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們必定要消亡。我們可以自由地選擇消亡的方式,不過,我們選擇了最糟糕最恐怖的一種。 節(jié)選自(英)諾曼·斯通:《一戰(zhàn)簡史:帝國幻覺》,王東來 張蓉譯,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30-40頁。題為編者所加。 1914年6月28日,奧匈帝國的皇儲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在南斯拉夫的心臟地帶波斯尼亞首府薩拉熱窩遇刺身亡。哲學家們往往認為這是一樁“不可避免的事件”,而實際上卻是一起完全偶然的事端。一些年輕的塞爾維亞恐怖分子計劃在皇儲進行國事訪問之際暗殺他。他們本來已經搞砸了這份差事,雖然投擲了一顆炸彈但沒擊中目標,他們中有一個人跑到路邊的咖啡店去調整自己的情緒。大公驅車繼續(xù)前往總督波蒂奧雷克的司令部(在那里,他接見了一些民俗表演團的小姑娘),并對總督進行了嚴厲斥責。隨后,他憤怒地離開了司令部,要去醫(yī)院探望在稍早的爆炸中受傷的一位官員。這樣,大公的汽車再度出發(fā),哈拉赫伯爵站在汽車的迎賓踏板上。汽車在穿過薩拉熱窩河的一座橋梁后,司機駕車向左拐去,但發(fā)現走錯了路。司機被告知停車掉頭向回開。在倒車時,這類汽車有時會熄火,而大公乘坐的這部車正好出現了這種情況。我們前文提到,塞爾維亞暗殺組織中有個成員跑到一家咖啡廳里穩(wěn)定自己不安的情緒,正是從那個咖啡廳的位置能看到,哈拉赫伯爵站在了車的另一面。此時,加夫里洛·普林西普的暗殺目標緩慢地向上行駛并停了下來,那位穩(wěn)定了情緒的殺手開槍了。普林西普年僅17歲,是一位受過民族主義和恐怖主義訓練的浪漫主義者,也是一個從19世紀俄羅斯虛無主義者中發(fā)展出來的一個成員,而這個組織尤其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The Possessed)和約瑟夫·康拉德的《在西方目光下》(Under Western Eyes)中的人物作為榜樣。奧匈的法律不對未成年人執(zhí)行死刑,普林西普還很年輕,因此得以幸存。他被關押起來并于1918年去世。在他死前,監(jiān)獄里的一位心理醫(yī)生曾問他是否對自己那導致“一戰(zhàn)”爆發(fā)的行為和數百萬的死傷有任何悔意。他回答說,如果他沒做那件事,德國人也會找到別的借口。 普林西普 在這一點上,普林西普說對了。柏林在等待發(fā)生“不可避免的事件”。在一段時間里,德軍一直在說它此時此地能夠贏得一場歐洲戰(zhàn)爭,但是一旦俄國站穩(wěn)腳跟,情況就會失控。德國人預計這一轉變可能會發(fā)生在1917年,到那時,俄國的戰(zhàn)略鐵路將能夠以德國人的速度快速地來回運送軍隊?,F在,潛在的有利條件和不利條件很雜很多——德國唯一的朋友在解體,要么在近東和中東出現德意志帝國,要么誕生一個超級大國俄國。人們可以日復一日地信口開河漫談所有這一切。但是,現在這些問題已經迫切地擺在德國人面前。德國的創(chuàng)建者俾斯麥能夠非常英明地捕捉到偶然事件,并利用它們把他的敵人們引到錯誤的方向上去。俾斯麥的雕像矗立在無數的城鎮(zhèn)中,他的繼承者都想弄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英明的。如今,1914年,又一樁偶然事件發(fā)生了:斐迪南大公遇刺身亡。奧匈帝國的外長一直想知道如何把德國牽連進來?;艏s斯伯爵被派到柏林來確定到底該怎么辦。這是一個正在尋找開戰(zhàn)借口的國家。 在戰(zhàn)爭失敗之后,幾乎所有卷入決策的人們,包括德國首相、奧匈帝國的外長和差不多全部的德軍軍官,都毀掉了他們的私人文件。