多的是蘇東坡。但與第一首有影響的打油詩相關(guān)聯(lián)的卻是他父親。 劉驥是蘇東坡之父蘇洵的朋友。蘇洵26歲時,其妻生第二胎女兒,邀請劉驥赴宴。劉驥醉后吟了一首"弄瓦"(生女之謂)詩: 去歲相邀因弄瓦, 今年弄瓦又相邀。 弄去弄來還弄瓦, 令正莫非一瓦窯? 劉驥因友人之妻生第二胎女兒,就借機對其戲謔和調(diào)侃,反映了他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這是不可取的。但詩中濃厚的生活情趣,足以博人一笑。 蘇東坡才華橫溢,成就卓然,但因他耿介正直,仕途坎坷,在黨派之爭中幾起幾落。晚年慘淡,曾作《靜坐》詩一首: 無事只靜坐, 一日如兩日, 若活七十歲, 猶如百四十。 政治失意,無所事事,本是痛苦的事情,蘇東坡卻還來黑色幽默,把活70歲當(dāng)作140歲,露出幾多苦澀與辛酸。他還寫《洗兒》詩: 人家養(yǎng)子愛聰明, 我為聰明誤一生。 但愿生兒愚且魯, 無災(zāi)無害到公卿。 這首詩,充滿黑色幽默,表達了他對當(dāng)時官場黑暗的抨擊與諷刺。 晚年,蘇東坡被貶廣東、海南,但還是喜歡開玩笑。據(jù)說,一次,蘇東坡見一農(nóng)婦蓬頭垢面、敞胸露乳去給丈夫送飯,便玩笑道: 蓬發(fā)星星兩乳烏, 朝朝送飯去尋夫。 那知,農(nóng)婦也不是等閑之輩,面對蘇東坡逃逗性的詩句戲弄,應(yīng)對自如,反唇相譏,出口成詩: 是非只為多開口, 記否朝廷貶汝無? 大名鼎鼎的蘇東坡遭受謫貶,幾乎家喻戶曉,無人不知。農(nóng)婦的兩句打油詩針對蘇東坡的人生坎坷,不但揭了蘇東坡的老底、瘡疤,而且,與前兩句呼應(yīng),恰到好處。 蘇東坡被貶為黃州(今屬湖北)團練副使,見當(dāng)?shù)匕傩詹怀苑嗜?,便自己清燉制作,并寫《食肉歌》廣為宣傳: 黃州好豬肉, 價賤如糞土; 富者不肯吃, 貧者不解煮。 慢著火,少著水, 火候足時它自美。 每日起來打一碗, 飽得自家君莫管。 經(jīng)他這么一提倡,許多人模仿試制,成了至今流傳且被人贊美的“東坡肉”。 打油詩拙中見巧, 俗中藏雅,那亦莊亦諧的語言,機趣橫生的意蘊,有著特殊的藝術(shù)魅力,往往令人過目難忘。一次,蘇東坡遇到兩個“不通”的秀才辨認文廟上的字,一個說是“文 朝”,一個說是“丈廟”,爭執(zhí)不休。這時又來了兩個“不通”的秀才,一個建議:“還是查查字曲(典)吧?!绷硪粋€則說:“何不問問蘇東皮(坡)先生?” 蘇東坡聞此,戲為打油道: 文朝丈廟兩相疑, 當(dāng)路爭論眾更奇; 白字先生查字曲, 最后問我蘇東皮。 這個故事,內(nèi)容太過離奇,可能子虛烏有。但對于那些不學(xué)無術(shù)而又好為人師的腐儒的諷刺,卻是入木三分。 蘇東坡愛開玩笑,他的好朋友佛印禪師和他正好是一對知音。相傳,蘇東坡一日與佛印和尚對飲,酒過三巡,佛印和尚詩興大發(fā),乃吟“酒色財氣”打油詩: 酒色財氣四道墻, 人人都往墻里藏, 若能跳出墻垛外, 不活百歲壽也長。 酒色財氣本為一成語,舊時以此為人生四戒,此詩以通俗口語規(guī)勸世人,具有警世的長效。 呂蒙正是宋朝的名相,但在他入朝做官之前,卻缺吃少穿,夫妻倆困居在寒窯里?!锻鯇氣A》里的故事,說的就是這一段。據(jù)說,有一次過年,呂蒙正沒錢買豬頭,就賒了一只,誰知豬頭剛煮好,討債的就上門來,把煮好的豬頭提走了。呂蒙正見狀感慨,提筆寫了《過年》一詩: 可憐可憐真可憐, 煮爛豬頭要現(xiàn)錢。 有朝一日時運轉(zhuǎn), 日日天天都過年。 后來他祭神,連紙錢都沒有,就以樹葉代之,又寫《祭神》: 一片樹葉一縷煙, 相送司命到九天, 玉皇若問凡間事, 蒙正乞貸豬頭錢。 窮得要向玉皇大帝貸款買豬頭,這打油詩寫得也真夠灑脫。不知道后來發(fā)達了,他是不是真的天天吃豬頭? 