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得不像人在過日子,倒像日子溜過了他們兩個人。
?人事太忙了,不許我們?nèi)褙炞ⅲ瑹o間斷地懷念一個人。
?對于丑人,細看是一種殘忍。
?并且當著心愛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有返老還童的絕技,只能說是品格上的不相宜。
?歷史該如洛高所說,把刺刀磨尖當筆,蘸鮮血當墨水,寫在敵人的皮膚上當紙。
?他想也許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開水沖了紅酒,說不上愛情,只是一種溫淡的興奮。
?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沙礫或者出骨魚片里未凈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假使訂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紐扣也是扣留不放的預兆。
?她淡淡的笑容,像陰寒欲雪天的淡日。
?真聰明的女人決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地偷懶。
?想這是撒一個玻璃質(zhì)的慌,又脆薄,又明亮。
?那女人講了一大串話,又快又脆,像鋼刀削蘿卜片。
?以后的談話,只像用人工呼吸來救淹死的人,換口不來生氣。
?空城計:你心里明白,不用我說。
?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時也是死的樣品。
?生存競爭漸漸脫去文飾和面具,露出原始的狠毒。
?這句話像空房子里的電話鈴響,無人接口。
?看朋友情人的照相,客氣就夠了,用不到熱心。
?上司如此幽默,大家奉公盡職,敬笑一聲兩聲不等。
?范小姐的笑短得刺耳。
?樓梯上一陣女人笑聲,一片片脆得像養(yǎng)花的玻璃房子塌了。
?高松年聽他來了,把臉上的表情整理一下,臉上堆得尊嚴厚得可以刀刮。
?雖然厭惡這地方,臨走時偏有以后不能再來的悵意,人心就是這樣捉摸不定的。
?鐵的硬,豆腐的淡而無味,轎子的容量狹小,還加上泥土氣,這算是他們的民風。
?她眼睛并不頂大,可是靈活溫柔,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講的大話,大而無當。
?自己人之間,什么臭架子、壞脾氣都行;笑容愈親密,禮貌愈周到,彼此的猜忌或怨恨愈深。
?范小姐發(fā)現(xiàn)心里有秘密,跟喉嚨里有咳嗽一樣的癢的難熬。要人知道自己有個秘密,而不讓人知道是個什么秘密,等他們問,要他們猜,這是人性的虛榮。
?那時候蘇小姐把自己的愛情看得太名貴了,不肯隨便施與?,F(xiàn)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鎖在箱子里,過一兩年忽然發(fā)現(xiàn)這衣服的樣子和花色都不時髦了,有些自悵自悔。
?長睫毛下一雙欲眠似醉、含笑、帶夢的大眼睛,圓滿的上嘴唇好像鼓著在跟愛人使性子。
?孫太太眼睛紅腫,眼眶似乎飽和著眼淚,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
?她的平淡,更使鴻漸疑懼,覺得這是愛情超熱烈的安穩(wěn),仿佛颶風后的海洋波平浪靜,而底下隨時潛伏著洶涌翻騰的力量。
?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長成的女孩子,但見人已不羞鎖,光明和輪廓都清新刻露,漸漸可烘襯夜景。
?可這歡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氣球,上去不到幾尺,便爆裂歸于烏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無名惆悵。
?這吻的分量很輕,范圍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場端茶送客時的把嘴唇抹一抹茶碗邊,或者從前西洋法庭見證人宣誓時的把嘴唇碰一碰《圣經(jīng)》,至多像那些信女們吻西藏活佛或羅馬教皇的大腳指,一種敬而遠之的親近。
?離開一個地方就等于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總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去后的毀譽,正跟死后的哀榮一樣關(guān)心而無法知道,深怕一走,像洋蠟燭一滅,留下的只有臭味,有人送別,仿佛臨死的人有孝子順孫送終,死也安心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