我們要想真正了解1914年時柏林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能借助長途電話的通話內容、閣樓中被遺忘的東西和一份內容非常多的文獻——貝特曼·霍爾維格的秘書庫爾特·里茨勒(一位猶太人)的日記。在他的日記中,1914年7月7日是毀滅性的一天。當天晚上,這位年輕人與胡須灰白的貝特曼·霍爾維格首相坐在一起。他們親切交談,里茨勒知道,首相雖然在傾聽,但他其實是要抓住命運的最后一根稻草。這一天日記中關鍵的一行字是:“俄國在變強變大,它已經成了一個噩夢。”貝特曼·霍爾維格指出,將軍們都確信必須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否則就來不及了?,F在,德軍擁有一個完全可行并將獲得成功的大好機會。要是到了1917年,德國就沒任何指望了。因此,如果俄國人現在就進行戰(zhàn)爭,那么,對德國來說,1914年要比以后合適得多。而且,如果俄國率先宣戰(zhàn),西方列強有可能拋棄俄國,在這種情況下,協約國集團就會分裂。總之,不論哪一種出現情況,德國都將是贏家。 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密謀的過程中,決策層的很多人展現出一副無辜蒙冤的樣子,就好像他們沒有參與一樣——德皇坐著他的游艇出游了,外交部部長在度蜜月,總參謀長則在游泳。不過,在自己莊園中的貝特曼·霍爾維格卻以一種最古怪的方式證明那一切都是假象。有一份沒被毀掉的記錄顯示了他的開支。而且他的開支有所增加。在貝特曼·霍爾維格假裝度假期間,他幾次前往柏林。由于小氣,他都要國家支付費用。為了可能爆發(fā)的戰(zhàn)爭,他往返幾次,安排國家的財政(當然,可能也有他自己的財務,他可是出身于銀行世家),收取債務和審慎地買賣債券。一位特殊的情報人員通知漢堡的沃伯格家族應該做的事情。柏林打算發(fā)動戰(zhàn)爭了。 奧匈帝國外交部有一位脾氣火暴的外交官,他曾把斐迪南大公被謀殺一事稱為“戰(zhàn)神馬爾斯贈送的禮物”一一 一個解決所有問題的奇妙借口。他認為奧匈帝國將重現輝煌,俄國會乖乖就范,甚至土耳其也可能會被接管。在6個星期里,就能贏得一場俾斯麥式的勝利。正像德皇威廉二世所說:“要么現在,要么永不”。德國要戰(zhàn)爭,斐迪南大公遇刺身亡正好是一個完美的機會。奧匈帝國意識到:要利用這個機會進攻俄國的附庸塞爾維亞,他們發(fā)布最后通牒,其中包括塞爾維亞無法接受的會喪失獨立地位的要求。從事態(tài)的進展來看,奧匈帝國根本沒有熱情與俄國打仗——塞爾維亞可以打,但俄國太大了。奧國把它的擔憂變成了拖延——要安撫匈牙利人,要收割莊稼等。柏林方面則審慎地敲打著桌子,進行督促,1914年7月23日,奧國發(fā)出最后通牒。25日,塞爾維亞有保留地予以接受,與此同時,奧國宣布進行軍事動員但仍沒有宣戰(zhàn)。德國政府則發(fā)出了更多的催促聲,28日,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zhàn)。 1914年的奧匈帝國 此時,俄國面臨的挑戰(zhàn),顯而易見:它能保護自己在巴爾干半島的地位嗎?進一步說,它能確保在奧斯曼帝國和土耳其海峽的未來局勢嗎?起初,沙皇完全不相信正在發(fā)生的一切(當德國大使最終將德國的宣戰(zhàn)書呈交給沙皇時,他眼含淚水,接受了這一事實)。也許只是動用一部分軍隊,單獨對付奧國?德皇本人也曾重新考慮過戰(zhàn)爭問題,因此,才有許多俄德兩國皇帝的電報交流。在戰(zhàn)爭即將爆發(fā)的時候,貝特曼·霍爾維格首相似乎也曾對戰(zhàn)爭有所懷疑。但在當時德軍將士則堅持己見,因為他們有理由認為他們擁有不可動搖的力量。這一切都取決于鐵路。