北宋理學(xué)家、名臣趙佧,進士出身,任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權(quán)貴,京師號稱“鐵面御史”。他對功名利祿淡泊如水,毫無戀棧之態(tài),這從他退隱后的-首“打油詩”中可見一斑: 腰佩黃金已退藏, 個中消息也平常; 世人欲識高齋老, 只是柯村趙四郎。 由達官顯貴而布衣平民,角色轉(zhuǎn)換反差如此強烈,但趙佧卻能坦然處之,可謂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大有“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的曠達。相信他不會患什么“退休綜合癥”的,大概也不會千方百計出山發(fā)揮“余熱”了。 辛棄疾是豪放派的代表。其詩詞也的確豪放。600多首詞作里,以“戲”與“嘲”為題的,約有39首,具有諧戲風(fēng)格的詞也有60多首。如他的《沁園春·將止酒,戒酒杯使勿近》,非常曠達: 杯汝前來,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氣似奔雷。汝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渾如此,嘆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人間鴆毒猜。況怨無大小,生于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zāi)。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亦須來。 在辛棄疾筆下,一切皆可入詞,可讀來卻絲毫不覺俚俗,確是才子也! 四、明清回響 詩歌是文化人的游戲。所以,詩歌的繁榮必然以文化的繁榮為背景。明清兩季,打江山的開國皇帝不是出自書香門第,所以,文化氛圍就要差多了,詩歌也就比較凋敝,不太景氣。不過,再不景氣,還是偶有佳作產(chǎn)生。打油詩也如此。 朱元璋是明朝開國皇帝,自幼家境貧寒,識字不多,但他肯于學(xué)習(xí),后來有了些文化,而且能吟詩。傳說他在登基那天的清晨,激情滿懷,吟了一首《金雞報曉》詩: 雞叫一聲撅一撅, 雞叫兩聲撅兩撅。 三聲喚出扶桑來, 掃退殘星與曉月。 據(jù)說朱元璋吟出前兩句時,群臣心里譏笑道:“這也叫詩?”而當(dāng)吟出后兩句,眾人大驚,著實感到皇帝聲口的不凡,雖說詩句有些可笑,但那叱咤風(fēng)云的氣魄,卻非一般人能比。 馮徹是明代的朝廷御史,因直言勸諫,得罪了皇上,被發(fā)配至遼東。他申訴無門,便埋怨起讀書來了。于是憶起北宋汪洙的一首《勸學(xué)詩》:“少小須勤學(xué),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遂一反其意,做了一首剝皮打油詩: 少小休勤學(xué), 文章誤了身。 遼東三萬里, 盡是讀書人。 他把現(xiàn)實中荒謬的世相展示給人們,把是與非、美與丑完全翻了個,讓人們在閱讀中產(chǎn)生奇趣,由對詩中荒唐的說教感到滑稽可笑,再到有所啟悟,從而認識詩中更深層次的內(nèi)涵,那就是感嘆官場的黑暗和皇上的昏庸。 明朝有個著名的“七品芝麻官”縣令叫徐九經(jīng),他有兩句膾炙人口的名言:“當(dāng)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弊阋员磉_了他愿意為人民服務(wù)的態(tài)度。那么,如何為民服務(wù)呢?他曾寫過一首打油詩: 頭戴紗帽兒, 當(dāng)官不省勁兒, 平事兒我不管, 專管不平事兒。 這就是說,他專門過問損害百姓利益的不公平的事,以使人民安居樂業(yè)。徐九經(jīng)的打油詩微言大義,不啻是他為官清廉的政治宣言。