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手感冰涼，敲擊暗啞的瓷器，在燒制過程中，窯工們不僅要嚴格按照所熟悉的燒窯法來進行燒造，更重要的是在出窯后對瓷器的遴選，每一步都要精心安排。窯工們不但要控制好釉色、開片，而且要修整好器物的各個部分，從上到下，缺一不可。

16，紫口鐵足

歷史文獻中提到紫口鐵足的很多，現(xiàn)今諸多文章里也互相抄襲，大多是這樣寫道：“紫口鐵足”,是指在器物口沿的最薄處隱約露出灰黑泛紫的胎色,俗稱“紫口”。同時在器物足部無釉處呈現(xiàn)出鐵紅色,俗稱“鐵足”。這種描述只是停留在目測觀察出來的情況，并沒有說明為什么要這樣制作，如何制作等等。為此，現(xiàn)就貫耳瓶器物，來對這些問題做進一步的分析。

根據(jù)史料，傳世官哥窯瓷器大多數(shù)是仿照古代青銅器造型而燒制的，貫耳瓶也是如此（圖76）。從瓶口的形狀來看，呈上揚的趨勢，口沿削薄，口沿下有一道弦紋。傳世官哥貫耳瓶，根據(jù)口部的制作，可以被分為兩類，一類是上揚式瓶口，一類不是。前者可見削薄的口沿，后者無；前者成為紫口，后者不見（也有個例的）。顯然，當瓶口被削薄，再粘稠的釉水也掛不住了，在高溫中垂流。即便是多次上釉，口沿處也還是薄釉。由于官哥窯的瓷胎是黑褐或灰胎，透過薄釉層而顯現(xiàn)出來（圖77）。甚至，有的瓶口因施釉太薄而露出部分胎骨。當官哥窯的胎色是土黃胎類時，深色的則也呈紫口，如大維德爵士所藏的貫耳瓶（圖78）；淺色的土黃胎器物，沒有紫口，這種情形多見于盤、盌、洗等器物。由于稠釉的垂流，逐漸地在口沿下方慢慢堆積，會形成一凸起的積釉圈，恰似古青銅器上的弦紋（圖79）。有的人以這一特點作為鑒定官哥窯的根據(jù)，但這一現(xiàn)象并不是所有帶紫口的器物都具備的。從工藝上看，瓶口上揚、薄胎口沿、薄釉紫口、凸起積釉圈，都是窯工高超技藝的體現(xiàn)，后世仿者無法達到的境界。

圖76 古代青銅器貫耳瓶

圖77 傳世哥窯貫耳瓶紫口細圖

圖78 倫敦大維德基金會藏貫耳瓶紫口細圖

圖79 傳世哥窯貫耳瓶口下積釉圈細圖

明高濂《遵生八箋》所記：[官窯在杭州鳳凰山下，其土紫故足色若鐵，時云紫口鐵足，乃器上仰，泑水流下比周身較淺，故口露紫痕，此何足貴，惟尚鐵足，以他處之土咸不及此也。]文中已經(jīng)非常清楚地闡明了鐵足形成的原因。即在于官哥窯使用了鳳凰山的紫金土，含鐵量高，出窯后與空氣接觸而氧化，使足底露胎部分變紫褐色如鐵（圖80）。胎色較淺的底足，有的被上了一層深褐色的護胎釉。本來這種底足的鐵色色調(diào)，是不可避免形成的，它逐漸地成為官哥窯的一種藝術特點，被世人所追捧。由于器物造型是仿古代青銅器，故在修足上也要考究一致，多數(shù)為外撇形，少數(shù)為直壁。足的底部平削，有的被砂紙打磨，十分工整平滑，干凈利索。而且，在釉和胎的交界處，有明顯的鐵銹痕（圖81）。這種修胎考究，還表現(xiàn)在很多哥窯器上。窯工們不僅把器壁修薄，從口沿到足底，都線條優(yōu)美流暢，給人以多一筆而器毀的感覺。仔細觀察底足，外壁矮短，手抓不起，而內(nèi)壁深長，足內(nèi)施釉。外壁的釉水有積釉痕，僅留1毫米的距離露底足的胎，工藝精絕。

圖80 臺北故宮藏修內(nèi)司官窯貫耳瓶底足一覽

圖81 大維德基金會藏哥窯貫耳瓶底足修理細圖

在每次開窯驗品的時候，窯工們都會進行遴選，一些不合格的廢品就此被剔除。例如這件官窯貫耳瓶（圖82），因有窯變，青釉變黃釉，并帶有開片，不能成為入貢的精品而被廢棄掩埋。對那些符合條件的器物，窯工們將再入窯加工燒制，直至成器。

圖82 南宋官窯出土的貫耳瓶廢品

明高濂《遵生八箋》又說：[“二窯燒造種種未易，悉舉例可見，所謂官者，燒于宋修內(nèi)司中，為官家造也，窯在杭之鳳凰山下……哥窯燒于私家，取土俱在此地。”。] 顯然，提到哥窯燒于私家，是指燒制的地點與修內(nèi)司窯有別，也許這正是為什么人們在修內(nèi)司窯址南宋地層中無法找到哥窯的殘器。而這種精心修胎的哥窯，又是在南宋官窯燒制過程中繁衍出來的品種。假如能穿越回去到那個年代，站在富有閱歷的窯工面前，親自領略到窯工的遴選取舍。當開窯取出剛剛燒完第一道上釉的瓷器時，經(jīng)驗豐富的窯工觀察所有出爐的瓷器，粉青、灰青、月白、米黃；開大紋片、中紋片、細碎紋片者，一一鑒別分類?？梢岳^續(xù)燒造為入貢的官窯者，留在原址；欠燒而達不到青瓷標準釉色的，運至另一窯址，繼續(xù)精工細作，這部分就是哥窯，而這一別處就是我們?nèi)账家瓜氲母绺G窯址。一旦尋到，官和哥不分的問題，就再也不會困惑我們了（圖83）。

圖83 北京故宮博物院哥窯瓷器展（正在進行時）

〈完〉

（參看所列的文獻資料，此文有所引用，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