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市董家渡周圍正在成片開發(fā),該地產公司的董事長、總經理都是好朋友,自然我對該項目的開發(fā)進度關心有加!可是在我心里面,最懷念的還是十幾歲時兜南市經常迷路的感受。南市的老城廂對上海人而言,是祖庭,是根脈,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正宗上海人只要一提起上海的近代史,通常都會從上海開埠說起。1842年根據《南京條約》上海開埠,那時在老城廂內清政府早已設縣衙,歸屬南直隸松江府管轄。老城廂外有城墻包圍,高 2.4丈、長為9華里,這是明代為抵御倭寇而修筑的(如今大鏡閣古剎的基座下仍保留著一段明代城墻遺址)。1845年,英國殖民者向上海道臺提出設立租界的要求,清政府迫于壓力,同意將城外從新開河北岸至蘇州河南岸不能種莊稼的黃浦江灘涂交給英國人。由于英租界在城北,又是城外的灘涂,所以上海人就將屬于英租界的黃浦、靜安一大塊區(qū)域稱為'北市',而將延黃浦江邊的外白渡橋到延安東路一段叫作外灘。老城廂則對應'北市'稱為'南市',以后的南市區(qū)就由此得名。上海的英租界就從外灘九江路口開始打下了第一根樁。據說,當年上海道臺以為,把外灘無用的灘涂給洋人做殖民地是耍了一個小聰明。但英國人請本國的地理學家來一看,套用現(xiàn)在的表達方式是:笑不動了。因為黃浦江是由東南向西北方向流動,上游水流湍急,到了與蘇州河的交匯處,由于要急轉進入虹口,水流放緩,以至于黃浦江東岸泥沙淤積形成陸家嘴,這就是所謂的聚財效應。英國專家認為,可在外灘的土地上大量建造銀行大樓,延江岸則可建造碼頭!由此,英國人開始在上海熱火朝天的建設起了殖民地,緊接著法國人也借幫助清政府平息小刀會起義,向上海道臺索要土地,擴大法租界面積。英國人以九江路外灘為中心向南北兩邊開發(fā),把新開的幾條東西向的道路依次稱為:大馬路(南京路)、二馬路(九江路)、三馬路(漢口路)、四馬路(福州路)、五馬路(廣東路),延安東路是英租界與法租界的分界道路,所以基本上已沒有人將其稱為六馬路了。法租界從延安東路向南一直延伸到老西門,所以,老西門長期以來就是華界與法租界的交匯口,商業(yè)極為發(fā)達,人流也非常集中。我們小的時候兜南市,就是從老西門開始的。老西門有11路電車,它的終點站和起點站是一個站。電車的運行軌跡就是在填埋后的護城河上,行駛路線頭尾相接,兜兜轉轉。以至于上海人把步行(兩條腿走路像阿拉伯數字11)出門兜一圈,戲稱為'乘11路電車?,F(xiàn)在如果從人民路和中華路口開始沿著人民路走,大概2個小時后就可以回到出發(fā)的地方。在這一圈上經過了老西門(儀鳳門),小北門,老北門(宴海門),新北門(障川門),新開河,小東門(寶帶門),大東門,小南門,大南門(跨龍門),小西門(尚文門)。這些大大小小的城門內就是上海的老城廂,城內建有城隍廟,沉香閣和文廟等,它們分別涉及了信仰,平安和文化,由此,老百姓安逸的生活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展開了。整個老城廂的面積約有二百公頃,雖然面積不大,但有路、街、坊、里、弄等大小道路數百條,其中路連著街,街橫穿過路,沿街有坊、弄中有里,弄通里、里通坊、坊通街、街通路。其中在上海灘最有名氣的要數老城廂中的三大名園,即:至今保存還算完整的'豫園'、已經基本消亡的'日涉園'、園子雖蕩然無存,但留有最多印記的'露香園'。'露香園'的起因是明嘉靖年間的道州太守顧名儒,他在上海城北九畝地上蓋了'萬竹山房',其弟顧名世在萬竹山房東西方向造園。