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作者 | 沈淦 首發(fā)寫手圈 蘇東坡性格開朗,語言幽默,即使失意之時,也是諧語迭出,令人捧腹噴飯。 ![]() 巧言對遼使 元祐年間,遼國使臣來宋,宋哲宗派蘇東坡負責接待、陪伴。遼使久聞蘇學士的鼎鼎大名,便絞盡腦汁,想出個題目難一難他。 這天,遼使搬出半副對聯(lián):“三光日月星”,請?zhí)K東坡對出下聯(lián)。 這半副聯(lián)出自遼國,流傳已久,遼國的文人學士,竟沒有能對得出的,號稱“絕對”。遼使自以為蘇東坡一定被難住了,很是得意。 哪知蘇東坡稍一思索,便把遼使的副手喚過來,輕輕對他說:“ 如果我能對出來,貴國大使卻對不出,這不是損傷了貴國的體面嗎?‘四詩風雅頌’是天然之對,你何不先去告訴貴大使?” 原來《詩經(jīng)》分風、雅、頌三部分,其中“雅”又分大雅與小雅,故稱“四詩”。遼使見東坡毫不費力地對出了絕對,驚嘆不已。 哪知東坡又道:“這次讓我自己來對一對?!庇谑蔷従徱鞯溃骸八牡略嗬!?/p> 當時的讀書人幾乎都知道,《易經(jīng)》中將乾卦的“元亨利貞”四字稱為“四德”。遼使見蘇東坡說漏了一個字,連忙要起身糾正。 “且??!你以為我忘了一個字么?請謹慎地閉上你的嘴巴吧。 這個字是我國仁祖的名諱,兩國既為兄弟之邦,你也就是我國的外臣,難道不應該也諱一諱么?” 原來,哲宗的曾伯祖宋仁宗名叫趙禎,“禎”與“貞”同音。 在封建社會中,臣民百姓要避皇帝及其祖先的名諱,這是一個極為平常的規(guī)矩,而缺字則是避諱的一種。 一番話說得遼使張口結(jié)舌,對蘇東坡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明·馮夢龍《古今談概·談資部》)。 ![]() 雅謔會文友 某儒生喜作詩,一天,他拿著幾首近作去向蘇東坡請教。 見面后,他并不呈上詩稿,而是聲情并茂地先朗讀了一遍,然后問:“我的詩怎么樣,能得幾分?”東坡點頭回答:“十分?!?/p> 儒生喜不自勝,正想謙遜幾句時,東坡卻慢條斯理地說:“三分詩,七分讀耳?!比迳笫纤巍ぶ苊堋洱R東野語》卷二十)。 東坡在揚州當?shù)胤焦贂r,一天大擺筵席,十幾位來賓都是當時著名的文學之士,書畫家米芾(fú伏)亦在座。這米芾狂放不羈,人稱“米顛”。 酒至半酣,米芾忽然站起來說:“世人都說我米芾顛,今天請?zhí)K公評斷一下,我究竟顛也不顛?” 東坡一本正經(jīng)地說:“吾從眾。”滿座客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原來,這三個字出自《論語·子罕》篇,引的是孔老夫子的原話(南宋·趙德麟《侯鯖錄》卷七)。 揚雄,字子云,是西漢著名的大文學家。王莽篡漢,建立“新朝”后,揚雄作《劇秦美新》賦,美化新朝,替王莽歌功頌德。 王莽任其為大夫,在天祿閣校書。后因事受牽連,投閣自殺,被救活。王安石對揚雄甚為推崇,一天與蘇東坡談詩論文時,忽然說: “揚子云投閣自殺一事,純系史臣胡編亂造,所謂《劇秦美新》之作,也一定是后人托名誣陷的?!?/p> ![]() 其實,這些都是正史上明確記載、已成定論的基本史實,東坡并不正面與王安石爭辯,而是微微笑道:“我也懷疑一件事?!?/p> 王安石以為他贊同自己的觀點,連忙問:“什么事?” 東坡皺著眉頭說:“不知西漢果真有揚子云這個人么?”