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劉姥姥是榮國府八竿子打不著的窮親戚,第一次來打秋風(fēng)得了二十兩銀子;第二次來受到盛情款待,各種吃喝玩樂,最后滿載而歸。 其中劉姥姥二進(jìn)榮國府非常精彩。大家對她態(tài)度迥異,黛玉和鳳姐分別代表兩個極端:黛玉非常瞧不起劉姥姥,當(dāng)時劉姥姥吃酒聽音樂,喜的手舞足蹈起來。黛玉笑道:“當(dāng)日圣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而。”后來她更是毫不掩飾地譏諷劉姥姥”母蝗蟲”。 黛玉雖然清高孤傲,但平時她只懟寶玉和寶釵兩個人,對其他人都非常好。怡紅院的小丫頭佳蕙,冒雨送燕窩的薛家婆子都得到過她的賞賜。 劉姥姥作為榮國府的座上賓,為何黛玉毫不掩飾地譏諷她呢? 兩相對比,鳳姐對劉姥姥則非??粗?,除了為討賈母歡心而逢場作戲,她私底下也算有情有義。劉姥姥離開時,鳳姐送了她半炕東西,并且用親戚的口吻說道:“好也罷,歹也罷,帶了去,你們街坊鄰居看著也熱鬧些,也是上城一次?!?/span> 雖然王夫人送了劉姥姥一百兩銀子,但囑咐她以后再別求親靠友的,等于買斷劉姥姥打秋風(fēng)的后路;雖然賈母也送東西給劉姥姥,但非常敷衍:幾套穿不著的衣服,一盒面果子,幾包藥。相比之下,鳳姐真的拿劉姥姥當(dāng)親戚看待。 鳳姐是一個骨子里非常勢利的人,為何她卻對劉姥姥如此看重呢? 黛玉和鳳姐對劉姥姥的態(tài)度源自她的為人處世。 劉姥姥剛見到賈母,把鄉(xiāng)村中所見所聞的事情說與賈母,賈母得了趣味。不過,劉姥姥后來為了迎合而不惜編出些話來講。一個標(biāo)致的小姑娘雪地抽柴。 因?yàn)橥蝗皇Щ穑Z母強(qiáng)制中斷這個故事。劉姥姥趕緊又講一個吃齋念佛感動了觀音菩薩的故事:長子夭折后,又生次子。顯然,劉姥姥故意影射賈珠和寶玉來迎合賈母和王夫人。 不過,寶玉念念不忘那個雪地抽柴的故事,非要打聽結(jié)局,最后還讓小廝茗煙按照劉姥姥胡謅的方向地名去尋找下落。 黛玉本是一個真性情的姑娘,她最看不得假模假式。劉姥姥這套把戲讓黛玉非??床黄?,當(dāng)寶玉提議:“不如咱們等下頭場雪,請老太太賞雪豈不好?咱們雪下吟詩,也更有趣了?!摈煊翊蛉に骸耙牢艺f,還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還更有趣呢?!?/span> 而鳳姐就屬于另一種人格:圓滑乖巧,勝者為王。她對于自己的同類人惺惺相惜,雖然鴛鴦是下人,但她深得鳳姐尊重;雖然尤氏是寧府大奶奶,但鳳姐經(jīng)常作踐她。 這根本原因就是鳳姐、鴛鴦、劉姥姥屬于同一類人:她們活得粗糲卻充滿力量。鳳姐雖為主子,但滿口粗話;在男尊女卑的環(huán)境里,她敢跟丈夫賈璉叫板;鴛鴦雖為丫頭,但她敢頂撞主子;在主仆尊卑的環(huán)境里,她敢拒婚賈赦。劉姥姥雖是一個老寡婦,但她把日子調(diào)理得順順當(dāng)當(dāng);在女兒家里吃住養(yǎng)老,她敢懟女婿“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成個什么男子漢大丈夫!”當(dāng)然,她們不僅有挑釁的勇氣,而且有善后的頭腦,所以沒有陷入麻煩里。 同樣的為人,同樣的品性,有人非常反感,比如黛玉;有人則非常認(rèn)同,比如鳳姐。 這就是《紅樓夢》偉大之處,它沒有宣揚(yáng)哪一種標(biāo)準(zhǔn)正確,也沒有暗示哪一種標(biāo)準(zhǔn)錯誤。每一種標(biāo)準(zhǔn):為人處世或者性情品格,都有它的可取處,也有它的不足處??傊?,各花入各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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