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鳥老師 來源|等鳥人(ID:idengniaoren) 一個年齡比我小幾歲的姑娘給我發(fā)消息: “我媽在我這里就是一個殺富濟貧的女俠!” 這個姑娘算不得多富,甚至從小到大一直是被窮養(yǎng)的。 因為她還有個弟弟,比她小一歲。 等到她長大之后知人事,才猛然醒悟:生了她之后,父母是多么嫌棄這個女兒,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抓緊懷孕生二胎啊! 從小,弟弟被抱著,她站著。 弟弟吃著,她饞著。 弟弟玩著,她看著。 她還不能表露出想吃想玩想被抱的念頭,因為她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弟弟小,你大,你還跟弟弟爭?” 假如她想吃想玩,會被大人訓(xùn)斥:“姑娘家,也想……?” 可是她只比弟弟大一歲啊,她也是一個孩子??! 弟弟的身上,按著季節(jié)輪番換上新買的衣服,還有嶄新時髦的鞋子。她身上永遠是黑色的踏腳褲和藍色的校服。 家里難得殺一只雞,雞腿雞翅都是不剁的,燒整的,毋庸置疑,留給弟弟。 這是一個家庭每個成員默認(rèn)的不成文的規(guī)矩。她從小接受著這樣的不平等。 她說,毫不夸張地講,等到她上高中之后,在學(xué)校食堂打飯,才嘗到雞腿的滋味。那次打雞腿,她既虔誠又懷有負(fù)罪感,覺著這本不是自己應(yīng)該享用的。 因為她到高中報名的第一天,媽媽就對她說:“食堂里有兩塊錢的菜,就不要打八塊錢的?!?/p> 那份不假思索和理直氣壯,讓她憋著一口氣,支撐著她咬牙學(xué)習(xí),她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上大學(xué),找工作,養(yǎng)活自己。 后來,她真的考上了大學(xué),一宿舍的同學(xué),都處在應(yīng)該花枝招展的年紀(jì),她的生活費最少,打的工最多,過得最儉省。 每一次回家要生活費,父母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讓她難堪,她忍受著精神上的凌遲。 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她回到她出生的那座小城,在開發(fā)區(qū)一家外企工作,憑著骨子里不服輸?shù)男愿瘢瑤啄曛?,她也坐到了小主管的位置?/p> 而這期間,她弟弟上了個職校,出來后在本市幾家工廠輾轉(zhuǎn),都是做一段時間就做不下去,還在社會上惹是生非。 每次出事,爸媽就找她:“他是你弟弟,你是姐姐,你不管他怎么行?”都是她出錢出力給弟弟擦屁股。 她戀愛不順,成了大齡未婚女青年。后來,她好不容易湊了幾十萬塊錢,看中了新區(qū)一個樓盤的房子。房子不大,她覺得有了這套房子,她才有個棲身的家。 可是,爸媽知道她想買房子之后,喊她談話,要求她把這套房子寫弟弟的名字。 弟弟打架惹事的名聲在外,勉強談了個女朋友,女方家要求城里有房,老兩口買不起,于是打起了女兒房子的主意。 她不肯,說:“這是我花錢買的房子?!?/p> 她爸爸說:“你的?你的?你從哪里來的?還不是我們生的?你人都是我們的,你賺的錢也是我們的,你買的房子也是我們的,我們愿意給誰就給誰!” 她媽媽說:“房子60萬,就當(dāng)我們生你養(yǎng)你,你報答我們的!” 那個姑娘痛哭流涕,她不住地對我說:“孩子跟孩子不一樣,有的孩子一生下就是被疼愛,有的孩子生下來就是要還債……” 我無比心疼那個哭泣的姑娘。 我也知道,就算我教她狠起心腸,斷然拒絕父母的無理要求,她也未必做得到。 因為她一貫忍氣吞聲,低人一等。 一個從小到大沒有被平等對待過的人,習(xí)慣了被輕視、被損害,猛地讓她主動去追求平等,她暫時還缺乏那股子勇氣。 其實,不僅僅是父母,很多女兒本身也被洗腦了,覺得不平等的待遇是天經(jīng)地義。 我有個小學(xué)同學(xué),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好友。 她爸媽先是生了姐姐,再是生了她。一連生了兩個女兒之后,她媽媽年齡已經(jīng)偏大了,但這并沒有澆滅父母想要個兒子的愿望。 據(jù)說,他們流掉了好幾個未成形的女孩,終于生了一個兒子。 欣喜若狂!全村分紅蛋。 很小的時候,她的爸媽就鄭重其事地告誡她和姐姐,讓她們照顧好弟弟。 弟弟是一家人的中心,一家人的太陽,大家圍著他轉(zhuǎn)。而她和姐姐就顯得可有可無,灰撲撲的。 后來,她和姐姐初中畢業(yè)就沒能再上學(xué),一個在鎮(zhèn)上做裁縫,一個外出打工,賺的每一分錢都要拿回家,交給爸媽。 爸媽再拿姐妹倆上交的錢,供兒子讀高中,上大學(xué),買名牌,買電腦。 姐妹倆婚前是一貧如洗,而父母卻把錢都攢了,給弟弟在市區(qū)買了房子。 后來,我們老家要拆遷,為了多拆點錢,父母又問姐妹倆開口要錢給房子加高、裝修。 那時,姐妹倆已經(jīng)出嫁,我那女同學(xué)問爸媽:“弟弟沒錢嗎?” 她爸媽一口否認(rèn):“他哪有什么錢?” 其實,她弟弟在事業(yè)單位上班,風(fēng)吹不著,雨打不著,活不累,收入高。 不像姐妹倆,都是苦出來的錢。 