在鑿池的過程中偶得一石,石上有趙孟頫手跡'露香池'三字,顧名世大喜過望,便將新園稱為'露香園'?;▓@占地約40畝,以'露香池'為中心,周圍有露香閣、碧漪堂、阜春山館、積翠岡、分鷗亭、獨管軒、大士庵、青蓮池等建筑。顧名世建園時還引進北方優(yōu)良桃樹,使露香園水蜜桃一時成為上海名產。其孫媳韓希孟善于繪畫、刺繡,其繡品被叫作'畫繡',社會上恭稱為'顧繡',多少年來一直是中國具有特色的幾大刺繡之一。可惜的是鴉片戰(zhàn)爭期間,上海為加強海防而設立火藥局,火藥倉庫就建在露香園內,1842年4月18日,火藥倉庫突然爆炸,露香園被夷為平地,此園遂廢。現(xiàn)在人民路附近的露香園路、青蓮街、阜春街,萬竹街等路名,均由露香園內的景點而來。現(xiàn)在的上海市區(qū)很少有河,但是,過去的上海老城廂內,水網密布,河道交錯,就連城墻也是跟著河道走呈圓弧狀。如觀察北京,西安等在平原上建設的城市,道路一定是筆直四方,而上海老城廂的布置是依河而建,所以道路彎彎曲曲,四通八達。這恰恰就是江南城市特有的肌理。隨著上海城市的發(fā)展和城外殖民地管理者對城市管理先進理念的沖擊,老城廂也開始了填河、填浜,清潔城市,提高管理水平。雖然大量的河浜變成了馬路,但是它們彎曲的走向還在,當時比較大的馬路,基本上都是填河筑路,如今若仔細去體會還能看出點端倪。上海老城廂的空間結構始終受到水路的影響,河道的寬窄就決定了房屋和道路的尺度,以及各房子之間的關系,這種獨特的情況直到現(xiàn)在仍然很有趣味。今天,我們要想找出上海最原始的城市肌理和地理識別符號,無疑還是要到老城廂里去。多年以來,我去兜南市主要就是去看路牌的,因為它既有趣,可能還隱藏著動聽的故事!一邊走著一邊看,就會發(fā)現(xiàn)老城廂里的每一條道路,無不留有歷史的痕跡。對我來說,最麻煩的事情就是走到最后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上海的老城廂地區(qū),一直是手工業(yè)作坊'占地為王',且多為前店后工場,作坊多了慢慢就形成了街市。對著南市老城廂的路牌讀讀想想,其中最有味道的是:篾竹街(加工竹籃)、豬作弄(殺豬業(yè))、鉤玉弄(殺狗業(yè))、湯罐弄(制作湯罐)、蘆席街(編織蘆席)、糖坊弄(制作麥芽糖)、火腿弄(腌臘業(yè))、硝皮弄(加工蒙鼓的皮革)、面筋弄(制作面筋)、筷竹弄(加工筷竹)、花衣街(棉花俗稱'花衣',即棉花經營的街巷)等等。外公用寧波閑話解釋給我聽,南市有兩條街市最令人發(fā)笑:一條是南倉街至佛谷街 的'鉤玉弄',其整條街面都是殺狗和賣狗肉的作坊。還有一條是豬作弄,其集中了上海老城廂內的大部分殺豬業(yè),它從馬添興街至王家碼頭路,后改名'薩珠弄'。外公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清末,老北門福佑路以北的一條弄堂里,有多家'殺豬作坊',大家把這條路就叫作殺豬弄。每天清晨屠夫都要殺豬,環(huán)境亂作一團。一車車血淋淋的豬肉拖出弄堂,周圍居民叫苦不迭,一到夏天簡直是惡臭難聞。 更有甚者,有些裝豬肉的車輛還要從福佑路經過'回教堂'門前。民眾告到衙門,衙門下令將殺豬作坊搬遷到小南門外,就是現(xiàn)在的'豬作弄'。 原殺豬弄則改名為'薩珠弄'。外公又講:上海人真真是聰明,儂不妨用上海或寧波閑話讀'鉤玉弄'和''薩珠弄'試試看……。南市還有兩條路是最近才引起我注意的;其中一條是沉香閣路到方浜中路的王醫(yī)馬弄。據說清代該街上曾住過一位擅長醫(yī)馬的獸醫(yī),由于醫(yī)術精湛,門前車水馬龍,所以人們就把整條街道稱作王醫(yī)馬弄。還有一條是東起巡道街,北至大夫坊的天燈弄,也蠻有意思的。