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死前,最在乎什么? 坦白說,我們設(shè)想過很多。 我們想,他們對世界,一定有很多舍不得,所以,希望醫(yī)生再救自己一次; 我們想,他們對愛人,也會有很多放不下,所以,希望愛人永遠記得自己; 他們或許,還會說一些轟轟烈烈的話,會崩潰,會聲嘶力竭。 總之,他們會怨恨,恨這個世界沒有多給自己一點時間。 但看完大家發(fā)來的郵件之后,我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樣。 今天這篇文章,我想給你講幾個故事,關(guān)于死亡,關(guān)于記憶,關(guān)于愛。 薔薇 發(fā)小得淋巴癌的時候,才七歲。 她是個很愛美的姑娘,最喜歡穿白色的蓬蓬裙,帶著亮晶晶的鑲鉆發(fā)卡和發(fā)箍,像小公主一樣。 后來因為化療,她掉光了頭發(fā),不能帶發(fā)卡和發(fā)箍了,所以她父母就給她買了好多漂亮帽子。 她成績很好,也很懂事。 她在這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媽,你再生一個吧”。 一星期后,她的媽媽頭發(fā)全白了。 以前看古裝劇,劇里動不動就一夜白頭的情節(jié)讓我覺得很夸張。 可是當(dāng)我一周后看到她的媽媽,一下子就慌了,原來有人真的可以忽然白頭的,是那種蒼老的、干枯的白頭發(fā),很長,只剩發(fā)根一點黑色,越到下面越白。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忽然明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僅僅指年齡,還指心境。 原來,在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 我們以為,他們都想要的,是被牢牢記住,不被忘記。 但實際上,他們都想要的,是被徹底忘記,不被提起。 包子 奶奶很疼我。 我念書的時候,成績不好,晚上要去補課,她會給我留走廊的燈,等我到家了再睡覺; 她經(jīng)常把親戚們來看她塞的錢,偷偷塞到我的袖套里,還跟我搖搖頭,讓我不要說話不要告訴爸媽…… 初二的時候,她病重,走的那天,奶奶一直哼哼著我的名字,我湊過去說:奶奶我上學(xué)了。 奶奶突然喘氣,很費勁地把嘴巴大張開,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大家都知道奶奶不行了,一下子都圍過去,以為奶奶要交代一些事。 結(jié)果奶奶直直地看著我,說了兩個字:帶傘。 我往外面看,真的在下雨,我轉(zhuǎn)頭看向奶奶,她嘴巴停留在“傘”的口型,張著不動了。 姑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突然想起來,以前只要天氣預(yù)報說有雨,奶奶都會把折疊傘直接幫我放進書包里。 所以跟別人不同,我從小,就特別期待下雨。 只要放學(xué)的時候下雨,同學(xué)們沒帶傘,干等著,我都特別驕傲地從書包里拿出傘。 后來我聽說,當(dāng)老人到了生命的末期,所記得的事情是很有限的。 她只能不斷重復(fù)自己在意的事情和在意的名字,來增加回憶的重量。 原來,在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 我們以為,他們放不下的,是關(guān)于房產(chǎn)和存款等大事。 但實際上,他們放不下的,是關(guān)于你的所有小事。 行走的兔子 我的媽媽,在我兩歲半的時候就去世了。 父親擔(dān)心后媽會對我和哥哥不好,所以一直沒有再娶。 我25歲那年,父親病重。 臨走的那天晚上,已經(jīng)昏迷多日的父親,突然清醒過來。 因為身體虛弱,剛醒來時父親沒有力氣說話,只是淚眼看著哥哥。 哥哥一一重復(fù)之前許給父親的諾言: 好好照顧我 給我一個家 讓我出嫁時風(fēng)風(fēng)光光 …… 哥哥說完,父親釋然地點點頭,努力露出笑容看著我,用僅有的力氣,說了此生最后一句話: 丫頭,對不起,爸爸沒辦法送你出嫁了…… 原來,在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 我們以為,他們最遺憾的,是他沒來得及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實際上,他們最遺憾的,是他沒來得及看到你過上更好的生活。 悅悅的大姐姐 從小姥姥就非常疼我,還會偷偷塞我零花錢。 長大后,我也一直很孝順姥姥,經(jīng)常去看她。她的鄰居經(jīng)常很羨慕地說,你們感情真好! 可惜姥姥沒能趕上我的婚禮。 我的婚期定在2012年4月28號,那時,姥姥已經(jīng)查出胃癌晚期。 4月的時候,姥姥覺得自己肯定熬不過這個月了。 每天去醫(yī)院看她,她都叫我別去,說新娘子來,晦氣…… 終于,在她13號去世之前,她對我說:“晶晶,姥姥等不到你的婚禮,要先走了。對不住你,和你的婚禮沖撞了。這個是姥姥給你的紅包,給你紅紅……” 凌晨,姥姥走了。 一直到最后,她還在為她的死跟我道歉。 現(xiàn)在,我的女兒已經(jīng)四歲了。我常常跟她講,說媽媽有一個非常疼自己的外婆,如果她還在,一定是一個非常疼悅悅的太婆…… 原來,在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 我們以為,他們最渴望的,是我們能多陪他們,哪怕一天。 但實際上,他們最渴望的,是不給我們添麻煩,哪怕一點。 江余粥 跟你們不同,我父親在去世之前,一句話都沒對我說。 對這件事情,我始終有怨念。 他是術(shù)后感染死亡的,那一年我八歲。 爸爸在醫(yī)院活著的最后幾天,和爺爺奶奶說了好多話,和媽媽的肚子也說了好多話。 因為媽媽的肚子里面有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弟弟。 我知道,他最喜歡兒子,但我是女兒。 所以從小到大,我的頭發(fā)一直都是短的。 他離開的時候,病床前圍著烏泱泱的一大群人。 小小的我貼墻站著,想上廁所又忍著。 我等了好久,直到他被長長的白布蓋住,直到我尿濕了褲子。 可是,除了日常對話,他什么都沒對我說。 今天中午坐在公園長椅上面曬太陽,刷到這次臨終遺言的征集,我忽然疑惑,八歲的記憶可靠嗎? 于是我給媽媽打電話,問媽媽,爸爸臨終前有沒有對我說過些什么? 媽媽說她不記得了,她只記得,爸爸囑咐了身邊的每一個人,一定要照顧好我。 原來,在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 我們以為,他們最想做的,是直接地向我們表達他們的愛和不舍。 但實際上,他們最想做的,是想方設(shè)法地把他們那份愛延續(xù)下去。 沒錯,在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 我們以為,他們會很恐懼、很害怕離開這個世界。 但實際上,他們害怕的,不是離開這個世界,而是離開我們。 對我們來說,最應(yīng)該做的,不是在他們離開以后,在這個世界上拼命尋找他們的印記。 而是帶著他們原有的印記,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因為只要我們還活著,他們也就一直活著。 活著的定義從來不是靠呼吸,而是靠記憶。 就像最近很火的電影《尋夢環(huán)游記》里說的那樣: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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