呵呵,當(dāng)官的要都達到這個境界,太平盛世就不遠了。 可是,官場上并非都如徐九經(jīng)一類的清官,相傳明代有個貪官,在某地為官數(shù)年,搜盡民脂民膏,離任時見沒有什么錢財可撈,便在一把折扇上把當(dāng)?shù)氐纳剿嬃诉M去。于是當(dāng)?shù)乩习傩毡憔幜艘皇状蛴驮姙樗托校? 來時蕭瑟去時豐, 官幣民財一掃空; 只因江山移不去, 臨行寫入圖畫中。 此詩嘲諷貪官的百般貪婪,先以寫意勾勒,再用工筆細描,語言別致,妙趣橫生,極富鞭撻力度。 清朝的康熙是一個頗有文化素養(yǎng)的皇帝。據(jù)說他在一次出游中,因一翰林學(xué)士把路旁一尊名曰"翁仲"的石人像說成"仲翁",回宮之后,就因此寫了一首反語打油詩: 翁仲如何讀仲翁, 想必當(dāng)年少夫功。 從今不得為林翰, 貶爾江南做判通。 此詩妙在將錯就錯,以訛反訛。翰林學(xué)士把"翁仲"讀作"仲翁",他就在詩中故意把"功夫"、"翰林"、"通判"三詞統(tǒng)統(tǒng)來個顛倒,用這一連串的反語冷嘲熱諷,奚落戲弄,十分辛辣,而且機智俏皮,幽默風(fēng)趣,讀來可笑而又感有一種含蓄之美。 張英是清朝康熙年間的文華殿大學(xué)士,安徽桐城人,其老家宅旁有一塊空地,與吳姓為鄰。一次,吳家修房越界,張家與吳家為界墻爭執(zhí)不休。張家遂馳書赴京,要張英出面干涉??墒?,張英并未干預(yù),只是寄回一首打油詩: 一紙書來只為墻, 讓他三尺又何妨? 長城萬里今猶在, 不見當(dāng)年秦始皇。 張家見詩明理,撤讓三尺,吳家深受感動,亦讓三尺,互讓地后人稱為六尺巷。此事是為真事,現(xiàn)有六尺巷地名為證。 清代陜甘總督楊遇春,一日游臥佛寺,就吟了一首上品的打油詩: 你倒睡得好, 一睡萬事了。 我若陪你睡, 江山誰人保。 語言雖然淺俗,格調(diào)確是不俗。看來,忠君愛國的楊遇春確實是一個稱職的“高級職業(yè)經(jīng)理人” 太平天國運動的領(lǐng)袖洪秀全乃秀才出身,一生多有詩作。據(jù)說,25歲那年,他曾經(jīng)寫下一首勸告人們戒毒的打油詩: 煙槍即炮槍, 自打自受傷, 多少英雄漢, 彈死在高床。 此詩極言鴉片的危害和戒毒的迫切性,指出任何人只要沾上那小小的煙槍,哪怕是鐵骨錚錚的英雄漢,也要被煙槍的子彈打死在高床上,語言明白如話,比喻生動形象,幽默風(fēng)趣。 很多打油詩歌,雖然寄托于名人,其實出自民間。傳說:清代有個新嫁娘,眾賓客酒足飯飽之后,開始大鬧新房,歡聲笑語,熱浪陣陣,直至深夜,還逼新娘吟詩一首,表達新婚之夜的感受。這真是強人所難。新娘無奈,終于口占一首: 謝天謝地謝諸君, 我本無才哪會吟? 曾記唐人詩一句, “春宵一刻值千金”。 這一吟,讓眾賓客嘩然大笑,樂不可支,都說“好,好!”有的還說:“新娘急了,時間寶貴!”說著乘歡而散。此詩妙在末句,雖為引語,但此時此地,別有新意,個中奧妙,當(dāng)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當(dāng)可神通而不可語達。群眾,是真正的英雄哦。 打油詩還有形成系列的。太湖上就曾經(jīng)留下這么一組:第一首是這樣的: 望湖亭在太湖西, 多少游人胡亂題。 我也胡亂題一首, 待他泥墻一齊泥。 這詩本來還是寫得很謙虛的,但還是有人看不順眼,當(dāng)即在墻的另一面寫詩回敬道: 多時不見詩人面, 一見詩人丈二長。 不是詩人長丈二, 緣何放屁在高墻? 不久,又有好事者在一邊寫下一首,把前面兩首都罵了: 放屁在高墻, 為何墻不倒? 那邊也有屁, 把它撐住了! 呵呵,這樣的組詩,在現(xiàn)在的廁所文學(xué)中,還時有所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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