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的。沒風的日子,和煦的陽光打在身上,也挺暖和。張岱說,冬月里的太陽像是件黃棉襖,此言不假。張岱是紹興人,看來冬天里頭盼太陽,南方北方都是一樣的。 可對下雪這事兒,好像就不大一樣,少見南方朋友盼雪的。這也難怪,真正的大雪于南方并不多見,偶爾飄下來幾片,時時還雜著雨。雪后更是濕冷,鉛云如蓋,寒風刺骨,滿腳泥淖,換做我,也難喜歡。 北方的雪就不同,下就下得干脆爽利。漫天的雪片飛舞著,像柳絮,像羽毛,像和你玩耍的小精靈。它們輕巧地落在你的頭頂、肩旁,看似裹了一身,可進屋前拍拍就掉,從不拖泥帶水。 初雪時早時晚。來得早了,多半是在夜里偷偷下的。一覺醒來“窗戶明”,哈口哈氣,擦化了冰花往外一瞧,果然是耀眼的一片白茫茫,心里可就樂開了花。 平時老媽連騙帶罵,拽都拽不起來的小懶蛋,這時候可用不著催,早就麻溜兒套好棉襖棉褲,跑沒影兒了。 要是雪來得晚,準會憋個大的。有一年快進臘月才下了第一場雪,那雪下的。李白說,“燕山雪花大如席”,這話雖有夸張,可那年的雪,要說沒席子大,鵝毛那么大總是有的。 大雪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地下了兩天,像是要把來路上的遭遇一吐為快,那股子怨氣,深可及膝。大人們自然是滿腹牢騷,可對孩子來說,這潔白渾圓的世界,才是冬日里的極樂之鄉(xiāng)。 其實大家都盼初雪,沒了它,總覺著冬天還沒真正開始。山里的頭一場雪,一般都下在每年的11月,很少下得特別大,先薄薄地來一層,那是冬天在輕輕地叩著門,說,你好啊。 孩子們的下雪天兒總是快樂的,就連平日里最不情愿干的活兒也會變得有趣,比如說掃院子——可那哪里是掃院子,分明就是在堆雪人! 要是雪足夠厚,掃出一條過道的雪,就夠堆半個身子了。先把這堆掃起來,再拿鐵鍬背兒拍拍瓷實,要隨堆隨拍,雪人的身子才會穩(wěn)。 腦袋可不能這么拍,得用滾的。手里先團個小雪疙瘩,扔雪地上,慢慢滾起來,讓蓬松的雪片均勻地包在外面,滾幾下?lián)炱饋?,拍緊實點兒,然后再接著滾,三下兩下,眼瞅著雪人的腦袋就給滾出來了。 抱起這個大雪球,往身子上一撂,找倆黑煤球兒,再去菜窖里翻出根兒胡蘿卜,眼睛鼻子就全了。家里要是有破草帽的,找出來抖摟抖摟灰,給雪人戴上,最后斜著插上一把大掃帚,齊活! 老媽見了,準得夸一句,“嘿,這堆得可比去年那個好!” 要是能勤修勤補著,這個雪人能挺上倆禮拜。 當然還有打雪仗,那可是男孩子們上下學和課間的最愛。 打雪仗得分撥兒,一撥兒6,7個人,劃好了地片兒就開打。也沒啥策略和配合,基本上就看誰扔得準。 手底下得麻利點兒,嘁哩咔喳先包幾個雪球攥手里頭,找好掩護,尋著個目標,遠遠地撇上一發(fā)過去,打著打不著的,先嚇唬嚇唬對方。 等真打起來,可就沒功夫備戰(zhàn)了,得隨包隨扔,眼前只見雪彈“嗖嗖”地飛來飛去,打著打著就打亂了。尤其是戰(zhàn)事到了近身肉搏的膠著時分,低頭兒團個雪球的功夫,人就都跑散了,根本分不清敵我。 這時候啥也顧不上,瞅見人影就扔吧,也不知道打著誰了,反正最后大家都身中數(shù)十彈,一地的小雪人。 女孩子大都躲在樹后或墻角觀戰(zhàn),很少摻合進來。曾經(jīng)也有個彪悍的妹子參戰(zhàn),手勁兒大,捏的雪球特瓷實,像個小炮彈,打在身上嗷嗷兒疼。遇著這樣的,就得躲著點兒,實在躲不過,下次干脆就不帶她玩兒了。 農(nóng)人也盼雪,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凍,下了雪也不會很快融化。雪層就像一床厚厚的棉被,護著農(nóng)田。 等來年開春,冰雪消融,就是春播前的一次灌溉。雪對土壤的墑情有利,所以有句農(nóng)諺說,
這說的都是露天的農(nóng)田。北方冬天室外基本沒有越冬的作物,白菜蘿卜算是冬儲菜,早在秋末冬初就收完藏進了菜窖。 這一冬天能種的綠葉菜少得可憐,也就是油菜、菠菜、油麥菜等幾種,那也得種在大棚里。 有一年冬天,那時候還在通州種菜,下了一夜大雪,第二天早起一看,大棚楞是給壓塌了好幾個,你想這雪得積得多厚吧。 那么大的雪,好幾年也遇不著一次。 今年雨雪少,從入冬盼到現(xiàn)在,片雪未下。我琢磨著,這一準兒也是在憋大的呢。不管怎樣,反正再等上一陣子,初雪咋也會來報到。 想著那個早晨,一覺醒來,望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滿世界都裹上了一層銀裝,空氣也透著十分的干凈和清冽。 那一刻,任憑是誰,心里都會是歡喜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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