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本樞 莊子和藺且專門就純粹的大道進(jìn)行了一次長談,對于道的本質(zhì),道對于人類及萬物的作用進(jìn)行了透徹的剖析。莊子還覺得意猶未盡,繼續(xù)搬出自己擅長的寓言加以佐證。 第三個(gè)寓言故事: 莊子時(shí)期有三個(gè)修道之人叫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他們相聚在一起討論問題:“哪些人能夠不帶任何目的與人交往呢?哪些人能夠在幫助別人時(shí)默默的做好事不留痕跡呢?哪些人能夠跳出三界之外,逍遙于無極之處,忘記生死呢?”三個(gè)人相視而笑,心領(lǐng)神會(huì),于是結(jié)為莫逆之交。 突然,子桑戶死了。還沒有下葬的時(shí)候,孔子知道了,就派子貢前去吊喪。子貢到了以后,看見孟子反和子琴張一個(gè)在編曲,一個(gè)在鼓琴,邊彈邊唱:“子桑戶??!子桑戶??!你回歸大自然了,而我們還在人世間遭罪呢?” 子貢走上前去,深施一禮,問道:“你們在死者面前歌樂,符合禮儀嗎?” 二人相視而笑,說道:“你知道禮儀的真諦是什么?” 子貢吊喪回來后,向孔子講述了所見所聞。子貢問孔子:“他們都是什么人?。靠床怀鲂薜赖臉幼訁s在那里放浪形骸,臨尸而歌居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真是無法形容這些人?!?/p> 孔子回答道:“他們是修道之人,我是學(xué)禮之人,我們是兩條平行線,心靈上不可能相交,我派你前去吊喪,是我考慮不周。” “他們學(xué)習(xí)大道的精髓,吸取天地之精華,把生命作為附著在身體上的膿瘡,把死亡看成是已經(jīng)潰爛的膿瘡。這樣的人,豈能在意生死存亡!他們把身體作為載體,不重視肝膽耳目,遵循著自然生長規(guī)律,躲避在禮儀之外,逍遙于無為之中。你說,這樣的人哪肯受限于世俗之禮,取悅于百姓的感受。” 子貢問道:“先生贊同哪一方呢?” 孔子說道:“我是議禮籠子里的人,是上天眼中的叛逆者,即便這樣,我也愿意和你一起追求我們想要的生活?!?/p> 子貢說道:“愿聞其詳。” 相濡以沫 孔子回答道:“魚兒離不開水,人們離不開道。魚兒在大水池中自在的生活;人們在無為中致虛守靜。所以說,魚忘情于江湖,人忘情于道術(shù)?!?/p> 子貢問道:“先生如何評價(jià)超凡脫俗的人?” 孔子回答:“這些脫俗之人身在俗內(nèi)心在俗外,與自然同道,依人性而為,是天之驕子。所以說,大自然奉為君子的,人間則可能冠以小人;大自然冠以小人的,人間則可能奉為君子。” 第四個(gè)寓言故事: 孔子的弟子顏回問孔子:“魯國賢人孟孫才的母親死了,他怎么啼哭無淚,心中不悲,守喪不哀啊?孟孫才以善居喪而聞名于魯國,我看孟孫才只有禮儀之名而無禮儀之實(shí),我實(shí)在是奇怪?!?/p> 孔子回答說:“孟孫才做到了名實(shí)相符。孟孫才深諳居喪之道,就喪事而言,繁不如簡,孟孫才盡量做到簡化喪事。孟孫才算得上修道之人,不介意生死,不在乎先后,以自然無為的態(tài)度應(yīng)對社會(huì)的千變?nèi)f化。孟孫才看到母親的外貌與活著時(shí)差別很大,孟孫才卻無動(dòng)于衷;看到家庭環(huán)境變動(dòng)很大,孟孫才也無動(dòng)于衷。你我視孟孫才為異類,皆因?yàn)槟阄覜]有完全看透生死之道,把生看得重如泰山,把死看得如臨深淵,還沒有從這場生死大夢中覺醒過來?!?/p> “孟孫才對于生死看得非常透徹,他也不違背常理,行為和平常百姓并無兩樣。但是,別人眼中的孟孫才真的就是孟孫才嗎?別人看到了孟孫才的外貌,能看透孟孫才的精神世界嗎?” “舉個(gè)例子,你夢見自己變成小鳥在天空盤旋,你夢見自己變成小魚在大海中游蕩,鳥和魚就是真實(shí)的你嗎?不知道今天這席談話是胡言亂語的夢話還是真知灼見的箴言?!?/p> 孔子最后總結(jié)道:“人類就是太聰明了,自認(rèn)為是世界的主宰者,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得,卻又挖空心思干著相互坑蒙拐騙的勾當(dāng),最終的結(jié)果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其實(shí),生活非常簡單,那就是:創(chuàng)造舒適的環(huán)境不如開懷大笑,開懷大笑不如拋開喜怒哀樂的情感,拋開喜怒哀樂不如忘記自我,融入到廣漠無垠的道體中。這是多么簡單而又美妙的事情??!” 原文: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友曰:“孰能相與于無相與,相為于無相為;孰能登天游霧,撓挑無極,相忘以生,無所窮終!”三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友。 莫然有間,而子桑戶死,未葬??鬃勇勚?,使子貢往侍事焉?;蚓幥?,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 子貢趨而進(jìn)曰:“敢問臨尸而歌,禮乎?” 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 子貢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無有而外其形骸,臨尸而歌,顏色不變,無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內(nèi)者也。外內(nèi)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則陋矣!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附贅縣疣,以死為決肒潰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異物,托于同體;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反復(fù)終始,不知端倪;芒然仿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yè)。彼又惡能憒憒然為世俗之禮,以觀眾人之耳目哉!” 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 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雖然,吾與汝共之?!?/p> 子貢曰:“敢問其方?” 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yǎng)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shù)?!?/p> 子貢曰:“敢問畸人?”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p> 顏回問仲尼曰:“孟孫才,其母死,哭泣無涕,中心不戚,居喪不哀。無是三者,以善處喪蓋魯國,固有無其實(shí)而得其名者乎?回壹怪之?!?/p> 仲尼曰:“夫孟孫氏盡之矣,進(jìn)于知矣,唯簡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簡矣。孟孫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將化,惡知不化哉?方將不化,惡知已化哉?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有旦宅而無情死。孟孫氏特覺,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與‘吾之’耳矣,庸詎知吾所謂‘吾之’乎?且汝夢為鳥而厲乎天,夢為魚而沒于淵。不識今之言者,其覺者乎?其夢者乎?造適不及笑,獻(xiàn)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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