該街道原名為竹素堂前,由于巡道衙門的煤油燈,一到晚上掛得很高,而且很亮,象一盞天燈一樣把竹素堂前照得通亮,所以人們就把整條街都叫作'天燈弄'。在老城廂里還有更多的是以姓氏命名的街道,如:張家弄、陸家宅路、談家弄、盛家街、傅家街、薛弄底街、楊渡街、朱家弄、葉家弄、王家嘴角街、吳家弄、俞家弄等等,上海地區(qū)以姓氏作地名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時間一晃就到了2000年,上海市政府決定將南市區(qū)與黃浦區(qū)合并,沿用黃浦區(qū)區(qū)名。原因是黃浦區(qū)占了黃浦江是上海母親河的光,而且計算GDP時,黃浦也大大壓倒南市。原南市區(qū)政府辦公地是在陸家浜路,房屋有前、后大樓,中間還有花園式廣場,地下可容納800人開會(以前的防空洞)。樓房周圍空地大,無論小車.自行車可隨意停放。陸家浜路為六車道,在上海市區(qū)也是少有;而原黃浦區(qū)政府的辦公地,在九江路上的一幢大樓里,門口小而沒有氣派,再放個門衛(wèi)傳達室就更顯突兀。九江路先天就窄,只能設單車道,大樓門口無論小車和自行車都無法停放。那么兩區(qū)合并后,為啥最終還是選擇在九江路辦公呢?這里不妨戲說一下:陸家浜路和九江路是九(九江路)壓倒六(陸家浜路);再說江要比浜大很多。九比六大,江比浜大,所以陸家浜路辦公條件再好也沒用。過了六年,九江路的辦公條件實在無法滿足需要,黃浦區(qū)人民政府又搬入了延安東路300號。該大樓的方位是:東面山東南路,西面靖遠街,南面是延安東路,北面是廣東路。據史料記載,這塊土地在一百多年前是英租界內緊靠洋涇浜(延安路前生)的外國墳地,后填浜筑路才建造了一片三級舊里。2002年的時候,舊里拆遷,建造新黃浦區(qū)人民政府辦公大樓。大樓的主設計師匠心獨具,將東大樓和西大樓的辦公樓層都安排到17層,力避18層(18層地獄),然后他將樓頂上的16、17兩層做成了過街樓。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人們只要站在河南南路大境路口,朝北遙看黃浦區(qū)區(qū)府大樓,就會發(fā)現(xiàn)此過街樓就象一口棺材,這可能是取了'升官發(fā)財'之寓意。上海在清末還是地處江南的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她一步步、一點點的受到了中華文化和殖民文化以及近代城市發(fā)展的雜糅、沖擊、催化,頑強地發(fā)展起來了。對于上海人而言,老上海的風情都在老城廂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跡,老城廂里的遺跡對今天快速發(fā)展的上海來說,其歷史和文化意義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可惜的是,現(xiàn)在南市的概念沒有了,南市區(qū)撤銷了、大部分老城廂也被土地開發(fā)了。今后可以讓人看到的,可以勾起人們回憶的東西會越來越少了。再過幾年,只需要幾年,那些特別的路名、有趣的故事、漂亮的舊建筑都將快速消亡!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覺得非常可惜,但不知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是怎么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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