在座者聽了,莫不掩口而笑(明·曹臣《舌華錄》卷三)。 大通禪師操行高潔,人們不齋戒沐浴,不敢去見他。哪知有一天,蘇東坡竟帶著幾個妓女前去拜謁。 大通禪師一臉惱怒之色,若非眼前是素來令他敬服的蘇學士,他早就下了逐客令了。東坡卻不慌不忙,當場填了一首《南柯子》詞,令妓女們唱道: “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借君拍板與門槌,我也逢場作戲,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睫眉,卻愁彌勒下生遲,不見老婆三五年少時。” 大師你繼承的是誰家的衣缽???何必板著臉露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呢? 我不過是借貴方一塊寶地,聊以逢場作戲,排遣一下郁悶的情懷罷了,并非要沉溺于聲色之中啊,請你不必多疑。 下闋則含有調(diào)侃的意味了: 你看這幾個美女正偷偷地看著你好笑呢,你可不要緊鎖著雙眉啊。如果你的祖師爺彌勒見了這些妙齡女郎,也會咧嘴而笑呢。 大通禪師畢竟是東坡的方外好友,他深知東坡政治上極不得意,卻又為他的樂觀開朗精神所折服,一曲唱畢,已嗔意全消,露出了笑容。 東坡又詼諧地補了一句:“我蘇軾今天可破了老禪師的慣例了?!保ā渡嗳A錄》卷五) 劉攽字貢父,是著名的史學家,也是東坡的好朋友。東坡一天閑談時說: “我與舍弟讀書應考之時,每天享用‘三白’,覺得味道美極了,竟不相信世上還有什么山珍海味了?!?/p> 劉攽不解地問:“‘三白’是什么東西?”東坡答道:“一撮鹽,一碟生蘿卜,一碗飯,不是三白么?”劉攽大笑。 過了幾天,劉攽叫仆人送上請?zhí)垨|坡到他家吃“皛(jiǎo皎)飯”。東坡已忘了那天閑談的內(nèi)容,不知這“皛飯”是什么意思,對家里人說: “劉貢父讀書多,一定有出處,我倒要去討教一番?!?/p> 到了劉家,見桌上只擺了鹽、蘿卜、米飯三樣,猛然記起來了,知道劉攽以“三白”相戲,便笑著舉起筷子,大口地嚼食,幾乎把“皛飯”吃光了。 臨別時,東坡對劉攽說:“明天中午你到我家來,我準備了‘毳(cuì翠)飯’招待你。” 劉攽雖然生怕他報復性地戲弄自己,但不知道這“毳飯”究竟是什么,第二天便應約而往。東坡將他迎進客廳,與他天南海北地亂扯。 眼看著飯時已過,劉攽肚子餓得咕咕咕地叫,便請東坡開飯。東坡道:“請稍待片刻。”過了一陣,劉攽再催,東坡還是那樣回答。 一連幾次,劉攽便道:“我實在餓壞了,你快把‘毳飯’擺上來吧?!睎|坡緩緩答道:“鹽也毛,蘿卜也毛,飯也毛,這不就是‘毳飯’么?” 劉攽捧腹大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報東門之役的,卻萬萬沒有料到這一層?!睎|坡也笑著命家人擺上酒飯,劉攽一直吃到天黑才告辭。 原來,“毛”就是“無”的俗語,難怪劉攽參詳不透了(《侯鯖錄》)。 ![]() 妙手制寓言 宋哲宗紹圣年間,東坡遭讒言譖毀,被貶謫到廣東瓊州。一天,他向人講了這么個寓言: 某日,我醉臥家中,忽然有個魚頭鬼身的怪物跑進來,向我施禮道:“南海廣利王有請?zhí)K學士。” 我于是披上褐衣,戴上黃冠,隨其而去。不知不覺已身在水中,耳畔但聞風聲呼呼,雷聲隆隆。 好一陣睜開眼來,發(fā)覺已置身水晶宮中,四壁鑲嵌著驪珠、尺璧、紋犀、翡翠等,還間雜著珊瑚、琥珀,燦爛輝煌,炫人眼目。 