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一生的總結(jié)比不上我的父親

他向我轉(zhuǎn)述過六十多年的漁耕生活

其間論及流水，他說流水

雖然決不可能快過行船

但乘船人永遠是天堂的遲到者

論及青草，他說年輕時

他曾擁有最鋒利的鋤頭

斬斷過無數(shù)的草莖卻無一是他認識的

由此他又論及土地，認為這是他所見過

最任性，但最善于自我恢復的事物

很多人在這里埋下親人，又埋下自己

' 月亮只會為地面上的人死去而缺

太陽卻從來不因悲傷升起 '

父親揮動手臂，把目光所及之處

都劃歸他的領(lǐng)土，但最終

只圈住了腳下的一小塊荒地

作者 / 黃沙子

隨著年歲增長，越覺得并不能輕易談?wù)撍劳觯⒎鞘强謶?，也不是簡單的敬畏，因為我們越來越體會到 ' 不懂 '。

想想年輕時，我們曾經(jīng)多么輕率地談?wù)?。有多少年輕人在同樣的時期選擇死亡，但只有極罕見的少數(shù)人在真實的死亡來臨之前有所獲得，并示之來者。在成功度過青春期死亡意識強烈的危險期或稱之為極致體驗期之后，死亡往往變得平庸、世俗而令人生厭。特別是面對親人死亡時，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可是我們畢竟有了新的角度來討論死亡，也有了更大的空間來容納死亡。具體到這首詩，這只是一個普通父親所談?wù)摰乃劳觥＿@是我特別喜歡黃沙子這首詩的原因。他把對死亡的討論和對父親的情感完美地糅合在一起，讓我們通過 ' 父親 ' 的角度再去看待死亡時，連 ' 死亡 ' 本身都充滿了 ' 父性 '。

忘記讀睡曾推過多少次黃沙子的詩歌，他有很多關(guān)于父親的詩篇，在自己的詩里，多次梳理著他們的父子關(guān)系，這里面并沒有太多的對立和沖突，而是一個兒子在 ' 父性 ' 面前具體而微的思索，多的是溫柔敦厚，細膩而精微的父子關(guān)系的呈現(xiàn)。

黃沙子的句子非常漂亮，讓人嫉妒。當我們隨著 ' 父親 ' 的視線，去總結(jié)他的漁耕生活，流水、青草、土地、月亮和太陽，都值得為這樣樸素的死亡意識去背書。

薦詩 / 流馬（微信號：he-liuma）

題圖 / justyna kopa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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