擁有鐵路就將贏得戰(zhàn)爭。 如果一個大國能夠設法在征召和運輸100萬軍隊方面取得領先,那么,它就能夠在其他國家的軍隊準備就緒前到達敵人的邊界。在1870年的普法戰(zhàn)爭中,這種情況就曾發(fā)生過,當時法軍的部隊運輸一團糟,而德軍的參謀人員則高效地完成了這項工作。實際上,法軍在6周的時間里就被包圍和俘虜了。在1904年到1905年的日俄戰(zhàn)爭中,也曾發(fā)生一次因鐵路供應不足導致的災難,當時,兩個大國因在中國的利益而發(fā)生沖突,由于跨西伯利亞鐵路無法解決供應問題,俄國不得不尋求和解?,F在是1914年,每位參謀都擔心敵軍會率先采取行動,德國人為此堅持要求奧匈帝國針對俄國進行全面動員,他們認為只要這樣,“鐵骰子就會滾動起來”。德軍本身明顯想打一場戰(zhàn)爭,而且已經決定進行動員,而就在此時,俄國人送給了他們一份大禮。7月31日,圣彼得堡宣布總動員,這剛好發(fā)生在德軍宣戰(zhàn)前夕。這也意味著德軍的軍事調動可以說成是出于防御??紤]到帝國國會中潛在的反對力量這一點十分重要。在當時的情況下,社會民主黨人沒有制造任何麻煩,他們投票支持戰(zhàn)爭。德國大使向俄方呈交了一份要求俄國結束動員的照會,在遭到拒絕時,德國于8月1日宣布進行戰(zhàn)爭。德國的戰(zhàn)爭計劃是想立刻進攻法國,為此列車立刻啟動。巴黎收到一份最后通牒,大意是法國必須宜布中立,并做出保證。在這種通牒被拒絕后,法德之間隨后也在8月3日爆發(fā)了戰(zhàn)爭。 德國還需按下最后一個戰(zhàn)爭按鈕。德軍不可能真的直接進攻法國,因為在并不長的法德邊界上,雙方的防御工事都非常強大。德軍只能通過比利時平原侵入法國,可比利時是個中立國,而且它的中立地位得到了包括英國和德國在內的列強的保證。如果德國入侵比利時,英國人會采取什么樣的行動呢?根據條約義務,這種情況只能被怒斥為戰(zhàn)爭行徑。時任海軍大臣的溫斯頓·丘吉爾立刻命令皇家海軍進入待命狀態(tài)。歐洲東面的某個危機,會在西面引發(fā)戰(zhàn)爭,這就是1914年時的形勢,人們對此早有預見。研究一下威斯特伐利亞地區(qū)的鐵路情況,就完全能夠意識到德軍會在戰(zhàn)時入侵比利時。但從許多方面來看,英德之間的戰(zhàn)爭都是不可思議的。德國已是一個榜樣國家,有著歐洲最大的社會民主黨、最出色的地方政府和最優(yōu)良的教育系統。那么,為什么英國還要站在俄國一方與德國作戰(zhàn)呢?正像在1939年出現了德軍數量翻了兩番這種情況一樣,英德開戰(zhàn)的原因幾乎不需解釋。德國打造了一支直指英國各港口但卻完全沒有必要的海軍,并不斷對俄國和法國進行攻擊性行動。英國內閣成員對于所發(fā)生的事情有著完全正確的看法。他們認為,自1850年以來,英國外交政策的核心問題就是選擇德國還是選擇俄國。如果當時的英國外交大臣現身《布列斯特和約》談判現場,并表示英國并不反對德國控制歐洲,而且,如果英國在世界范圍內的利益得到保障,情況又會怎么樣呢?麻煩在于到了那個時候,已經沒人相信德國人了。當時英國政壇最聰明的人物戴維·勞合·喬治曾說過,一個控制了俄國資源的德國將不可被打敗,也將難以控制。如果德軍沒有入侵比利時那么,英國海軍無論如何都會致力于保衛(wèi)法國大西洋海岸的安全。而德軍侵入比利時,給了英國充足的理由進行干涉,也使許多(盡管不是全部)持懷疑態(tài)度的人啞口無言。8月4日,英國政府發(fā)布一份最后通牒,要求德軍撤出比利時。但德國政府一直沒有給予答復,這樣,這場歐洲戰(zhàn)爭就變成了一場世界大戰(zhàn)。 長按即可關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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