不一會兒,廣利王佩劍冠服而出,后面跟著兩個青衣童子。我便上前施禮道:“海上逐客蘇軾參見大王?!睆V利王熱情相迎。 寒暄一番后,東華真人、南溟夫人也來了。廣利王就拿出一段一丈多長的鮫綃,請我賦詩。 我賦好后呈上去,諸位仙人看了,都大為嘆賞。唯獨廣利王身旁一個戴冠簪纓者。 被稱為鱉相公的看了說:“蘇軾賦詩不謹慎,‘祝融’二字觸犯了大王的名諱,應予嚴懲!”廣利王大怒,立即將我逐出了水晶宮。 我長嘆一聲道:“蘇某到處都被鱉相公這廝壞了事情?!保鳌ず瘟伎 墩Z林》卷二十八) ![]() 宋神宗元豐年間,蘇東坡被加以“訕謗朝政”的罪名下入御史獄中。受了一番折磨后,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 元祐初年,哲宗即位,東坡被招為禮部員外郎。在由黃州回汴京的路上,偶然遇到了先前系獄時的獄官。 該獄官曾經(jīng)奚落過東坡,此時既慚愧,又惶恐,好不尷尬。東坡便戲謔地講了個寓言: 有條蛇咬死了人,被閻王爺捉至陰曹地府。陰府獄吏奏道:“根據(jù)法律,這條蛇應被處死。” 蛇便上前祈求道:“我雖然有罪,但是也有功勞,可以抵贖?!遍愅鯁枺骸澳阌惺裁垂??” 蛇說:“我有黃,可以治病,已經(jīng)救活過好幾個人了?!遍愅趿瞠z吏一查核,果然不差,便赦免了它。 過了一陣,又有一頭牛被押上來了,獄吏奏道:“這頭牛觸死了人,也應處死刑?!?/p> 牛也辯解道:“我也有黃,可以治病,也已救活好幾個人了?!笨己藢賹嵑?,牛也得到了赦免。 過了好一陣,獄吏押著一個人進來了,稟告道:“此人生前經(jīng)常殺人,僥幸逃脫了法網(wǎng),今天應當償命了?!?/p> 那人嚇壞了,信口胡謅道:“我也有黃,也可以治病?!遍愅醮笈溃骸吧唿S牛黃可以入藥,這是人所共知的。你是人,哪有什么黃不黃的?” 閻王左右的吏役也都七嘴八舌地譏嘲、訊問。那人窘迫至極,突然說:“我沒有別的黃,只是有點‘慚惶’而已?!保ㄋ巍O宗鑒《東皋雜錄》) ![]() 諧風化婢仆 蘇東坡身邊的婢仆,大概是受他長期熏陶吧,談吐也頗幽默。某日飯后,東坡摸著肚子徐徐散步,忽然問身邊的幾個婢女: “你們說我肚中有些什么東西?”一個婢女搶著說:“都是文章?!睎|坡?lián)u搖頭,不以為然。 又一個說:“滿腹都是機械?!边@兒的“機械”是機智靈巧的意思,東坡覺得也不恰當。 最后,一個名叫朝云的婢女說:“學士一肚皮不合時宜。”東坡笑得喘不過氣來(《舌華錄》卷一)。 某日冬夜,東坡反復吟讀杜牧的《阿房宮賦》,每讀一遍,就咨嗟嘆息,贊不絕口。 一直到半夜時分,仍然毫無倦意。有兩個在外屋伺候的老兵,時間坐長了,又冷又困,不由得連聲埋怨。 ![]() 一個人長嘆道:“什么鬼文章,誰知有什么好處,沒完沒了地讀,害得我們深更半夜地不能睡覺?!绷硪粋€道:“也有兩句是好的?!?/p> 前一個大怒道:“你又理會得什么,在這兒假充斯文?”后一個答道:“我就愛他這兩句:‘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p> 隔壁有人聽了這番議論,第二天告訴了東坡。東坡笑道:“看不出這個漢子,倒也有點鑒識?!保ㄋ巍o名氏《道山清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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