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是余華的代表作之一。小說的敘述者“我”去鄉(xiāng)間收集民間歌謠時,遇到一位名叫“福貴”的老人,并聽他講述了自己飽經(jīng)滄桑和苦難的一生。 曾經(jīng)的闊少爺福貴吃喝嫖賭,被商家設(shè)局而輸光家底。一貧如洗的他在喪父、妻離子散后,為生病的母親去城里請郎中,卻在半路被國民黨部隊拉去當壯丁。 彈盡糧絕之時,他被解放軍放回家鄉(xiāng),卻發(fā)現(xiàn)母親早已不在人世,妻子家珍辛苦拉扯一雙兒女,但女兒鳳霞在一次高燒時變成了啞巴。 然而真正的悲劇才剛剛拉開序幕。 家珍患上軟骨病臥床不起;活潑善良的兒子有慶因與難產(chǎn)的縣長夫人血型相同,獻血時被抽血過多離世;鳳霞與搬運工偏頭二喜婚姻幸福,卻在生產(chǎn)時因大出血死在手術(shù)臺上;隨后家珍也撒手人寰。 二喜在一次搬運時因吊車事故被兩排水泥板夾死;福貴帶著外孫苦根回到鄉(xiāng)下過著貧苦的生活,一次苦根生病時福貴給他煮豆吃,不料苦根卻因吃豆子撐死…… 生命里簡陋的喜樂、淡淡的希望被一次次死亡撕扯得鮮血淋漓,只剩一個叫做福貴的老人和一頭叫做福貴的老牛在黃昏中越走越遠…… 初讀此書,絕大多數(shù)讀者都會產(chǎn)生如下疑問——
對這兩個問題的探討,都可以歸結(jié)為關(guān)于本書主題,也即作者寫作意圖的討論。 誠然,《活著》是一部充滿著死亡的作品,命運似乎對這個叫做福貴的老人格外殘忍;但同時,正是福貴對苦難的承受中表現(xiàn)出的樂觀、堅忍令一切詞語在“活著”二字面前失去了重量。 ◆ ◆ ◆ 活著的艱難:生如塵埃,死如草芥 余華在本書的序言中寫道,“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于叫喊,也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xiàn)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span> 時代的齒輪轟隆隆地向前滾動,小人物的悲喜在大背景下顯得那么微不足道。而福貴即是蕓蕓眾生中不起眼的一個,在那個社會變革的年代,他的遭遇不過是萬千家庭的縮影。 他見過繁華——地主家的少爺,青樓里的賭局;他歷過衰落——敗掉的房產(chǎn),父親的長嘆;他吹過村口的風(fēng),那風(fēng)曾將父親吹倒在地,就此長眠;他走過通向城里的路,有慶再也不會赤腳跑過來了,月光照在上面像是撒滿了鹽。 他用雙手迎接過一些人,也用同樣的雙手埋葬了他們;他喚著曾是鮮活生命的名字催促和自己同名的老牛耕地,記憶和炊煙一起走遠…… 《桃花扇》里寫,“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活著是艱難的。浩瀚宇宙時間長河中,人類只是卑微的草芥,渺小的螻蟻,浮浮沉沉起起落落走走停停不過轉(zhuǎn)瞬之間。 命運無從選擇,難以對抗。世事滄桑,荊棘遍布,或許你我都會度過平凡的一生,但在離奇的充滿折磨的世界里“活著”本身,便是最大的不平凡。 ◆ ◆ ◆ 艱難地活著:分不清是悲傷還是喜悅 小說《琥珀》的開篇第一句即寫,“在亂世,人活著就是成就?!?/span> 但我想應(yīng)該進一步說,人活著,并且能自由述說自己的回憶,能忠于自己的回憶,才是成就。 活著是艱難的,而艱難地活著是與世界和平相處的唯一方式。也正因如此,僅僅是“活著”便擁有了不起的含義。 在那些死亡與苦難的間隙,福貴艱難地活著。他與命運和平相處,不是低頭,只是妥協(xié)。至親的離去,多么痛,多么恨,但與此同時,多么令人清醒。他在苦難的折磨下百煉成鋼,但又保持著內(nèi)心的柔軟。 時代把他折疊了很久,他掙扎著打開,讓人讀他。他的眼睛里露出奇妙的神色,分不清是悲傷還是欣慰,平靜得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正因為他掙扎過、容忍過,見過興盛與頹唐,迎接過新生也送走過魂靈,如此艱難又實在地生活,或者說,活著,所以他不曾擁有不愿回憶不敢回憶茫茫然無從回憶的日子。 我們終會明白,現(xiàn)時突如其來的幸福喜悅,猝不及防的天災(zāi)人禍,或是孤立無援的辛酸苦難,只要繼續(xù)活著,都將在時間的沖刷下降到一個的不那么灼熱的溫度,在歲月的修補下僅僅留下一個類似勛章的傷疤。 或許沒能殺死我們的不能讓我們變得更強,但何妨懷著淡淡的期冀,希望所有現(xiàn)時的苦難都能在多年后的某一天被微笑著提起? 正如余華本人所言,“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僅僅是活著。艱難地,活著。 ◆ ◆ ◆ 活著一起走在塵土飛揚的路上 在本書中,余華把一個時代的無盡凄涼與永恒悲哀濃縮在一個人身上。 隨著內(nèi)戰(zhàn)、三反五反,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等社會變革的進行,福貴的生命中縱然有著家人間短暫的溫情與迎接新生的淡淡喜樂,終究敵不過命運,僅剩得一人一牛在夕陽中走下去。 他的一生流了好多淚。