姐妹倆真的各自拿了幾萬塊,給父母加蓋房子。 再后來,老家拆遷了,所得的款項全部給了弟弟。 老兩口先是在城里弟弟家住了一段時間,后來找倆女兒,要求她們承擔(dān)起贍養(yǎng)老人的義務(wù):“你們姐妹倆,一人養(yǎng)一個?!?/p> 金錢,有時的確是檢驗一個人是否愛你的真正標(biāo)準(zhǔn),錢在哪里,心在哪里,愛在哪里。連父母也不例外。 我那女同學(xué)對我說:“我就是那個被犧牲掉的女兒。姐姐也是?!?/p> 在這樣的父母眼里,女兒幫襯兒子,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把你生出來,養(yǎng)大了就不錯了。至于財產(chǎn)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絕對是兒子的。 是的,女兒享受的權(quán)益遠遠不如她們的兄弟多,可是她們承擔(dān)的義務(wù)往往比兄弟多。 尤其是父母生病,陪在病床前的,往往是女兒。 當(dāng)然,父母也舍不得兒子多出錢多出力,那是自己人的。而女兒出錢出力,那是別人家的付出,他們賺到了。 我曾有個舊同事,告訴我這樣一件事。 在懷孕的時候,她的媽媽就私下跟她說:“聽婆家的意思,他們可能希望抱孫子,假如你肚子是女孩,就早點去打掉?!?/p> 她聽得一陣心驚。 她沒聽她媽媽的話,生了一個女兒,她把女兒當(dāng)公主寵。 半年后,她弟弟家生了個男孩。這樣算來,表姐弟兩個差不多大。 有一次,她帶女兒回娘家,倆孩子在一起玩,不知因為什么,他們爭執(zhí)了起來。 她媽媽迅速上前去,一把扯開她的女兒,厲聲道:“你打弟弟干嘛?你是姐姐,你得讓著他。要是打架出了什么事,你的命抵不上他的命!” 當(dāng)時,她如雷轟頂,瞬間渾身冰涼。 這句話如此熟悉,正是她從小聽到大的:“你是姐姐,你得讓著弟弟……你的命抵不上他的命……” 同樣是人,同樣一母所生,為什么命有貴有賤? 她想到小時候她挨了弟弟的打,找她媽媽告狀,她媽媽說:“你是龍肉?打不得?” 她想到弟弟有蛋炒飯吃,而媽媽卻不肯多炒一碗給她。 她想到工作后,因為不愿意上交工資卡,她媽媽跑去學(xué)校大鬧校長室,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她不孝,逼著她交出了工資卡才罷休。 她想到了她結(jié)婚時,父母哭窮,說家里分文沒有,拿不出陪嫁。而婚后第二年,父母給弟弟全款買了商品房…… 雖然她一直很回避“重男輕女”這四個字,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被父母輕視的女兒,一直麻痹著自己。 可是,當(dāng)她的媽媽把對自己的態(tài)度同樣給了自己的女兒,她不能忍。 她被視為賤命,她的女兒也如此? 在那個鄉(xiāng)村小學(xué)的教師宿舍里,她拉著我的手,哭著說:“其實我一直活在我的父母很愛我的假象中。后來,通過一件件事,我才明白,我的父母給我的溫暖少得可憐,他們只是全心全意地愛著我的弟弟?!?/p> 而那份全心全意的愛,對她來講,是奢望。她可能到死都等不到。 重男輕女的父母認(rèn)為,女兒生下來,早晚是人家的人,是外人,那么不必用心撫養(yǎng)。 待到女兒出了嫁,就是潑出去的水,假如她有事,那也是別人家的事,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女兒要是離了婚,更是里外不是人,無處可去。娘家未必接納。 我有個女友,帶著孩子離了婚,住在了娘家的閣樓,按月交房租和伙食費,還得給弟弟的孩子買這買那,父母坦然接受,仿佛女兒就是個房客。 而很多重男輕女式的父母,并不覺得自己重男輕女,口口聲聲嚷著“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實不然。 他們的觀念如此,也不可能改變,甚至?xí)淮淮貍飨氯ァ?/p> 他們在等女兒感謝,殊不知,女兒在等他們道歉。 之所以寫這篇文章,是因為這半年來,找我傾訴被父母輕視的女性讀者不下十人,她們每個人曾經(jīng)的和現(xiàn)在的經(jīng)歷,都讓我淚流滿面。 她們心上的傷,一次次結(jié)痂,又一次次被撕扯開,誰來彌補這些創(chuàng)傷? “重男輕女”,是我覺得最愚蠢最可笑的一個觀念。 生而為人,憑什么以性別論?憑什么男的金貴,女兒輕賤? 我很想告訴那些重男輕女的父母們——那個被你們輕視、忽略、傷害的女兒,她們不是傻子,她們心里明鏡似的。 她們不說破,不代表她們不清楚;她們不計較,不代表她們不介意。 她們沒有被你們平等對待,但是最終還是會選擇原諒。 因為她們舍不得那份親情,割不斷那份血脈,丟不了那份責(zé)任。 還因為,她們在等待。 等待某一天,父母突然想起這個被輕視的女兒,會用十分的愛來愛她。 等待某一天,父母會誠懇地跟自己說:“姑娘,其實,我們挺對不起你的?!?/strong> 作者簡介:鳥老師,80后老文青,內(nèi)心純真的教書匠和寫字匠。用文字浸潤生活,善于將日子過成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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