有委屈,有不甘,有悔恨,有憤怒,有心酸,有欣喜若狂,有痛不欲生,有失而復(fù)得的驚訝,有壓力過后的釋放…… 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在自己的哭聲中誕生,又在他人的哭聲中圓寂。眼淚擁有太過寬廣和豐富的含義,有時候哭是沒有眼淚的,有時候臉上全是淚卻沒有哭。 余華這樣寫道:“一個人和他的命運之間的友情,是最為感人的友情,因為他們互相感激,同時也互相仇恨;他們誰也無法拋棄對方,同時誰也沒有理由抱怨對方。他們活著時一起走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死去時又一起化作雨水和泥土。” 面對自然,面對命運,我們只是朝生暮死的眾生。生活可以那樣折磨著一個人,死亡也可輕而易舉將人毀滅。我們面對的是沒有靈魂的對手,我們的反抗注定失敗。 回首往事,已不可追。既然活著,那便向前走去吧。周國平曾言,“以尊嚴的方式承受苦難。”他還說,“經(jīng)歷過巨大苦難的人有權(quán)利證明,創(chuàng)造幸福和承受苦難屬于同一種能力。沒有被苦難壓倒,這不是恥辱,而是光榮?!?/span> 村上春樹在《且聽風(fēng)吟》中說,“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絕望?!蔽蚁?,所謂生活,就是面對著過去的命中注定,面對著將來的隨風(fēng)飄搖,在希望的寄托下,堅強的活著。 只要活著,便有希望。有陰影的地方,一定會有光。 ◆ ◆ ◆ 佳句共賞 ◆ 對活著的認識:
◆ 對生命過往的認識:
◆ 對人生價值的認識:
◆ ◆ ◆ 我寫我悟:活著的力量 科學(xué)家說:“從物理學(xué)來說,無機的原子逆熱力學(xué)第二定律出現(xiàn)生物是奇跡;從生物學(xué)來說,按進化規(guī)律產(chǎn)生遺傳信息指導(dǎo)組裝人類是奇跡。”在某種程度上,人是奇跡的產(chǎn)物,是奇跡的不知多少次方。多么神奇。 在宇宙中一顆平凡又離奇的水藍色星球上,我們活著。 大苦大樂,大成大毀,大破大立,大寒大暑,大夢大覺。 生生死死。 余華曾寫道,“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迷路者,我們都是按照自己認定的道路尋找方向,也許我們是對的,也許我們錯了,或者有時候?qū)α耍袝r候錯了。在中國人所說的蓋棺論定之前,在古羅馬人所說的出生之前和死之前,我們誰也不知道在前面的時間里等待我們的是什么?!?/span> 人是命運和時間的產(chǎn)物,我們的來和去由不得自己做主。福貴的故事就像是上天即興捏造的嬰孩,隨歌而來,伴歌而去。好一個“皇帝招我做女婿,千里迢迢我不去”。好一個“少年去游蕩,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福貴啊,你曾是他人的夫婿,你放浪形骸地游蕩過了,你在苦難的縫隙里艱難地生活過了,時間把一切故事和神奇都送給你了,不管你是否真心接受,現(xiàn)在你老了,時間已經(jīng)把痛苦沖刷得像一杯泡過多次的茶,靠記憶維持著恰到好處的溫度,所以你可以回憶了,你可以告訴他人你是怎么活著的,你可以講述你的一生了。 時間啊,一切都歸結(jié)于時間。老年的你回頭看過去,肉體的痛苦,死亡的痛苦,種種期待種種幻滅,生命中那些長跑長考長歌長年煎熬長夜痛哭,仿佛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發(fā)生。 古人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人不見,煙已昏,擊筑彈鋏與誰論。黃塵變,紅日滾,一篇詩話易沉淪。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水不留影,逝者如斯。時間將誕生與死亡,漫長與短暫,動蕩與寧靜,記憶與感受,理解和想象,故事與神奇完美地創(chuàng)造出來,留我們在其中苦苦掙扎。我們以不同的姿態(tài)在這活著的艱難里艱難地活著。 隔著遙遠的歲月,如今的我們或許不能真正體會作者筆下的苦難與困頓,但我們總能在短短的十二萬字中或多或少讀出活著的道理。 生活的冷酷與殘忍,苦難的突然和寬廣,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而活著,縱然艱難,縱然可能孤立無援獨自一人,縱然承擔“千鈞一發(fā)”般的苦痛,但是依然要堅忍,要熬,要活著。 這就是活著的力量。 語言在生死面前顯得蒼白膚淺。在我心中最接近準確的描述出自博爾赫斯——“死亡是活過的生命,生活是在路上的死亡”。其實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時間。那么,請用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隨下活著。 福貴,我的朋友,我的兄弟,這一次我或許讀懂了你。
這世上所有的書籍 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 ——赫爾曼·黑塞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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